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松冰涼的手略過他的耳畔,把他湿漉漉的碎發撥開,摸了摸他發熱的臉頰。
許小真對他,很少有這麼乖,這麼依賴的時候。
他感覺偶爾體驗一次,也很不錯。
陳奕松正想著
——啪!
臉上挨了一巴掌。
許小真一邊咳嗽,一邊走出浴缸,抓過旁邊的浴袍披上,把一雙修長勻稱的腿蓋得嚴嚴實實。
“我沒心情陪你發瘋,咳咳——,你自己睡吧——”許小真撂下話,再沒看他一眼就轉身出了浴室。
許小真打陳奕松,向來有多大力力氣使多大力氣,毫不憐惜。
陳奕松的臉被扇到一側,但好在臉皮較厚,隻是微微紅腫,沒有像顧延野那樣嘴角出血。
他碰了碰臉上的巴掌印,舌尖在上颌掃了一圈,露出幾分陰鬱。
許小真那天晚上是和許留睡的。
許留當然很開心,但許小真就沒那麼自在了,房間裡溫度不算低,他怕身上的痕跡被許留看到,隻能縮手縮腳把自己包起來,但還是被孩子看到了腳踝上的紅痕。
許留天真問他為什麼冬天也有蟲子,關心他痒不痒痛不痛的時候,許小真恨不得把頭塞進故事書裡。
陳奕松整個晚上,都在家裡發瘋,在樓下弄得叮叮當當響,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痛快,但神經病發瘋更不需要理由。
許小真凌晨五點被吵醒了,看了一眼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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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覺熟,全無察覺,還睡得很香,被子也被踢到地上。
許小真一點兒也睡不著了,幫她掖了掖被子,換好衣服下樓。
陳奕松看到他,把鍋在灶臺上顛得叮咣響,菜盛出來扔到桌上,砂鍋裡湯還咕嘟咕嘟煮著,整個一樓都能聞到香味。
外面天還是黑的,許小真披上外衣。
“去哪兒?不吃飯?”
許小真沒回應他,顯然還在為昨晚的事情耿耿於懷。
陳奕松把人拉過來,摁在椅子上,手快落到他臉上的時候,許小真攔住他:“換個地方打,不能讓別人看到。”
“你覺得我會打你?”陳奕松的手在他臉上拍了拍,轉身去了廚房,把湯端出來,然後坐在桌子上,抱著胳膊,居高臨下看許小真吃飯,大有看著他吃完才罷休的意思。
他很古怪,許小真不認為他會對昨晚的事情表示歉意,甚至懷疑他在湯裡下藥了。
一口沒吃,站起來飛快跑了。
陳奕松看著他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挽起袖子的結實小臂肌肉繃起,青筋微微顯露著,最後忍無可忍地抬起手,把桌子上的東西揮落在地,瓷片碎了一地,飛濺出去時候割破了他的手,血滴進還在冒熱氣的湯裡。
婊子,養條狗還知道搖尾巴。
陳奕松發現他既想要許小真反抗他,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又想要他像昨天晚上那樣,抱住他。
許小真連著兩天沒回家。
因為警署的工作人員在回家路上喝多了,硬盤遺失,泄露了關於羊毛工廠的審訊錄音。
十幾段錄音被被好事者傳播,等到反應過來開始攔截的時候,幾乎已經在十八區論壇上傳了個遍,刪都刪不掉。
【呵,就知道是這樣,怎麼會莫名其妙著火?】
【該死!我還買過這間羊毛廠的產品,質量非常好,以後都不知道去哪兒找性價比這麼高的衣服!】
【等著吧,這次肯定又是不了了之,把責任推卸到實習生操作不當上,讓實習生背鍋。】
【二十多條人命!又要輕飄飄揭過去?服了,我們是人又不是KFC的白羽雞!】
【去死去死去死!!!帝國裡這些人上人能不能都去死!】
……
諸如此類帖子,在有心之人的推動之下,一晚之內,就傳播的人盡皆知,給警署和政府造成了巨大的壓力,民眾要求公布案件處理過程和證據。
如果影響小,大可刪帖子捂嘴了事,此刻再捂嘴,就顯得心虛了。
原本警署給的那些證據本就不齊全,此刻焦頭爛額地想怎麼辦,警署署長拍著許小真的桌子:“許官員!這件事你不要說沒有你的手筆!整個十八區,還有誰這樣手眼通天?你背後有人,你不在乎得罪人,大可找點清闲的活來幹,何必蹚渾水?”
