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得是這間屋子。
“大致瞧著很正常,”紀珩說:“隻有兩點,其一你應該有察覺,照片上的笑容不自然。”
蘇爾點頭。
全家福上,每個人唇角都有弧度,細看卻帶著說不出的冰冷違和感,仿佛一家三口都在走程序。
“再者就是你的屋子,”紀珩左右環視一圈:“布置的挺隨心所欲。”
蘇爾低咳一聲,攏了攏桌上的習題冊:“最近忙著學習,沒時間整理房間。”
是有些凌亂了。
紀珩沒再開玩笑,留意到蘇爾的筆是放在左手邊,目光稍稍一頓,想起上個副本裡,他曾說過腦海中存在一段奇妙的記憶,因為左撇子被責罵抽打。
“我記得大部分時間你喜歡用右手。”
蘇爾失笑:“兩隻手都行,我還能左右手各拿一支筆,抄寫不同的課文。”
紀珩面色有些凝重,問出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問題:“你最討厭什麼?”
蘇爾毫不猶豫:“公布數學成績。”
“……用概念來描述。”
“束縛。”蘇爾想了想:“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被副本規則擺弄。”
“憎惡遊戲本身麼?”
蘇爾沉默,發現竟然無法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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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通就算了。”眼看眉峰有攏起的趨勢,紀珩開口:“別在一個問題上鑽牛角尖。”
蘇爾含糊不清嗯了下。
臨走前,紀珩給他叫了份外賣,有雞有魚。蘇爾美美吃了頓,緩和半小時開始重新刷題。
下午的時光基本是和五三戰鬥的一個過程,晚飯後在樓下散步走了一圈,回來時,天徹底黑了。
放棄熬夜,洗漱完蘇爾懷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入眠。因為前一天才下過雨,天氣有些涼,睡前還特地關了窗。
半夜,耳朵邊有一股痒意,像是有什麼蟲子在上面爬。用手撥了下翻了個身,異樣感依然在,他下意識用力一拍,指縫間有細長的東西劃過。
進過幾次副本,身體形成了基本的條件反射。
周圍溫度驟降時,蘇爾第一時間睜開眼睛。隻一眼,險些心髒驟停。任誰睜開雙目的瞬間對上一張慘白的臉,都不會太好。湿噠噠的頭發垂在側臉頰上,趴在身體上方的人活脫脫像是一隻水鬼。
“祝……咳咳……”脖子被狠狠掐著,聲音變得沉悶而沙啞。
“控制不住。”字裡行間透露出抱歉的意思,手下的動作卻沒絲毫放松。
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試圖減輕令自己窒息的力道,另外一隻手伸到枕頭下面摸索到一把剪刀,狠狠朝瘦弱的肩頭扎去。
流淌出來的血液近乎透明,被扎了一下,祝芸的動作才一頓,蘇爾趁機推開她,大口呼吸喘氣。
“原本的位置……”她很努力地想說出什麼,又好像在被某種力量限制。
蘇爾迅速朝安全區域退去,剪刀橫在身前防止被偷襲,到了一處較為寬敞的空間才問:“集齊成就點真的能離開遊戲?”
“打亂,打亂順序……”
最後又強調了順序一詞,祝芸的身影漸漸消散。
床上。
蘇爾被噩夢驚醒,四肢僵硬,手裡還握著一把剪刀。清醒的瞬間肌肉放松,剪刀掉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不可能是單純的夢境。
睜著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現實世界連主持人都進不來,祝芸怎麼能夠通過夢境來接觸自己。似乎想到什麼,蘇爾爬起身打開燈,凝視著黑漆漆的電擊器。
“和它有關麼……”
可惜沒有人能回答這份疑問。
後半夜蘇爾沒有再睡,天一亮就穿好衣服,匆忙把桌上的書本試卷裝在雙肩包裡,打車到了紀珩家樓下。
高檔小區安保方面做得很嚴密,在保安開口詢問前,接到電話的紀珩已經走出樓。
“我朋友。”
蘇爾登記完信息,跟著他上樓,進門後才開始談論昨晚發生的事情。
“祝芸是想提醒我什麼,但控制不住殺念。”蘇爾直白道:“我得找地方借住兩天。”
否則指不定睡夢中被幹掉。
‘不請自來’很失禮,不過他和紀珩顯然都不會這麼想。
“第一時間求助是明智的決定。”紀珩沉吟道:“如果電擊器是媒介,你那同學或許能短暫地往返在兩個空間。”
照昨晚的經過看,之所以沒頻繁那麼做,是因為殺人成了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想到這裡紀珩微微皺眉……已經變成鬼了麼?
