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野起身,不在意地彈了彈風衣上濺上的一兩滴雨,在侍者的迎接中走入會所大門。
剪裁得體的服裝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修長身姿,眉骨高挺,下颌輪廓清晰,五官深邃,沒有情緒時瞳孔黑沉沉的,身高優勢令他看人大多居高臨下,帶著幾分涼薄的睥睨。
冷漠、矜傲、不容褻瀆,這種alpha天生具有高高在上,不將所有放在眼中的資本。
侍者推開包廂,裡面已經坐著幾個人,大多是些熟面孔,還有一直想和他接觸的幾個陌生權貴子弟,見到周京爍帶了顧延野進來,先是心中不由得產生驚嘆,接著紛紛上前打招呼。
幾個人年紀都不大,和顧延野相仿,虛偽地客套一番落座,把他簇擁在中間,幫他倒酒。
“Macallan威士忌的Mblack和copper,存了好幾年,為了招待顧少將今天才開的,能喝嗎?”一個alpha說著,已經倒好了酒。
alpha之間爭強好勝體現在方方面面,s級的alpha,有著能壓倒在場所有alpha的信息素等級威壓,如果顧延野當著一眾alpha的面說自己連烈酒都喝不了,恐怕會淪為笑柄。
什麼頂級的alpha,不過如此,還不如他們。
顧延野勾了勾唇角,好像在聽什麼笑話,雙腿闲適地交疊著,勾了勾手,他們將酒杯遞到他手中。
一些人想要巴結結識,也不會做得太明顯,開始從大家都感興趣的軍事和武器上闲談,偶爾多幾句對顧延野的奉承。
後來喝了點酒,分了幾支雪茄,漸漸熟絡,氣氛放松,談到某某部長的兒子和六區一個c級的omega小明星打得火熱,還要和門當戶對的未婚妻退婚,氣得這位部長直接把他趕出家門。
說完,笑聲此起彼伏,雪茄的點燃升騰起的煙霧模糊了這群天之驕子的面容。
顧延野靜靜坐著,左手捏著杯子隨意垂放在腿上,右手指尖夾著雪茄,架在沙發靠背,不太想說話,一口灌下半杯酒水,他已經快半年沒喝過這種烈酒,酒水使他眼眶發紅,吸一口雪茄壓住咳嗽。
“哈哈哈,這簡直太蠢了,他是不是在六區執行任務太久,忘了我們這家族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真以為人人平等了?”
“真的,我見到他都羞於和他打招呼,生怕別人知道我們認識。”
“太給我們丟臉了,他竟然想跟這種不三不四的omega結婚,拜託,那種o和我們沾上一點邊兒,他的十八代祖宗恐怕都覺得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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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還和他一所學校上過學呢,有這種學長真是恥辱。”
他們說完,再次哈哈笑起來,把目光轉向顧延野,語氣中帶了幾分恭維和吹捧:“京爍說顧少將在十八區也養了個小O,不過甩的幹脆利落,這才是我們學習的典範,真正的alpha。”
“顧少將才不會那麼蠢,放著大好的前途和名聲不要。”
顧延野剛才喝的酒有些上頭,接著仰頭將杯裡剩下的酒悶了。
今晚光一隻杯子就要三萬八,夠許小真在破爛堆裡不吃不喝忙活一年,他的價值甚至還不如在場任意一瓶酒,真是昏了頭了,今晚他才突然清醒,什麼低賤的東西也配和他攀上關系。
他現在應該早點去軍區實習參戰,把少將這個因他父親而授予的虛銜徹底坐實,讓所有人明白,他的地位不會因為一個未出生的孩子而動搖,他始終是帝國最頂尖的alpha,擁有最頂級的天賦,將會是帝國軍區的榮耀,而不是和一個沒有什麼利用價值的omega糾纏。
顧延野輕輕一笑,右手抬了抬,旁邊的人會意,幫他將雪茄接過去。
顧延野又給自己倒了半杯Macallan,吞下,冷漠開口,用一種施舍的語氣:“一個十八等的賤民,能為我服務,已經是他莫大的榮幸。”
……
許小真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白天,雨早就停了,他艱難從地上爬起來,惠風和暢,一派晴空朗朗,太陽暖洋洋的,照得人好舒服。
地上花草隻是有點兒彎折,沒有橫七豎八的屍體,沒有幹涸的血液,也沒有零七八碎散落在地上的子彈殼,什麼都沒有,幹幹淨淨的。
燥熱的暖風吹動許小真的頭發,露出他有些迷茫的眼睛,如果不是胳膊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還有酸痛的身體,他好像僅僅是在山坡上睡了一覺。
許小真茫然地站了一會兒,拍拍身上塵土,發現被雨淋過後根本摳不掉,隻能水洗,但願能洗出來,他隻有這一件襯衫,用來上學穿的。
他先是慢吞吞走了幾步,看了看太陽,然後飛快地跑起來。
中午了,中午了,周延還自己在家呢,得回去給他做飯了。
周延吃不好要生氣的。
他想他應該是昨晚出來撿垃圾的時候摔倒了,所以在山坡睡了一晚。
可惡,怎麼能睡到中午呢?周延在家會餓的,畢竟他一點兒都不會做飯。
許小真氣喘籲籲跑回家,鐵皮房破了好幾個洞,下雨的時候潲進來水,到現在還沒幹,地面有點湿,家裡沒有周延的影子。
許小真飛快做好兩菜一湯,有香菇滑牛肉、芹菜香幹、西紅柿雞蛋湯,還有香噴噴軟乎乎的米飯,端到小桌上,飯菜都是熱乎乎的,周延愛吃的,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他抱著膝蓋坐在一邊,等周延來吃飯。
許小真瘦削蒼白的下巴搭在交疊的胳膊上,身體小幅度前後晃動,眼睛直勾勾盯著門外。
周延呢?他怎麼還不回家吃飯?
