颀長的人影逆著光,單槍匹馬走進來,灰塵和陽光織造的丁達爾效應為他鍍上一層硝煙似的光圈,宛若天神,一個來拯救許小真於危難的天神。
許小真看著他,勸阻:“晉雲深,你別管我,報警,他們人太多,你不要自己一個人過來!”
晉雲深一向從容優雅的臉上多了幾分焦灼和堅定,利落地為手槍上膛,看向許小真,依舊紳士安慰他:“小真,別怕,無論出於上司有責任保護下屬的安危,還是因為……因為……我愛你,我都會不計代價帶你出去。”
幾個亡命之徒面面相覷,兇惡的臉上再次展開狂妄、玩味等諸多情緒,提著手裡的武器,一股腦衝上去。
“好啊!那你的命今天也留在這兒吧!”
“執政官有什麼了不起的?”
晉雲深看起來儒雅,身體素質卻很過硬,在人撲上來的時候旋身一躲,手肘順勢重重下壓,將人擊倒在地,反手一槍射向其餘幾人,擦過其中一人的臉頰,反倒激發了對方的兇性,更加激烈地攻擊他。
——砰——砰,槍林彈雨之中,子彈用盡,晉雲深毫不猶豫用槍託砸暈一個人後,抄起地上的鋼筋,和其餘四人近身肉搏。
許小真依靠在冰冷地水泥牆柱上,看著晉雲深為他披荊斬棘,被狼牙棒擊中後背,踉跄著趴在地上,依舊強撐著爬起來,刀砍中肩頭,鮮血湿透了襯衫,連嘴唇都失去血色,卻還是堅持,一步步打敗最後一個人,滿身鮮血,他的眼鏡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兒去了,此刻顯得很清俊,一改往日穩重,有些年輕人的意氣。
最後噗通地跪在他面前,抱住他。
他體溫的熱度和肩頭流出的血液的甜腥刺激著許小真的呼吸道和神經,晉雲深說:“別怕,沒事了。”
他已經強撐到極限了。
許小真點點頭,任由晉雲深解開他手腳的繩索,然後驚恐又激動地抱住他。
此刻溫情脈脈,兩個相愛,同樣孤冷的靈魂,終於歷經磨難後艱難走到一起,晉雲深把下巴輕輕搭在許小真的肩膀上,還未抬起手抱住他,脖頸猛然一緊,窒息感傳來。
他錯愕地看著許小真,卻見對方那張清秀怯弱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眷戀和柔情,隻有冷漠。
許小真歪頭衝他笑了笑,把繩子絞緊,扶著牆站起來,抓著繩子,拖拽晉雲深的身體,慢吞吞走向消毒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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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雲深傷勢很重,窒息感和死亡的恐懼侵襲著他,讓他無力掙扎,隻能為人魚肉。
皮膚被憋得青紫,臉,脖子和手背青筋暴起。
——刺啦,刺啦。
是後背衣料摩擦地面的聲音。
求生的本能隻能讓他死死抓住勒住他脖子的繩索,喉嚨裡發出咳咳的響聲。
門外竄進來幾個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混混們帶走。
許小真連看一個眼神都沒分過去,努力走了半分鍾後,他終於走到消毒池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人像扔死豬一樣人進去,然後氣喘籲籲坐在池邊。
猩紅的水花炸開,晉雲深終於得到氧氣,有了喘息的餘地,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扒著池邊,就要爬上去,被許小真抬腳踹了回去。
風光的十五區執政官,像條落水狗,匍匐在許小真的腳邊。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回神,找回理智,不敢置信地問許小真:“為什麼?小真?”
“是問我為什麼這麼對你,還是問我為什麼不相信你的愛?”許小真反問他。
晉雲深十指死死扣住消毒池,語氣中充滿了不甘心:“都有。”
許小真在血水裡打滾,渾身上下都湿透了,帶著惡心的腥味,雪白的襯衫被染成粉色,湿漉漉緊貼著身體,勾勒出他纖細的腰肢。
他把頭發抹上去,露出和往日並無區別的溫和眉眼,像個好學生,又因為渾身的血水滴滴答答流個不停,透著詭異的性感,仰起頭嘆息,露出纖細的脖頸:“太可憐了,執行官大人。你肯定在想,都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多好的一出戲啊,沒有一點破綻,為什麼許小真就是不上鉤呢?哪裡出了問題?問題就出在我一開始就沒相信你啊,和你玩玩而已。”
他什麼都知道!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自己!
