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代表痛苦和死亡,顧延野在他面前真的死過一次,許小真怕他流血, 更怕他為自己流血。
“周延, 周延你怎麼樣啊?”
“醫生!!!”
他拼命向著醫務樓大喊。
顧延野的右手手腕被碎裂的花瓶割傷, 鮮血如注, 傷口深可見骨, 血液帶著信息素濃烈的墨香,連許小真這個beta都能聞到。
顧延野抬眸,狠戾的目光掃過樓上那道隱去的身影。
校醫室的醫生急忙先給他止血。
顧延野的手腕幾乎斷裂, 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如初, 如果今後再也沒法拿起武器, 傳出去無疑是足以轟動整個帝國的噩耗, 消息被嚴密封鎖,整座醫務樓被他的親衛隊圍堵得水泄不通。
沒多一會兒,巨大的螺旋槳轟鳴聲傳來, 直升機降落在樓頂的停機坪上, 幾個帝國的頂尖醫護人員帶著儀器藥箱入駐。
檢查後,皺著眉給顧延野處理傷口。
周邊奔波的醫生護士面容嚴肅, 身著便裝的親衛嚴陣以待。
他們腰間的扣帶處隱隱閃爍著槍支冰冷厚重的質感,質感遠不是他們在射擊課上用的那種可以比擬。
平日不常見的校長緊張在門前踱步, 一向從容的面容上帶著愁苦。
許小真還是第一次面對這種陣仗。
他們用不善的眼光凝視著許小真, 好像沒有顧延野在旁邊,就會立刻拔出槍崩了他這個罪魁禍首。
顧延野是為他才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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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從樓上往下扔花盆的小子被扭送過來,許小真認得他, 他是沈冽的狂熱追求者之一,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立刻交代了罪行。
他痛恨許小真這種賤民和沈冽能夠親密,許小真搬回學校,他以為許小真已經被顧延野厭棄,失去庇護,所以才想裝作失手,扔下花盆,他沒注意到許小真對面的人是顧少將。
動機明確,前後經過完整,監控調取屬實,二話沒說,親衛隊長抽出槍支當場將人擊斃,示意下屬拖走屍體。
動作利落又血腥殘忍,簡單粗暴,和顧延野的行事風格高度吻合。
許小真一直被顧延野豢養在家中,和顧延野的世界完全脫軌,在他心裡,顧延野無非是周延,他的戀人,除了金錢方面,與在十八區並無不同,今天才第一次窺見了他真正世界的冰山一角。
權力和鮮血託舉出的青年政客,他的安危關乎著帝國未來和無數人的生命。
這樣的場面讓許小真心亂如麻,至少側面證明,顧延野傷得不輕。
那麼多的血,手腕要是真的斷了怎麼辦?
顧延野以後怎麼辦?
這輩子是不是就完了?
顧延野拒絕使用麻藥,以免在幾日後的演兵體檢中被有心之人察覺端倪。
醫生隻能盡量小心地對他腕骨進行復位和固定,聽到外面的槍聲,顧延野皺眉,起身,不顧醫生的阻攔走出去,看到滿地血跡,還有呆若木雞的許小真,臉上還帶著血。
他冷厲瞥了護衛隊長一眼,順手掏出腰間配槍狠砸在對方的頭上,怒罵:“蠢貨!誰允許你當著他的面開槍的!!!滾下去!!!”
隊長額角滴著血,一板一眼躬身退下。
許小真飛快走上來,抓著顧延野左手的衣袖,問:“大夫怎麼說?你是不是能好?”
