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書的手有些發燙, 蘇爾意識到現在有更為緊要的事情做。
紀珩:“不用太急,幫手就要來了。”
說著轉過頭, 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 門被猛地撞開。會哭的孩子使用時間有限,布娃娃哭泣的聲音又被木板破裂的響動覆蓋, 沒了幹擾, 金發惡魔眼中的憐惜漸漸散去, 周身散發著狂暴的氣息。
“你們……該死。”
危急時刻,紀珩一臉冷漠說著似乎十萬火急的話:“來得正好!快來幫忙。”
葉笑岑面色猛地一沉。
那邊蘇爾刻意晃了晃手中的輪回之書,葉笑岑拳頭微微握緊, 確定被人捷足先登,再望著一大半身子從陣法中脫離的惡魔,終於表情失控狠狠地剜了眼陳不棄。若不是被這人騙去竹屋, 自己原本有機會拿到輪回之書。
陳不棄也不知是麻木還是淡定,沒什麼表情開口:“先阻止惡魔再說。”
反正實力不強誰都能踩他一腳, 索性說話直接些。
被當傻子耍了一通, 忍了很久的周雀語氣惡劣:“好處他們拿,憑什麼讓我們出力?”
這種蠢話陳不棄懶得回應, 相較而言,葉笑岑慍怒歸慍怒, 理智還在。惡魔出籠前沒有按照任務要求焚毀輪回之書, 怕是所有人都得交代在這裡。
至於蘇爾這時已經開始放火燒書,一根火柴的力量太單薄。紀珩砍下一截桌腿,包裹著桌布做了個臨時火把遞給他。
惡魔的力量具體有多大不得而知, 但沒有人選擇近身攻擊,就連紀珩也不敢託大,貿然上前用匕首展開較量。
任務隻提到焚毀輪回之書,隻字不提對付惡魔,足夠說明惡魔的力量並非玩家可以抗衡。
紀珩先後扔去十幾張符紙,效果一般。葉笑岑趁惡魔分神的功夫吹了聲口哨,一隻精致的機械小鳥飛過去,口中吐出一串會爆炸的小鋼珠。有幾個彈到肩胛骨處,灼燒出一個小洞。
“有用!”周雀目露得色,暗道果然是自家隊長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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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長,惡魔隨手輕輕一捏,機械鳥的速度再快,也沒能逃脫他的手掌心。咔嚓一聲,零件七零八落,機械鳥不甘地叫了一聲,化為一攤鋼水。
金發惡魔盯著指尖出神兩秒,嗤笑道:“沒用的玩具。”
“快要出來了!”眼看惡魔隻剩腳踝以下還在陣法裡,陳不棄連忙去看蘇爾,發現書才焚毀到一半,頓時目露絕望。
蘇爾還算淡定,情況也不容他著急,隻能耐心燒書,順便解釋:“這些不是普通的紙張。”
尋常書籍想要損毀不過半分鍾的事情,輪回之書用火把燒依舊很慢,而且一離開火,書頁上的火焰就會立刻熄滅,停止灼燒。
紀珩瞥了眼基本沒發揮作用的周雀:“你去幫他。”
周雀拎不清,有點不情不願。
“滾過去!”見他這幅作派,葉笑岑少有地厲聲命令。
周雀渾身一抖,連忙跑過去幫忙焚書。
蘇爾挑了挑眉,難怪本質上睚眦必報的紀珩隻是讓陳不棄支走葉笑岑,沒有直接坑死,這人關鍵時候還是有用的。
抽空看了眼雕像,之前用它來當暗器砸了惡魔,起到拖延的作用後,雕像被反彈到後方的一處死角,想要二次利用,就得冒著從惡魔身邊繞過的風險,想想也隻能作罷。
“臥槽!”才點燃幾根火柴,周雀意外瞧見前方的情景,突然跳起來吼道:“出來了!”
