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紀珩突然開口。
他們的記憶在不斷清零循環,身上還有戰鬥過的痕跡,或許蘇爾使用了神秘之眼,隻是不記得了。
說話間,屋內陰風陣陣,滲得人一身冷汗。
蘇爾輕聲道:“……我該怎麼辦?”
紀珩凝視晃動的地板磚,微微挑眉:“首先……把屁股從鬼王家門口挪開。”
第151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
蘇爾感覺不像是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而是密集的針板,聞言閃電般站起來,表情一言難盡:“竟然有鬼王。”
朱語如今對他觀感極好, 開口幫忙解釋:“任何一個副本都有鬼王存在,受遊戲支持。”
否則眾鬼爭鋒, 遲早亂套!
蘇爾明白過來:“所以鬼王就是遊戲扶持的傀儡皇帝?”
傳得神乎其神, 實則不過是鎮壓小鬼們的一個工具人。
朱語古怪地望著他,與此同時蘇爾感覺身側涼飕飕的, 偏過頭, 旁邊不知何時多了道清瘦的身影, 是個和尚……更貼切的形容是妖僧。
對方瞳孔中印有桃花瓣的形狀,長相驚豔,目中不見慈悲。
現身後他第一時間鎖定蘇爾的身影, 面色不善問:“你還有完沒完?”
“我們……”喉頭一動,蘇爾忽略不祥的預感問:“見過?”
推測已經徹底吸收了仇恨值,他開始瘋狂給其他人使眼色, 示意抓緊時間看資料。另一邊改變策略,眼中浮現出極端的震撼:“君之容貌,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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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雨後竹筍般清新, 如高山積雪般長存,遺世獨立, 震撼我全家。”妖僧:“這句拖延時間的話,十幾分鍾前你就說過。”
蘇爾睫毛一顫, 盡量不露出看二愣子的表情。
妖僧發現不對, 沉吟道:“我重復了一遍,變相為你拖延了時間。”
蘇爾趁機稍稍向後挪了一步,鬼王現身肯定有時間限制, 也不知道現在過去多久。
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妖僧笑了:“很害怕?”
清楚看到瞳孔桃花瓣後隱藏的暴虐,蘇爾料到接下來恐怕不好熬。條件反射摸了下道具,發現少了瓶療傷的,餘光瞄見門檻處的血跡,結合方才的行動軌跡,基本確定那攤血跡就是他的。
看來在失去記憶的那幾回交鋒中,自己混得很慘。
他還在想著怎麼拖時間,妖僧無奈嘆道:“枉費心機。我若想殺你,幾秒鍾就夠了。”
蘇爾眼神一變,遂即意識到想岔了。
鬼給出好處,他冒生命風險去拿,這才是合規的交易。
妖僧漫不經心掃了眼翻閱書籍的其他玩家:“你們想找到三百年前的歷史,從而確定最初侵略者的身份?”
蘇爾坦然點頭,完成任務最重要。
妖僧指著一處地方:“坐下。”
離他腳下不遠的地方,放置著蒲團。造型很獨特,是由兩個蒲團組成,中間僅用一根極細的絲線串聯。
記憶沒了,直覺還在,蘇爾能感覺到身體在本能抗拒著往下坐。深吸一口氣,咬牙坐了下去,肩膀瞬間多出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壓得他不能起身。
重量每秒鍾都在增加,快有些扛不住時,妖僧才開口:“這不是普通的蒲團。”
蘇爾咬牙:“直接說要怎麼做?”
妖僧的皮囊和血肉突然變得透明,身體有寬袍遮擋看不出太多,露出的腦袋就十分嚇人,裡面每一條經脈的走向都能隱約看清。小腦區域,細看全是密密麻麻的蟲卵,左側一根桃花枝繞過致命部位,在外圍形成籬笆,限制蟲卵進一步擴散。
一時間,蘇爾甚至忘記了身上的壓力。
“疫苗能消滅寄居在體內的蟲卵,不惜一切代價。”
妖僧後一句話念得別有深意。
說白了就是魚死網破,消滅不了就開啟自毀模式。這點蘇爾早在幾名玩家死去時就已經清楚,不足為奇。但看妖僧的目光有些復雜:“你現在究竟算是蟲……還是人?”