他圓潤的眼睛裡含了一汪顫巍巍的水,顧延野以為他是被嚇到了,幹脆把人帶進去。
他大抵也想到外面這些人不會對許小真有好臉色。
醫生也不理解嬌滴滴的小情人怎麼不在外面等著,被帶進裡面來了。
他更不敢發言,隻是接過護士手中針線,給顧延野消毒,縫合傷口。
場面不怎麼美觀,顧延野在固定骨頭的時候,不可避免要撐開傷口,露出裡面森森的白骨,許小真眼睛錯都沒錯,站在旁邊直勾勾看著,他不敢開口,生怕影響醫生的操作。
對一個軍人來說,拿不起槍就代表職業生涯就此終止,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周京爍說顧延野在軍校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建校百十年來最天才的畢業生,許小真寧願剛才花盆砸破的是他的腦袋,他命硬,死不掉的。
他不願意看到顧延野那麼桀骜優秀的人從此光環暗淡。
許小真至今還能記得十八歲時候的顧延野和他談起槍支時的侃侃而談。
本該一生燦爛的前途為了救他而夭折。
許小真唇瓣被他自己咬得出血。
他真是個災星,任何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他欠沈冽的,欠顧延野的。
不是他,沈冽就不會失去父母;不是他,顧延野的手腕就不會出事。
醫生開始縫合,場面血肉模糊,顧延野左手把許小真攬進懷中,讓他的臉埋在自己懷裡,不去看縫合場面,許小真掙扎著要擰回來頭,卻被顧延野拎到腿上,按住眼睛。
他的目光一片冷然,看著自己血肉翻飛的手腕,好像傷口並不在他身上。
捫心自問,許小真的價值和他的手沒有可比性。
一個低賤的beta,死後草草安葬,沒幾個人會記住他曾存在於這個世界過。
就像過去那五年一樣,即便他現在正上頭,甚至能耐著性子把許小真哄回來,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把許小真這麼個人拋之腦後。
他有未婚夫,有朋友,有事業,有無數的消遣,許小真也隻是他消遣中的一個,他甚至不確定自己對他的熱情會維持多久。
他的手不一樣,用來開槍,上膛,拆卸各種精密零件,一個帝國軍人,一但手出現問題,打擊是毀滅性的,他不久後又要升職,如果手出了問題,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權衡利弊,許小真都不值得他受傷。
但是花盆掉落的一瞬間,他不清楚為什麼會下意識護住許小真,在固定腕骨的時候,他想到如果他不抱住許小真,許小真的腦袋就會血流成河,說不定當場就會被砸死,心底就發寒,三四月的天也覺得渾身血液都被凍住了。
甚至就連現在,他怕許小真害怕,還要捂住他的眼睛。
顧延野不清楚,他為什麼會這樣。
是愛嗎?他不知道。
他身邊唯一愛的範本就是許小真,許小真愛他,所以愛應該是像許小真對他那樣。
但他不是,所以他不愛許小真。
顧延野隻能把這件事歸結於,許小真既然跟了他,就是他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人在面前被砸死,真他媽的囊貨。
縫合結束,醫生打了個流暢整齊的結,松了口氣,說:“韌帶和骨頭都有損傷,半年內禁止劇烈活動,雖然alpha的身體素質強悍,但也有韌帶無法復原的概率,到時就要考慮韌帶移植手術。”
許小真立馬露出自己的手腕:“我的,用我的。”
他的臉帶著血,因為憋哭都憋紅了,睫毛湿漉漉黏成一縷一縷的,嘴唇缺水幹裂,帶著一排滲血的牙印,頭發亂糟糟的,急切懵懂地說用他的,樣子又滑稽可笑,還有點可愛。
醫生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被顧延野一瞪,才變得嚴肅:“用不著,現在的技術能人工培植,和自己的一樣。”
他目光擔憂地落在顧延野手腕上,“隻是軍事演習……”
顧延野把許小真放下來,頷首:“我會自己看著辦。”
醫生知道這次他是非去不可了。
這次軍事演習的意義對顧少將意義非凡,是他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在帝國嶄露頭角,多少人等著看他表現,或者說,有多少虎視眈眈的人在等著他出醜,從那個位置滾下來。
顧川行事張揚,在帝國樹敵無數,顧延野又過於惹眼。
這次軍事演習不露面,難保無數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所以他不能不出現。
他又看了看顧延野身邊這個看起來除了漂亮,聰明,卻別無長處,甚至表情還有點呆的情人,覺得顧少將這筆買賣做得真是不值。
“今晚傷口會紅腫疼痛,可以適當冰敷,但不要時間過長。”醫生囑咐完,搖搖頭,帶著藥品和器械出去了。
醫生出去後,原本圍在醫務樓的警衛才松開警戒,隻守衛這片樓層。
許小真和沈冽發了個消息,就守在顧延野床邊,用幹毛巾包著冰袋,捧著顧延野手上的手小心翼翼給他冰敷,問:“疼不疼?”
這點小打小鬧對顧延野來說和毛毛雨一樣,隻是位置特殊些,又處在特殊時期。
“這點小傷有什麼好疼的?”顧延野動了動手給他看,嚇得許小真連忙按住他。
許小真又回到了滿心滿意都是他的時候,這令顧延野情緒不由得輕快幾分。依照許小真的性格,他的手今後就是免死金牌,今後會對他隻會比以前更體貼溫順,一切回到原地,不,甚至比之前更好。
早知道受個傷這麼有用,顧延野早就自導自演給自己掛點兒彩了。
顧延野長久的鬱躁憤怒在此刻煙消雲散。
但給許小真做腺體移植念頭並沒有因此打消。
“傷成這個樣子,能不能不去?”許小真眼巴巴看著顧延野,卻見顧延野勾起的唇角落下,看著有點不高興了,知道自己可能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