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音音姐每天都在圍觀的修羅火葬場嗎?
突然有點羨慕她。
“軟軟,你是不是想離開這座城市,去外面看一看?”
等裴清沅打完電話後,季桐問他。
裴清沅從小在這座城市長大,雖然這裡飲食氣候經濟文化都非常發達,江源大學也是全國頂尖的名校,尤其人工智能專業的排名是全國第一,可以說在國內求學沒有比這裡更好的選擇了。
但他畢竟在這裡遭遇了一段陡然轉彎的人生,有很多也許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見面的故人,季桐猜他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在江源大學和其他城市的學校之間糾結。
裴清沅回過神來,點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
他起初的確想借著上大學的機會逃離這裡,當作人生前十七年的經歷從未發生過。
但後來,他又在這裡看見了許多種不同的溫暖,也遇到了一個徹底改變自己命運的人。
所以他暫時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去往哪裡。
“沒關系,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做決定。”
表盤上豆綠色的小機器人,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宿主那麼厲害,想去哪裡都可以做得到的。”
又是無孔不入的彩虹屁。
裴清沅失笑著拭去手表上沾染的飛塵。
“嗯,以後會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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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總待在同一個地方,大多會慢慢覺得厭倦和膩味,想去新的地方看一看。
不知道人工智能會不會這樣。
雖然裴清沅還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但他很確定,如果到了決定未來的那一天,季桐已經厭倦這個城市了,那他一定會選擇離開。
當自己找不到答案的時候,看一看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也許就有了答案。
“今天晚上來看訓練嗎?”
“來!好幾天沒去了,裝成小美的時候,聽到大家都在想我。”
“想吃什麼?”
“我想想,最近吃的太好了,應該吃點清淡的中和一下,嗯……冰淇淋火鍋怎麼樣?”
……果然很清淡。
“好。”裴清沅面不改色,“我去通知付成澤。”
原本很能吸引異性的校霸加籃球隊隊長付成澤,在裴清沅出現後逐漸失去了魅力。
不過前一陣他的人氣憑借著和小朋友季桐一起吃東西的照片迅速回升,而且範圍不再局限於高中女生,逐漸招徠了大量成熟姐姐的青睞,付成澤為此甚至快樂得長高了一釐米,都一米八六了。
這直接導致付成澤每天喜氣洋洋,視季桐為福星,殷勤主動地提高他的夜宵標準。
對此,裴清沅隻能評價為:臥龍鳳雛,天作之合。
傍晚時分,秋葉紛飛,他從學校角落裡走向體育館。
季桐開始準備他飽受贊譽的恐龍衛衣,準備讓籃球隊的這群大男孩羨慕得望眼欲穿。
之前他有段時間沒用三歲半形態出現在籃球隊,是因為怕還在執著於私生子問題的葉嵐庭又找上門來。
不過現在連十分在意小美的蕭教授都被搞定了,區區一個愛鑽牛角尖還不聽道理的葉嵐庭,怎麼能繼續阻擋他的夜宵大計?
而且他很記仇的,葉嵐庭霸道地剝奪宿主保送資格的仇還沒報呢。
所以季桐已經偷偷地給葉嵐庭準備好了一個全新的驚喜。
裴清沅覺得自己似乎又聽見季桐哼起了旋律奇異的小調。
不知道誰又要倒霉了。
他的心裡生出一絲淡淡的同情,在體育館門口停下腳步。
今年市級高中聯賽的循環賽已經結束,二中的積分名列第一,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績。
現在隻剩下半決賽和決賽,這兩天就會舉行。
他們當然會是冠軍。
修長的手指按在門上,沉穩地推開,霎時傳出籃球撞擊地面的活力聲音。
另一邊,在循環賽中慘遭大比分失利的誠德高中籃球隊就沒有這麼好過了。
誠德一直是傳統籃球強隊,那天在二中卻被打得完全抬不起頭來,豪華大巴駛回佔地面積極其廣闊的誠德時,載著一車誰也不想說話的低氣壓。
更糟糕的是,那場比賽似乎隻是一個開始,在接下來的數場比賽裡,誠德球隊的發揮時好時壞,積分一路落後,最後居然連半決賽都沒有進。
隊長方博宇很快被學校老師叫去談心,其他隊員見狀更是憤憤不平,將責任歸咎到了二中那場比賽中極其誇張的主場氣勢上。
要不是二中絲毫不懂禮貌,喊來那麼多人為自己學校的球員助陣,他們不至於打成那樣,後邊也不會一路失利。