生氣了?一定是生氣了,周延特別特別喜歡生氣。
但是生氣了也得回家啊?回家他才能道歉啊。
許小真轉動僵硬的脖頸,環視四周,亂糟糟的,櫃子都破了,這麼破破爛爛的家,周延就算看到了肯定也會生氣,不願意回來的。
他想,隻要把家裡收拾幹淨,周延就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邊盯著外面有沒有周延的影子,一邊洗了抹布,跪在地上擦幹淨上面的腳印和血跡,用膠帶補好櫃子,還有牆壁的孔洞。
可等他收拾好家裡,天都黑了,飯菜也涼透了,周延還是沒回家。
直到過了一天又一天,天從白到黑再到白,香噴噴的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都餿了。
許小真菜垮著臉,把它們扒進自己肚子裡。
吃的時候還要時不時觀察周延會不會突然回家,上次他吃壞掉的飯菜都被周延兇了。
吃完之後,他洗幹淨碗筷,再做新的,重復著等待周延回家的動作。
直到第二輪飯菜也餿了,原索索紅著眼眶捧了一束白花走進屋子,看到不人不鬼的許小真發出尖叫。
原索索眼裡,許小真的頭發被血和泥漿糊得亂糟糟的,像一隻沒有撬開泥的叫花雞,右邊袖子破了,髒兮兮的,結著暗紅色血塊,本來就瘦的小臉更是瘦的眼眶都凹下去了,眼周青黑,嘴唇幹出一道一道血痕,整個人比城區流浪狗還狼狽。
“許小真你沒死!!!我前幾天來找你拿筆記的時候滿地都是血,還有子彈,我以為你死了你知道嗎?我還特意帶了花來祭奠你!”
許小真從桌子後面呆呆望向他,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他是索索,木訥地打了個招呼:“我沒死……”
“你在這兒做什麼呢?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許小真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等周延回家吃飯。”
原索索急忙撲過去,搖晃許小真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你瘋了?得精神病了?等周延也不用把自己搞成這樣啊?他人呢?幾天沒回來了?他丟下你跑了?
日了狗了,我早說他靠不住!”
許小真低著頭,任由他像搖晃一個破布娃娃一樣搖晃自己。
周延人呢?
生氣跑走了。
不,不是……
血、槍、子彈、周延……死了……
“你說話啊!!說話!你怎麼了?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高考了,你這是幹什麼?不去考試了?”
許小真抬起兩隻手,笨拙地在左邊胸口比劃了一下,一頓一頓,話不成句:“我想起來,了,周延,這裡,被他們用刀,捅穿了……”
原索索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圓,舔了舔嘴唇:“那,那屍體呢?”
那兩個字他說得格外輕,生怕刺激到許小真。
“不見了。”
這麼多天,許小真都在等周延回家,他突然想起來,周延不是生氣了不想理他,是他死了,他回不來了。
他在那片山坡睡了太久,都忘了,周延死了。
第15章
許小真口中一遍一遍念著“周延死了”
“周延死了”
“周延死了……”
他的三魂七魄好像都隨著周延一並飄走了。
原索索在十八區巧舌如簧,騙了不少人錢財,此刻卻說不出一句漂亮的安慰話,動了動唇,隻一聲幹巴巴的:“節哀。”
他們這種人可憐的要命,運氣好生在父母雙全的人家,再好一點父母不吸毒□□喝酒賭博□□。
更多的都是孤兒,踉踉跄跄活到十七八成年,找份活糊口,再找個差不多的人結婚生個幾個小孩,然後因為各種原因迅速死去,留下孤兒,像晝夜更替一樣重復著以上的人生。
十八區的人像一窩窩老鼠,死得再多都烏泱泱一茬一茬的永生不息,沒人會關注一個孩子是否有人陪伴,是否精神有所慰藉。
他們獨自在黑夜中蜷縮,如果僥幸能有一個人和他們一起走過人生的一段路,就已經欣喜若狂,就像他妹妹索索對他意義非凡一樣,周延替代了許小真的弟弟沈冽,成為他新的人生支柱。
想到如果原索索死了,原納納覺得自己恐怕會徹底瘋掉,就算有個人把安慰的話說出花兒來,他一句也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