“蟲。”妖僧坐在蒲團的另一半上:“這副驅殼已經為我所用,我的真實身份曾是這座星球的蟲王。”
蘇爾抿了下唇,短暫的震撼後迅速提取出關鍵信息,作為古老的蟲王,對方必然知道最初侵略者是誰。正想著如何套話,意外發現蒲團側面繡著桃花瓣,旁邊有一行小字。
他費力歪著脖子去看,下意識念出來:“桃花源記。”
妖僧:“當年這座屋子的主人在外面親手種植了一棵桃花樹,在樹幹上刻下這幾個字。”
可惜當時他受規則所迫,明知道那個年輕人的存在會限制蟲族的發展,依舊沒有辦法弄死。
屋子面積不大,雙方的談話清楚傳入其他人耳中,不由抬頭看了眼紀珩。
“誰能想到他最後會是那個下場。”
被同族人強迫接受人腦移植,死生都做不了主。
妖僧說話的時候,看紀珩的眼神是帶著諷刺意味的同情。
短短一分鍾的交流,蘇爾脊梁骨微微彎曲,無形的重量讓人喘不過氣。
妖僧終於切入正題:“我給這蒲團就起名叫桃花源記,隻要給出足夠的時間,它能消滅一切虛妄。”
蘇爾嘴角有一絲鮮血溢出,體內的骨骼仿佛隨時有被壓碎的徵兆:“為什麼我……”
話音未落,腿上憑空出現一道血痕,若非鮮血滲透褲角,他都不會注意到。
佯裝看不到他的傷口,妖僧繼續介紹:“規則很簡單,在蒲團上堅持七分鍾,我會親口公布最初侵略者的身份。”
先前隻是有外力施壓,這會兒蒲團卻是主動發起攻擊,關鍵他坐在上面,根本做不到避閃。
“消滅虛妄……”重復先前妖僧說得話,蘇爾似乎明白了什麼,苦笑一聲:“原來如此。”
遊戲把他們接引到所謂的現實世界,開始全新的人生,看似美好實則虛假。
身份,家庭,姓名……從某種意義上分析,他本身就是虛假的存在,難怪會遭遇攻擊。
蘇爾第一時間想到電擊器,很快搖頭,這蒲團又不是鬼,自己如今坐在上面,真電了說不定遭殃的還是他。這麼一會兒思考的功夫,腿上又多出一道口子,若是再往下延長幾釐米,腳筋就斷了。
“還有兩分鍾。”妖僧好心鼓勵。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襲上心頭,蘇爾尚在猶豫時,紀珩忽然喝道:“離開!”
身體快過思維,他猛地側過身在地上打了個滾,離開蒲團。
妖僧一臉惋惜:“明明要成功了,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
蘇爾準備用治療道具,發現僅剩最後一個。
這時妖僧看向其他玩家:“還剩三次嘗試機會,可以接著來。”
朱語小心翼翼道:“接著來是指……”
“把餘下兩分鍾的時間坐完,可以是接力的形式。”
聽著相當輕松,在場卻無人上前,徐洋洋和賈看花瞬間清楚身上傷口的來源,不久前必然已經做過嘗試,並且失敗了。
朱語:“隻要挺過兩分鍾就行?”
那是不是可以隨便放些花草?
妖僧看出她的心思:“坐上蒲團的必須是遠方來客,最好三思而後行。”
朱語想抓隻鳥雀試試,就怕不被蒲團認可,反而浪費一次機會。
徐洋洋猶豫了一下:“我還有個挺厲害的治療道具,不如我再去試試?”
紀珩‘啪’的一下合上書,雙目一眯:“無用功的消耗,我們中沒有人符合條件。”
玩家現有的身份全部是遊戲虛構,對於蒲團來說,他們全都是要消滅的虛妄。
妖僧說話自始至終是心平氣和的,傳入耳卻讓人十分不舒服。
“抓緊時間,否則又要開啟新的循環,那時我又得重頭解釋。”
眾人皆是沉默。
茶花公主杵在陰影中輕笑道:“後悔麼?如果當初你們中的某人選擇作為鑰匙歸位,這一關不攻自破。”
一旦紀珩成為中樞計劃的鑰匙,將重新得到原住民的身份,蒲團自然會把他歸類為真實的存在。
“不對。”蘇爾突然打斷:“紀珩恢復原來的記憶立馬能得知最初侵略者的身份,如此一來鬼王這一關設立的意義在哪裡?”