徹底獲得自由的惡魔微微一笑,像是看著蝼蟻一樣注視著在場的玩家。
金色的長發在半空中飛舞,欲要絞死就近的物體,紀珩躲得快,身後的書架受到波及直接四分五裂。
情況發生轉變,眾人不約而同從以攻擊為主,改為首先使用防身道具。蘇爾用了最後一個煤臉見人,周雀也捏了下從老婆婆那裡得來的殘次品。至於紀珩等人的狀況,被金色亂舞的發絲遮擋住視線,蘇爾眯了眯眼,實在是看不清。
一聲慘叫傳來,聽著像是陳不棄。
空氣中下起一陣血雨,一隻胳膊飛到蘇爾面前,落地後還猛地彈了一下,他輕聲默念:“走好。”
陳不棄捂著傷口拼命爬到角落,虛弱說:“託福,還活著。”
輪回之書隻剩下最後三分之一。
惡魔的攻擊愈發劇烈,到最後幾乎是無差別攻擊。紀珩和葉笑岑不惜一切代價聯手將他逼近陣法周圍,限制活動區域。
見狀蘇爾心頭微松,突然意識到過去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屬於他的輪回之書明顯厚度有些超標。
一根發絲毫無預兆飄過來,蘇爾回過神,躲閃的時候被剐蹭到,胳膊霎時沒了一塊肉。鮮血噴濺在火把上,火焰黯淡了一瞬間,重新灼燒時火把的光亮弱了不少。
深吸一口氣,蘇爾試圖通過調整呼吸緩解痛苦,感覺稍微好一些後忍痛伸長胳膊,朝就近的一側夠過去,扯下沙發墊當做新一輪的助燃物。
“還有多久?”
紀珩不知何時出現在就近的位置。
蘇爾望著燒焦的書殼和一點點緩慢消失的紙張,無奈道:“三分鍾左右。”
話沒說完,幾根發絲像是箭一樣射過來。
紀珩擋在他身前閃電般砍斷。
惡魔也學聰明了,不再攻擊玩家,而是集中力量把所有的輸出都打在輪回之書周圍。蘇爾和周雀的武力值都很一般,哪怕有紀珩擋著,多少吃了幾次暗虧。
快點!再快一點!
蘇爾胳膊上全是血,全部心神聚焦在輪回之書上,時間比他預計的還要久,燒到最後一頁時,速度格外緩慢。硬要打個比喻,就好比看視頻時緩衝加載到99%,小圓圈不停轉動,但就是差最後那麼一點。
煤臉見人的時效徹底過去,蘇爾攥緊能抵御鬼怪攻擊的吊墜,不確定能不能扛過這一波攻擊。
“找到你了。”惡魔低喃的聲音飄到耳邊,同一時間炸開的還有凜然的殺意。
隻見他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掌心包裹著光團,並且還在不斷擴大。
紀珩在關鍵時刻反倒走開,給葉笑岑比劃了一下,讓他去吸引惡魔的注意。
這麼危險的事情後者自然是不願意。
紀珩低聲道:“五秒鍾。”
葉笑岑到底還是同意了,擺在面前的也沒有第三條路,就算蘇爾死了,再換一個人燒書,隻會承擔更大的死亡風險。
他出手的瞬間,紀珩繞到惡魔身後,就算被金色的發絲刮到背上的肉動作也不見絲毫遲緩。葉笑岑以為他是想偷偷來一個背刺,就連惡魔也這是這麼認為,冷笑著等待無用的攻擊打在身上。千鈞一發之際,紀珩竟然收起攻擊的姿勢,用了加速道具出現在雕像身邊,迅速舉起朝惡魔那邊砸去。
雕像:“???”
惡魔像是看挑梁小醜一樣,隨意一揮手。
雙方距離太近,想要改變拋物線的方向已經遲了,除非是空間移動到另一處,不過這樣就意味著身份會暴露。
雕像尚在思忖的時候,這隨意揮出的一擊落在臉頰側面,他被一巴掌扇飛了出去。
“……”
他要弄死這個不知好歹敢打自己臉的的惡魔!
“燒完了!”驚喜的聲音高八度瀕臨尖叫,一時間吸引來全部人的注意力。
蘇爾眼皮一跳:“瞎嚷嚷什麼?”
說著果斷離周雀幾米遠。
這是個明智的決定,惡魔的注意力因為聲音重新聚焦在這邊,再不留手,具有毀滅性的光團砸過來。
玩家完成任務,一旦由於未被及時傳送導致死亡,規則事後會嚴厲追究主持人的責任。雕像恢復理智,再也顧不得被打臉的憤慨,擋住光團的攻擊同時迅速進行傳送。
周雀本以為死定了,舉起胳膊擋在面前,死死閉著眼,沒想到等來的不是疼痛,而是身軀一點點被溶解。
傳送?