蘇爾琢磨著‘順序’二字,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打亂什麼順序,還是個謎。”
“不惜冒著你的生命危險特地來提醒,證明很重要。”紀珩淡淡說:“可以當做引子,會有起到作用的一天。”
……你的生命危險。
蘇爾按按眉心,這話扎心了。
夢中有詭異,睡客房起不到安全保障作用,同性之間講究不多,他便暫時和紀珩睡在同一張床。雖然年紀存在差異,因為遊戲雙方反而有不少共同話題,失眠時蘇爾會請教一些過往的下副本經驗。
時間一晃而逝,第三次被強制召喚進副本時,兩人的心情幾乎都沒有波動。
同樣的規則,騰蛇洞主開始冷淡地重復第三遍。
迷宮的高度沒變,上空卻多了一層密密麻麻飛蟲組成的網,想要復制蘇爾上次的方法,肯定是行不通。
連續幾次沒有吃到食物,迷宮似乎有些躁動,偶爾還會吸收上面的飛蟲。若是真能徹底消滅飛蟲是好事,然而迷宮對這種沒有什麼血肉的東西興趣不大,吞食了兩次後便不再繼續。
主持人再次用老鼠做了實驗。
扔到半空中後,老鼠還未被迷宮吞食,先一步被飛蟲啃得隻剩骨頭渣。
“別妄想從高空突破,”騰蛇洞主掃了眼面色各異的玩家,把頭扭向蘇爾:“副本結束,我會親自送你去弄虛。”
因為這句話,蘇爾瞬間成為眾多目光聚攏的中心。有幾道目光的主人心態似乎不太平衡,投過來的眼神克制中帶著復雜的情緒。
無視這些視線,蘇爾望向紀珩,唇瓣動了一下:萬事小心。
後者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隨著一道又一道身影走進迷宮,不多時,隻剩下蘇爾和騰蛇洞主。
騰蛇洞主沒有化為人形,從半空中飛下來盤在一邊。
將心比心,蘇爾覺得自己至少要被懟上幾句,然而主持人紋絲不動地盤在一邊。這種相安無事太過反常,很快他有了猜測:“你向其他主持人打聽過我?”
騰蛇洞主尾巴尖一顫,前半截身子直立,吐著蛇信子:“聒噪。”
事實和蘇爾說得差不多,不久前它去找東風居士算賬,質問對方為什麼要把那種作弊神器送給玩家。東風居士心力憔悴,復述了一遍蘇爾在副本裡的所作所為,騰蛇洞主聽完,一腔憤懑就那麼堵在了胸口。
蛇類狡猾,保險起見又去向其他主持人打聽,得知蘇爾往日的種種作為,深感不妙。
避免重蹈覆轍,現下蘇爾一有動作,騰蛇洞主便會第一時間警惕,並作出諸多推論。
大約過去了一小時,迷宮內傳來第一聲慘叫。
蘇爾皺了下眉,突然上前靠近幾步,割破手試圖利用鮮血招來部分飛蟲。按照他的盤算,用電擊器吸收陰氣,一方面可以幫裡面玩家減輕壓力,再者上次的儲存量已經用得差不多,弄虛一開,起碼要有些保命的資本。
有一部分飛蟲確實尋著血腥味飛來。
但在蘇爾掏出電擊器前,騰蛇洞主一尾巴抽過去,飛蟲四散。
蘇爾冷冷道:“這是做什麼?”