晉雲瞳孔劇烈地顫抖,被揭穿的羞惱和震驚讓他沒法繼續裝偽裝下去。
因為從一開始,許小真這個婊子就在和他玩遊戲,長了一副會輕信別人的臉,心腸卻異常狠毒堅硬,他溫吞深情的表情變為冷漠,斜靠著池壁,直視他:“我調查過你的過去,你從小生活在十八區,是最底層的賤民,很小父母雙亡,養父母去世後把體弱的弟弟送養後,靠撿廢品為生,十六歲進入高中,被校園霸凌,高考五次才考上帝國大學,你跟過顧延野,但他沒把你當人,後來傍上了一區某位高官,才得順利完成實習,畢業,分配,成為十五區政府監察署署長。
但是苦難並未泯滅你的良知,你善良,無論在十八區還是十五區,你都沒有成為剝削中的一員。
你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得到過尊重、關愛,內心應該極度渴望。”
為了保護孩子,許小真很多經歷都被抹除了,能查到這些,晉雲深對他是真的用心了。
許小真聽著他口中屬於自己的過往,嘆息輕笑,把他的頭按進水中,再松手:“因為你太完美了,完美到不管過去、現在、將來,我都會愛上你營造的完美形象。相似的背景,不屈的靈魂,紳士,溫柔,穩重,有愛心,事業有成,會溫柔地關心我,為我提點工作上的錯漏,也會在酒局上維護我,真是太完美的知己形象了。
我很小的時候,十八九歲,就知道好運不會屬於我,任何一個沒有緣由而來的善意都需要警惕。而且執政官大人,你知道我的過去,我又何嘗不知道你的呢?你為了向上爬,連良心都沒有了,尊嚴都能出賣,怎麼會輕易愛上我?”
他仰起頭,狀似回憶:“你的家族已經逐漸衰弱,無法再為你向上提供助力,我有強大的靠山,你既怕我取代你,又不甘心止步於此,想要通過我傍上我背後的靠山,該怎麼辦呢?尋找我的弱點,控制我,利用我,打壓我,取代我。
用陳家恐嚇我,用牛博遠給我制造孤立無援的麻煩,如果我跑了,你安穩做你的執行官,如果我沒跑,你再安撫我,為我設計甜蜜陷阱,最後我要調任,你才設計了這一出,我確信,沒有一個人會在剛才的場景中不心動。”
“你一開始就知道,為什麼還要跟我做戲,其實你對我心動了吧?”晉雲深偽裝的紳士形象徹底告破,三十年以來的陰暗被揭露在人前,他臉上寫滿了陰暗,不過隨後又笑了,親吻一下許小真的手,“你這麼聰明,我其實更喜歡你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利用你身後的靠山,走到權力的頂端。”
許小真反手把他又按進消毒池裡,冷冷道:“因為剛好我也想利用你,如果你略微對我有一點點真心,我還是很樂意陪你演下去的,互利互惠很不錯,十五區的經濟部是你一手操控,我要發展十八區的工業,你很有用。
但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是我所有見過的男人裡最摳門的一個,讓我的時間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
幾個小廠子在十八區開分廠,你都要跟我兜圈子,讓我對你感恩戴德。
不想玩互利互惠的感情遊戲,那就隻能給你安排一點把柄,讓你老實當狗了。”
這也是他分明什麼都清楚,也不和晉雲深明牌的原因。
沒抓到對方把柄,探清對方底兒,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意圖的時候,許小真不會輕狂地展露自己的鋒芒。
他原本可以用陳奕松的勢力,完成自己的目標,但晉雲深撞到他手裡了,而且陳奕松要把自己的東西給他,還得洗一大圈,洗白了他才能收下,很麻煩,晉雲深剛剛好。
他說完,才松手,把窒息的晉雲深的腦袋拎出來,把微型錄音設備從手腕的皮膚下擠出來,給他聽錄音。
是他被綁架後,打手對他實施的暴行,到晉雲深進門之前戛然而止。
許小真在錄音中再三詢問是否會殺了他,得到的確定答復,以及慘烈的毆打,足夠證明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你請的這些演員已經被我的人帶走了,他們會吐出來東西的,加上錄音,還有一些之前的證據,也在我的手裡。晉雲深,你真是不湊巧,一不小心得罪了所有不能得罪的人。
陳家會知道你拉他們當擋箭牌。
我的靠山會知道你想殺了我。
帝國會知道你這個心懷不軌的beta,因為私仇在謀殺政府官員。
你的家族也會放棄你吧?”
