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弟弟繼續著視察每間寢室的計劃,給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那種偶爾落到身上的略顯慈愛的目光,季桐很熟悉,他並不討厭它,不過開始考慮明天要不要換上珍藏的帥氣黑襯衫。
他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才十六歲,幾乎所有同學都把他當作弟弟來看待,而且是需要小心翼翼對待的弟弟。
雖然他們人很好,但卻因此隔著幾分距離,沒有普通同學間相處的放松和肆意,也不敢帶他去參加任何略帶刺激性的活動,比如打籃球。
這次,他不想再要那種小心翼翼。
正在另一間寢室裡收拾衛生的裴清沅忽然很想打噴嚏。
一圈逛下來,季桐對班上所有男生的情況基本了如指掌。
連他和宿主在內,班上一共14個男生,大部分人看起來性格不錯,也有幾個人的傲氣比較重,似乎不太好相處。
畢竟能考進這所頂尖名校王牌專業的學生,要麼天賦出眾,要麼極其努力,反正在成績上是很出色的,除了裴清沅之外,班上也有兩三個來自不同市的高考狀元。
每個學生從小到大都在不斷地經歷被比較,而這群天之驕子往往是比較中的贏家,是常常作為範本的“別人家的孩子”。
現在進入了全是這類優秀學生的環境,有人選擇謹慎的謙遜,有人把驕傲藏在心裡,也有人對此毫不遮掩。
季桐在經過703寢室的時候,聽見裡面的人正在議論宿主。
作為全班乃至全校的這屆新生中知名度最高的人,裴清沅飽受矚目,相較之下,連名字都不清楚的旁聽生隻是個似是而非的談資。
兩個男生頗為好奇地討論著假期看到的那則新聞,以及這個極具話題性的新生,正好可以借此打開話茬互相熟悉。
“那個同學住哪間寢室啊?咱們連著的這三間沒看見他呀。”
“不知道,是不是還沒來?我對他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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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個機器人真是他自己做的嗎?我看到有新聞說已經有企業買下授權,要量產了。”
一旁有個發型很有攻擊性的男生突然插話道:“怎麼可能,炒作而已。”
聽到他不屑的語氣,兩人怔了怔,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開口的男生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發型,顯然用發蠟精心打理過,相當□□,跟刺蝟似的。
見室友們沒接話,他並不覺得異樣,還居高臨下地強調道:“才讀高中就知道搞營銷這一套了,挺煩人的,希望別把班裡風氣帶壞了,我來這所學校不是來學習怎麼玩噱頭的。”
在兩個室友不敢搭話的沉默裡,裴清沅看著季桐投影到手機上播放給他看的這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超清視頻,也沉默了。
倒不是因為這個人說的話。
而是因為季桐給人制作黑歷史視頻的愛好,竟然完全沒有因為年齡的增長而淡去。
裴清沅剛慶幸了半分鍾這次沒有配繞梁三日的洗腦bgm,就發現原來是改成了配旁白。
“希望這位同學的嘴能像他的發蠟一樣硬。”
視頻畫面定格在發蠟男以為自己洞悉一切的表情上,旁白說完這句後頓了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不過他的發蠟看起來很好用。”
聞言,裴清沅看了看季桐的蓬松短發,想起早晨坐在小黑裡來上學的時候,他對著鏡子一本正經地把發根努力搓高的樣子,不禁道:“別用發蠟,這樣就很好。”
“真的嗎?”季桐在腦內停下了瘋狂收集發蠟測評的動作。
“真的。”
季桐整理完頭發,老實幾分鍾後又會忍不住去摸腦袋,發現頭發癟下去了,表情也會跟著癟下去,小聲嘆口氣,再掏出鏡子接著折騰。
裴清沅不動聲色地看了一路。
反正他開車的時候可以隨便分心。
季桐對宿主的心理活動渾然不知,在自己的技術得到肯定後,喜滋滋地打開行李箱,開始布置屬於自己的這套上床下桌。
因為不是上下鋪,選哪個床位其實都差不多,無非是靠門或靠窗的區別,一般是先到的人先選。
季桐選了靠陽臺那一側的床位,裴清沅則選了和他緊挨著的那個靠門位置。
寢室中間是桌子和過道,對面兩張空著的床鋪接下來陸續有人入住。
先到的一個男生是爸爸陪著過來的,父子倆長得很像,皮膚黝黑,面相寬厚。
男生手裡提著一個紅色水桶,一進來注意到寢室很幹淨,驚訝道:“你們已經打掃過了嗎?”
正在往櫃子裡放衣服的季桐很誠實,指了指正在往書架上放書的宿主:“他打掃的。”
男生連聲道:“那省事了,謝謝謝謝。”
他爸爸也跟著表揚新室友人很好,叮囑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將空間留給兒子和新室友相處。
“我姓黃,叫我小黃好了。”男生熱情道,“我們這間好像是專業混合寢吧?你們倆看著應該不是跟我一個班的。”
季桐熱衷於認識新朋友,興致勃勃地跟他聊天:“對,但是你為什麼覺得我們跟你不是一個班的?”
黃姓男生露出惆悵的表情:“直覺。”
“我們是人工智能學院的。”季桐道,“你呢?”
黃姓男生伸手指指被他擺在書桌下的紅色水桶:“你們猜。”
被季桐的新奇心情感染,裴清沅難得參與這種幼稚的猜謎活動:“美術?”