說到這裡恍然大悟:“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位置!”
茶花公主臉色倏地一變。
蘇爾心有餘悸,主持人果然都是默默挖坑的能手。必死局裡紀珩得到的提示是避免慣性思維,不僅僅在暗示侵略者為人類,而是貫通整局遊戲。
通關任務要求消滅最初入侵者,正常人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探究入侵者的身份,然後尋找擊殺。事實上,知道入侵者在哪裡或許更加重要。
朱語蹙眉:“就算清楚位置也未必有用。”
同一時間處在那個地方的可能有很多東西……人,蟲,鬼等等。
茶花公主恢復平常的面色,譏諷地拍拍手:“這個關頭,還敢浪費時間玩垃圾的文字遊戲,有趣。”
道具能量有限,蘇爾腳踝尚未徹底恢復,最擅長的閱讀理解又被形容成垃圾,不由起了些火氣,對紀珩道:“他侮辱我。”
原本隻是隨口一說作為發泄,不料紀珩仿佛真的想到什麼目光微動,忽然看向主持人:“你曾經有毀滅這個副本世界騙保的念頭。”
“騙保?”徐洋洋失聲道:“什麼意思?”
紀珩沒理他,定定望著茶花公主。
後者大大方方攤手:“覺得有問題,歡迎隨時舉報。”
“你的本事再厲害,也不可能讓整顆星球爆炸,”紀珩緩緩道:“可見這裡的滅世是狹義上的範疇,單純針對某個種族,也就是人類和蟲子。”
茶花公主開始不耐煩:“那又如何?”
紀珩:“最初的侵略者不是人類,也不是蟲子。”
否則滅世計劃成功,人類和蟲子都沒了,任務自動完成。
茶花公主盡量控制住微表情,強顏歡笑:“我的計劃建立在玩家死亡的基礎上。”
紀珩搖頭:“你心思缜密,敢實施肯定是確保不會違規,畢竟哪怕有一名玩家存活,主持人的位置也就做到頭了。”
嘆了口氣,沉聲道:“是外星探測器,對不對?”
監測億萬公裡外的星球是否有生命波動,了解那裡的地質氣候,隻有這些東西明朗了,人類才會開始徵伐。而自己竟然聰明反被聰明誤,一直糾結於這顆星球曾經屬於誰,反而忽視了事物本質。
“……”
茶花公主的臉色徹底難看下來。
玩家和主持人的情緒波動相反。徐洋洋一連說了數聲臥槽,轉念一想,星球是屬於蟲子的,人類又是以軍隊的形勢降臨。兩邊都不符合條件,這麼一比較,外星探測器的可能性最大。
“厲害了,我的哥!”忍不住上前一步,一臉崇拜地望著紀珩。
紀珩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同。
“你該跟蘇爾道歉。”他的話隻針對主持人:“閱讀理解是門高深的學問,不是垃圾。”
高不高深茶花公主不清楚,快被氣吐血是真的……後悔好端端的,為什麼沒事幹要去嘲諷蘇爾?
這下好了,隔山打牛失敗,反而打通了紀珩的任督二脈。茶花公主氣急敗壞地望向妖僧:“時間是不是到了?該記憶清零!”
妖僧平靜道:“還有三分四十秒。”凝眸對所有玩家說:“能堅持完最後兩分鍾,我就告訴你們侵略者的位置。”
蘇爾心情沉重,暗罵夠坑的,若是沒有意識到這點,拼命堅持完換來侵略者是探測器的消息不過是開始,再之後又要為了知道東西在哪裡,和鬼王進行新一輪的遊戲。
“分工?”不想再去看鬼王,他轉過身,望著其他玩家。
朱語咬了咬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