“——許官員,十六區來電,找你的。”
許小真抬手,示意他閉嘴,把電話接過來:“嗯,知道了,我馬上到。”
撂下電話,許小真抓了衣服:“好了,署長大人,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著,你安心。”
隨手拍了拍警察署長的肩膀,許小真披上衣服,外面已經有車在等候他。
他跨上車,笑意收斂,把警署上交的關於方桐的口供翻了一遍。
囂張跋扈,不知死活。
他隨手扔在一邊,掏出筆記本寫上次會議的記錄。
記錄寫完了,十六區也到了。
十六區和十八區緊鄰,否則那邊的人也不會總往十八區拓展生意。
政府大門前有人在等候他,見到車牌號,上前拉開車門,請許小真下車:“執政官大人在等您了。”
許小真微微頷首,不慌不忙地跟隨他進去,唇角掛著淺笑,似乎完全不懼怕即將要面對的是整個十六區最高行政長官,這副遊刃有餘的態度幾乎做實了自己背後的人勢力非凡,連方昂都完全不需要在乎。
許小真進入之後,木門被關緊,房間裡隻剩下方昂和他。
方昂大概四十出頭的年紀,是個D級alpha,緩緩轉過身,頗具威勢地從下到上打量許小真。
許小真走上前,伸出手,不卑不亢和他打招呼,完全沒被他的冷臉嚇著,甚至主動說:“我知道執政官大人今天為什麼找我來,不如坐下談談吧……”
“呵,一個小小的實習官員,見到我這副態度,你們執政官沒有教育過你嗎?誰允許你這麼和我說話的!”方昂聲如洪鍾。
許小真滿不在意地找了把椅子落座,修長的雙腿交疊,手手輕輕交扣著,落在大腿上,仰頭望著他,琥珀色的瞳孔裡滿是無奈:“執政官大人耳目靈通,當然該知道,您還沒有讓我面對您時如履薄冰的資格。”
他料定方昂是在試探他,十六區同樣是下區,方昂要是能手眼通天地打聽到一區所有的事,他此刻就不會還坐在十六區了。
方昂的臉色立刻轉變了,拍拍他的肩膀,遞過去一支煙,客氣點上:“不要介意,許官員,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嚴肅,但我對你還是十分欣賞的,我就不繞彎子了,方桐是我表侄,孩子年輕氣盛,不懂事,如有冒犯,還請高抬貴手。”
許小真不會吸煙,還是夾在指間,把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淺淺吸了一口,忍住咳嗽:“方執行官,你知道的,我是十八等底層賤民出身,我這種人,為了向上爬,是不擇手段的,我要政績,要升官發財,要所有人都看得起我,您侄子擋了我的路,他不太幸運。”
他依靠在暗紅色的漆皮椅上,被黑色的制服包裹著,襯得膚色愈發雪白,修長的雙腿包裹在西裝褲中,闲適地交疊著,細白的手指夾著香煙,薄薄的煙霧籠罩著他,抬著下巴,圓潤的眼睛微眯,容貌姣好,驕矜中帶了一絲恰到好處的誘人。
他這副姿態,相貌,再配上野心和一些能力,矛盾的糅雜出一個讓人充滿掌控欲的尤物,說是爬上了某位高官的床,很難有人不相信。
方昂看得眼熱:“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他說著要觸碰許小真的肩膀,許小真把煙灰彈落在他的手背上,燙得方昂飛快收回手。
“哈哈,方執政官當我是蠢貨嗎?”許小真笑得明媚,“您還沒有這個資格。”
方昂臉色瞬間變得又青又白,最終維持著體面,向許小真展露出爽朗的笑容:“是啊,聽說顧中將為了許官員公然悔婚,和元帥大人起了衝突,挨了那麼重的懲罰,還不惜去北地戰場,有顧中將這麼英俊又有能力的人罩著,您自然也看不上我們這等小嘍啰。”
許小真聽他提到顧延野,心髒一陣抽痛,微微斂眸,掩下眼底的異樣。
顧延野悔婚是真的,去北地也是真的,他不想看新聞也會推送,至於和他父親起沒起衝突,受沒受懲罰,許小真一概不知。
他沒法確定方昂說的是真是假,也許對方還在試探他,他和顧延野那段過往,隻要有心,查出來也不難。
許小真不置可否,隻是紅唇微勾,似乎遺憾地輕輕嘆息:“太年輕的也不好,管得寬,不願意松手,我想要實打實的政績,從下面一步步走上去,所有人都沒法詬病我的能力,但他總想著把我掌控在一區,我可不想做什麼金絲雀。
還是年紀大的好,穩重,從不會過多幹預。”
方昂額頭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來。
許小真說得含糊不清,他心裡卻有了猜想。
真是好手段,不滿意兒子的掌控,轉投到父親的懷抱了,原來一區傳說顧中將和元帥父子兩個的矛盾,不止是悔婚,怪不得顧中將好好的跑去北地戰場了。
“方桐年紀小,不懂事,確實需要教育教育。”
許小真什麼都沒說,總歸方昂又不能貼臉去問顧川,一國元帥的風流韻事,他也不敢四處張揚。
“我說了,誰也不能影響我向上走,我要政績,您會吝嗇一個表侄,成為我的養料嗎?”許小真碾滅煙頭,看向他。
方昂還在震驚之中,遲疑了片刻,點頭:“當然,不會……”
許小真起身,頷首:“今天聊得還算愉快,您最好處處小心,別撞進我的手裡。”
方昂給他開門,他輕快地走出去,似乎在為這一次交鋒順利而心情愉悅。
直到坐上車,他的嘴角才漸漸放下來,背後和掌心都湿透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許小真踩上了鋼絲,就得一直走下去,謊言一但拆穿,掉下去就是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