一陣狂喜,周雀尖叫著:“任務完成了!天不亡我!”
被刺耳的聲音激怒,惡魔拔下一根發絲順著傳送的空間縫隙沒入,直接攪斷了周雀的一手一腳,這還是在葉笑岑給他用了個護身道具的情況下,否則沒得就是腦袋。
蘇爾搖了搖頭,深刻懷疑對方是一隻愚蠢的尖叫雞轉世。
眼前惡魔的身影逐漸模糊,或許是他的錯覺,感覺從雕像身上傳來的濃烈殺意遠超惡魔。
傳送結束,周圍是無數光影的碎片,碎片內的人穿著各色的衣服,做著不同的事情,蘇爾感覺自己像是站在密集的監控面前,窺視其他人的世界。
不是中轉站,難免令人心生不安,好在紀珩就在身邊,蘇爾開口,擔憂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這次沒有同主持人發生交集,會不會沒有成就點?”
紀珩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很快,蘇爾便發現擔心是多餘的,天空中響起熟悉的雷聲,隻不過四周沒有普通玩家當看客,而遊戲更像是用一種敘事的語氣在耳邊說話:
[恭喜玩家蘇爾獲得成就點‘可惡的商販’。]
[恭喜玩家蘇爾獲得成就點‘剝皮大師’。]
[恭喜玩家蘇爾獲得成就點‘神憎鬼厭’。]
從臭名昭著上升到神憎鬼厭,說明什麼?說明自己一直在進步。
想到這裡蘇爾挑了挑眉,掰著手指數了一遍,隻差最後兩個成就點就能集齊。
不知道遊戲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面對二周目進來的玩家,再度匯聚還未散去的烏雲,雷聲響過,竟然頒發了最後兩個成就點:
[恭喜玩家蘇爾獲得成就點‘天堂有路你不走’。]
[恭喜玩家蘇爾獲得成就點‘地獄無門你自來’。]
蘇爾敏銳地發現這時紀珩的胸牌閃爍了一下。
紀珩:“遊戲補足了我差的積分。”
結算的積分超出正常副本的幾倍,按照正常情況,他還要再下兩三個副本才能湊夠離開的一萬積分。
播報完成就點,遊戲的聲音重新恢復冰冷:“別再來了。”
“……”
沒有加主語,但蘇爾莫名覺得這句話隻針對個人。
趕在被扔出去前,他連忙問道:“遊戲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空氣安靜了一瞬,過了會兒那道聲音才回應說:“創造出一個相對完美的世界,然後讓它變成真實的。”
世界是虛擬的,但居住在裡面的玩家卻是活生生的人。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些玩家脫離了一直想擺脫的生存環境,就要付出代價。
“我需要不斷校檢人性,收集數據完善虛擬世界,這是創造我的存在留下的最高指令。”
是誰創造了遊戲?
蘇爾本想這麼問,潛意識裡卻知道即便問了,也不會有答案。
“走吧。”
遊戲確實沒心情過多理會他。
周圍的光影碎片變得虛幻,裡面呈現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是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而那些人並不知道自己每分每秒的生活都在被記錄,快要徹底消失前,耳畔傳來遊戲最後的叮囑:
“其他玩家不會記得同你們在遊戲裡的交集,你們同樣不能主動去攀扯。”
周身被黑暗吞沒,蘇爾和紀珩對視一眼,眼睜睜看著胸牌自動脫離身體,融入黑暗。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眩暈感結束,蘇爾低著頭,盯著瓷磚看了幾秒,確定是已經回來。樓下小孩追逐嬉鬧的聲音很大,哪怕住在高層也能聽見。
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一切。
“回來了。”這一聲嘆息包含的情緒太過復雜。
紀珩笑了笑:“是我們回來了。”
蘇爾愣了下,爾後同樣露出一個微笑:“對,是我們回來了。”
沒有遺忘彼此,平平安安活著歸來。
·
雖然有些事情早就心照不宣,但礙於今年要高考,蘇爾隻是暫時搬到了紀珩家裡,更進一步的關系卻沒有發展。生活回到正軌,他也開始一個正常高中生該有的生活,日常刷五三,每天從學校早出晚歸。
正如同遊戲所說,除了彼此,其餘在遊戲裡所有的交集被抹平了。譬如在姚知眼裡,蘇爾單純隻是一個學生的身份,哪怕是從前聯系密切的趙三兩,也沒有再遇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