他想不出來什麼專業會用到這麼大的水桶,也許是需要清洗畫筆的美術系。
黃姓男生笑了,笑容裡透著一絲悽涼:“你的猜測讓我很感動。”
裴清沅還沒琢磨出他話裡的意思,身旁迅速在腦內搜索完畢的季桐斬釘截鐵道:“土木工程!”
黃姓男生如遇知音,激動接話:“提桶跑路!”
裴清沅:……
自帶作弊般的數據搜索功能的季桐,隻要他願意,可以瞬間和任何一個人打開話題。
幾分鍾下來,季桐已經和這個尚不知道全名的黃同學親如老友。
“提桶跑路不是你們畢業之後進了工地才會開的玩笑嗎?”季桐好奇道,“你怎麼這麼早買了桶?”
“這是我爸傳給我的,說是陪他幹完了好多個工程。”黃同學淡然道,“他說我應該早點開始習慣這個桶的存在,畢業後單是心理素質這一點就能比別人強一大截。”
黃同學爸爸黝黑發亮的膚色立刻變得偉大起來,季桐不禁肅然起敬:“你爸爸這麼辛苦,仍然願意讓你也加入這個默默付出的行業,真有奉獻精神。”
黃同學理性分析:“也可能我不是他親生的。”
季桐笑得停不下來:“你這麼說,你媽會揍你的。”
“她確實揍了。”黃同學嘆息一聲,“不過揍的是我爸,質問他為什麼要把沉迷於泡在建築工地的基因遺傳給我。”
“所以你的名字到底叫什麼?黃工地嗎?”
“……咳,我們換個話題,要不來猜猜老四是什麼專業的吧?”
裴清沅免費聽了半小時雙人相聲,直到最後一位室友進來。
這位室友的外觀很正常,沒有提桶,沒有發蠟,由一看就是知識分子的父母一起送過來。
他禮貌地跟大家打招呼:“你們好,我叫崔以南,是物理系的。”
崔以南和他的父母看起來都很正經,尤其是這對中年夫妻極具學者氣質,用相當認真的口吻希望大家好好相處,讓本來聊得正歡的季桐和黃同學下意識收斂起來。
等父母離開後,崔以南松了口氣,推推眼鏡,對新室友們道:“我爸媽走了,你們可以放松點。”
黃同學嘗試放松:“你爸媽氣場真強。”
季桐也嘗試放松:“你學物理好厲害。”
物理這種理論性很強的專業,光是聽著都讓人覺得頭大。
“還行。”崔以南點點頭,突然道,“沒事,你們別繃著,卦象顯示我今天的運勢不錯,如魚得水,室友們應該都挺好玩的。”
季桐&裴清沅&黃同學:……?
為什麼猛地從物理切換到了玄學頻道?
崔以南從室友們的眼神裡讀出了他們此刻的心情,淡定地解釋道:“據說科學的盡頭是玄學,我估計我是摸不到科學的盡頭了,所以先提前把玄學準備起來,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免費幫你們算運勢。”崔以南如數家珍道,“面相手相我都會看,哦對了,喜歡西式風味的話,塔羅牌我也會。”
充滿驚嘆號的短暫寂靜過後,黃同學第一個舉手,面露崇拜道:“可以幫我算算桃花運嗎?”
“可以。”崔以南的目光緩緩從三位室友身上掃過,誠懇道,“但有一個科學的結論是,如果你經常跟他們倆待在一起的話,可能比較難遇到桃花運。”
“我明白,但人活著總是要懷抱希望的。”黃同學絲毫沒有氣餒,“我們先別管科學了,來看看玄學。”
崔以南又推推眼鏡:“怪不得你敢學土木,你簡直是為土木而生的。”
“物理也很襯你。”黃同學迫不及待地催促,“行了大哥,互吹得差不多了,快幫我算算。”
寢室裡重新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一個熱衷於自黑的搞笑工科男,和一個表面正經的物理系神棍。
季桐非常喜歡這兩個新室友,本來他還有一絲擔心,怕遇到發蠟男那樣性格的人,導致本該愉快的寢室生活動不動陷入尷尬的境地。
好在命運時常對他很慷慨。
裴清沅也挺滿意這兩位新室友,因為季桐和他們聊天的時候總是被逗笑。
而且這兩個室友的外形和穿衣風格完全不在季桐的審美點上。
非常安全。
上午的時間在一邊聊天一邊收拾裡很快過去,中午大家準備一起去食堂吃飯,下午各個專業有不同的安排,季桐和裴清沅要去參加本專業的班會,認識一下班主任、助教和全班同學。
而去吃午飯前,黃同學拉著崔以南把八字面相塔羅各種手段全試了一遍,算出來的結果依然是他短期內不用妄想談戀愛。
黃同學難以置信:“我不是想質疑你的專業水準……但有沒有可能算的不是很準呢?”
崔以南很大度:“要不我給他倆算算?”
黃同學想說他倆不用算也能看出來桃花肯定旺,結果季桐毫不猶豫道:“好啊好啊,幫哥哥算一下愛情運!”
裴清沅本來是不相信這些的,但聽見季桐說愛情運,鬼使神差地把八字報給了崔以南,還按他說的抽了張塔羅牌。
崔以南聽完八字咦了一聲:“是正緣桃花啊。”
“那是什麼意思?”季桐比裴清沅更積極。
“簡單來說,預示著感情的歸宿會很美滿,追求的過程中可能有一點波折,最終一定是一段佳話,是朵相當好的桃花。”
崔以南熟練地遊走在中西之間:“結合塔羅運勢,你的感情運即將或已經開始了,這段波折肯定是存在的,而且你是受挫的那一方,想不到你居然需要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