許小真說著,輕快笑笑,居高臨下拍打晉雲深的臉頰:“男人想吊凱子,就不要太摳門。”
晉雲深深深地閉上眼睛,知道自己被許小真擺了一道,之前的證據弄不垮他,也不能掌控他,許小真若即若離,逼他把這麼大的把柄親自送到對方手上。
他為了權力,操之過急,被許小真騙的,真以為他單純。
“我做了這麼多,你真的從來沒懷疑過天盛嗎?”這是晉雲深一直弄不明白的。
許小真的指尖點在他的手腕上,輕飄飄,涼飕飕的,惹得晉雲深手臂一顫,繼而聽許小真說:“你知道陳家真想弄死一個人有多簡單嗎?這裡,割開一個小口,塞進去毒蟲,就能讓人死前痛不欲生,再不濟還有毒藥,電刑,凌遲,輕松一點的一槍斃命或者一刀抹脖子,最頂尖的殺手都在血刃。
爆炸,綁架,太低級了,你要栽贓,也精進一點手段,多花點錢。”
“呵,說我狠,你也不遑多讓,舍得把自己當餌,真不怕死?”晉雲深服氣了,依靠在消毒池邊,懶懶散散,不打算掙扎。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潤,是社會生存法則。”
晉雲深從前覺得隻有自己最聰明,那些alpha和omega被他耍得團團轉,現在發現有人比他更聰明:“我就說,beta不比那些人差,許小真,我有點更喜歡你了,也有點佩服你。”
許小真伸出手:“彼此彼此,其實我很容易就能讓你死,但我珍惜你,你是個厲害的beta,為十五區做出了傑出貢獻,希望有一天能在更高處看見你。
但是也希望你能明白,資源雖然是有限的,如果把每一個出現的beta都當作對手,那你的人生路上也不會再有伙伴了。與其爭奪,不如創造。”
晉雲深瞳孔震顫,良久,遲疑著握住他的手,與此同時,許小真又把他按進了消毒池裡。
第97章
晉雲深半死不活從消毒池裡浮起來, 許小真才撐著池邊站起來,攥了一把襯衫角的血水,跌跌撞撞走出去。
門前停著輛加長行政, 他走過去, 裡面伸出一雙手, 將他攬上去, 車門緩緩關上。
陳奕松摟著他上來的時候, 衣服也被沾湿了,惡心黏膩,一股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難言氣味。
許小真躺在放平的座椅上, 真皮也被弄得湿噠噠, 沒一會兒黑色的皮革泛白, 他看見了很心疼, 自己坐到地墊上。
“壞了就換。”陳奕松利落地解開他上衣的紐扣和下身的皮帶,渾身脫了個精光,擦幹淨後裹了層毯子拎到自己腿上。
他的速度太快, 許小真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對方就已經撕開了碘伏,抓住一把棉籤往裡面狠狠一浸, 往他身體的淤傷上按。
在昏暗的廠房裡,他身上的淤傷被衣服遮著看不見, 在車內解開衣服, 就顯得驚心動魄了。
晉雲深怕他瘦胳膊瘦腿的被打死,應該特意囑咐人避開了五髒要害,專往四肢和後背上打, 他皮膚白,青紫得像熟透的黑布林, 邊緣逸散開的青黃,像掰開的黑布林的果肉。
陳奕松臉色黑沉沉的,照著他淤青最深的地方狠狠擰了一把,疼得許小真額頭冒冷汗。
許小真躺不住了,顫顫巍巍伸出手,要接過來他手裡的棉籤,自己上藥,被陳奕松一巴掌拍開,接著照他傷口使勁兒按,不像上藥,好像要弄死他一樣。
許小真現在沒力氣和他吵架,也沒力氣和他打架,更打不過,往前一湊,支稜起身子,捧著他的腦袋,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倒回去。
陳奕松一愣,抓住他,撬開他的唇齒,含著他的舌尖,使勁兒親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