“說了保送,就要確保你的人身安全,”騰蛇洞主打得一手好算盤:“萬一被蟲子咬到就不好了。”
之後蘇爾打發時間在地上搓泥巴,騰蛇洞主搬了幾塊石頭來把土壓嚴實。蘇爾站起身說要走路活動一下,騰蛇洞主便寸步不離跟著。
蘇爾也不惱,反而詳細講述先前下副本的經歷,末了突然說:“其實我還有一個很有趣的道具。”
騰蛇洞主愈發警惕。
可蘇爾卻沒有更多動作,隻是偶爾彎腰,或是一個不留神突然低頭抓了把地上的土,行為舉止不講邏輯。
光顧著注意離奇舉動,騰蛇洞主冷不丁發現已經到了迷宮入口,當即陰笑:“原來如此,遊戲說要保送,你如果在迷宮裡出事,就是我的失責。”
停頓了一下,口中吐出濁冷的寒氣:“大可以試試,能不能進去?”
蘇爾沒有妄動,反而停在原地笑了笑:“從剛剛到現在,每當我有異動,你就會很緊張。這種情緒可以概括為憂慮和驚懼。”
“……先前你說過,迷宮要吸收足夠的恐慌驚懼還有鮮血,才能輔助弄虛開啟,如今你也是恐懼本源。”
騰蛇洞主蛇目一縮。
蘇爾:“代替玩家給迷宮提供養料……如果舉報會怎麼樣?”
原本還算淡定,騰蛇洞主聽到這句話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鱗片。
蘇爾認真望著它:“好像比剛剛情緒更強烈了。”手摸向迷宮外圍:“也不知迷宮有沒有吸收你的負面情緒,如果有,那它也是幫兇。”
話音剛落,掌心的接觸面突然變成了空氣。迷宮猛地開始後退,天空中的飛蟲被巨大的動靜驚走,內部玩家被迫做了‘蛋炒飯’跟著滾動。一陣塵土飛揚,迷宮停在數丈外,用實際行動傳達了四個字:
莫、挨、老、子!
滿意地望著潰不成軍的飛蟲,蘇爾眯了眯眼,這樣一來隻要紀珩想,隨時可以利用煤球逃出生天。
作者有話要說:
蘇爾:不許動,碰瓷!
迷宮:……
被迫跟隨迷宮蛋炒飯的玩家:什麼情況?
蘇爾:是我,我來帶你們躺贏!
PS:下章弄虛就會開,本來迷宮是要單獨當副本處理,覺得節奏有點拖沓,就讓蘇爾場外指揮了一回。
第121章 預警
飛蟲朝四面八方散去,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突然移動的迷宮讓它們感覺到不安,一時不敢靠近。
蘇爾退回去安靜坐在一邊,騰蛇洞主徹底看穿這個局,前面的都是假動作,自始至終蘇爾針對的隻是這些飛蟲。
煤臉見人。
可以肯定擁有這個道具的不止一個人。
五分鍾的時間過去,迷宮內暫時看不出異常,也沒有黑色的腦袋探出,騰蛇洞主在空中煽動了一下翅膀:“看來你的好意被當做多此一舉。”
蘇爾不顯意外:“留條退路罷了。”
騰蛇洞主突然一個俯衝來到他面前,吐出的蛇信子幾乎要掃到挺翹的鼻尖:“在你身上,我聞見了蛇的味道。”
蘇爾體內本就寄居著一隻蛇眼,聞言面無異色。
騰蛇洞主似乎也能感覺那隻眼睛,半勾著尾巴喉嚨發出奇異的腔調:“第一聲慘叫出現後,你才開始行動,因為迷宮必須要用鮮血才能開啟。”
蘇爾眯了眯眼。
“誠然流血不代表死亡,但弄虛和迷宮無縫銜接,如果每個人都割裂傷口放血,一進去便是虛弱開局。”騰蛇洞主輕聲吐出四個字:“冷血動物。”
言辭如刀,蘇爾卻是安安靜靜坐著,迷宮內傳來第二聲慘叫時,他依舊是一個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