這一連串與往年相比十分恥辱的失敗,幾乎讓整個籃球隊都感覺在學校裡抬不起頭來。
抱著書的學生們從眼前走過,可孫庭皓總覺得他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裡帶著一絲微妙的輕蔑。
他別開臉,低低地咒罵一聲,旁邊的向錦陽便好聲好氣地安慰他。
“不氣了皓哥,都過去了。”他順口道,“周末出來玩嗎?散散心,我剛有了輛新車。”
孫庭皓選擇性地忽視了後半句話,忿忿道:“媽的,那家伙真是陰魂不散,以前在誠德看他就煩,現在被趕出去了還這麼能給人找事……”
向錦陽很快妥帖地收斂起了那絲被粗暴忽略的尷尬,附和道:“是啊,他一直就是這樣讓人討厭。”
他表情關切地陪孫庭皓聊了一會兒,才目送他起身離開,去籃球隊加緊練習。
原來裴清沅在二中過得很不錯。
他握緊了拳頭,眼神陰鬱,然而身邊人來人往,於是他又很快舒展了表情,笑著同旁邊路過的相熟同學主動打招呼。
有些人禮貌回應,而有些人,往往隻以眼神敷衍地瞥過來一眼,權當做看見了。
向錦陽很清楚,這群公子哥裡幾乎沒人真正看得起他。
他們知道他是管家的兒子,遠房親戚的名頭說著好聽,實際就是裴家獨生子的跟班,過去是裴清沅的,現在是裴言的。
沒人把他放在眼裡,誰也不覺得他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許多話會防備著同階層的人,卻不會吝嗇於講給一隻螞蟻聽,所以他反而知道很多事。
很多足以讓他擁有力量的事。
放學時,開著豪車來接他和裴言的司機早早地候在了校門外。
向錦陽和面露疲憊的裴言一起上車,闲聊著今天發生的一切瑣事。
“你知道江源大學的蕭教授嗎?”向錦陽語氣平常道,“他是人工智能方面的頂尖專家,很有名的,誠德以前邀請他來舉辦過講座。”
裴言對此一無所知,腦海裡甚至還在努力思考今天沒能做出來的那道題,但他倉促地點點頭:“嗯,聽說過。”
“我有個哥們本來想報他的研究生,結果打聽到他明年可能不招了,說是沒空。”向錦陽一副闲聊的口吻,“你猜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
裴言其實很想問,這個教授跟他有什麼關系呢?
但他沒有說,隻是茫然地搖搖頭,依然在想著那道題。
“你肯定猜不到。”向錦陽忽然嘆了口氣,“老實說,我都不敢相信,還以為是重名了。”
聽到這裡,裴言的心裡驀地有了某種荒誕的預料,他神情怔忡地聽下去。
“蕭教授的兒子跟咱們差不多大,是一中籃球隊的,他去看兒子比賽的那天,遇到了一個在人工智能這塊特別有天賦的高中生……”
向錦陽說得很慢,唯獨最後那個名字,語速極快地一語帶過,似乎不想令他太在意。
可裴言聽得清清楚楚。
裴清沅。
那道解不開的難題突然從他腦海裡消失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向錦陽攬上他的肩膀,寬慰道:“別多想,說不定真是重名。”
“而且,就算他真有那麼厲害,也沒關系,你才是裴叔叔和葉阿姨的孩子,誰也取代不了你。”
向錦陽的安慰恰到好處,他注視著裴言逐漸失去血色的面孔,心裡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快感。
出身真的能決定一切嗎?
他不覺得。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打開後座車門,伸手擋在車門頂旁,彎腰等候他們下車。
氣氛異樣的對話戛然中止,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先後俯身下車。
向錦陽是先下來的那一個。
他微笑著,幫裴言拿上書包,腳步輕快地向裴家大宅走去。
夜晚的燈光翩然亮起。
聽到兒子低著頭說自己想接觸AI領域知識的時候,葉嵐庭壓根沒有試著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揮揮手就答應了,承諾會幫他找老師輔導。
與互聯網相關的這些領域是未來的大勢所趨,現在連小學裡都有編程社團,她反倒嫌裴言開始得晚了。
而且這種小事,在丈夫那個被藏匿得很好的私生子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
葉嵐庭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她想不通丈夫是怎樣做到背著自己弄出這些事來的,更想不通自己苦苦追查了這些天居然會一無所獲。
這不可能。
裴清沅那個帶著嘲諷的冷淡眼神時常浮現在葉嵐庭的夢魘裡。
她憎恨這種失控的感覺。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裴明鴻照例留在公司,裴言聽話地呆在房間裡看書,佣人們腳步小心地各司其職,誰也不敢觸怒這個面色森寒的女主人。
她獨自坐在沒有旁人的花園裡,剝離了平時優雅高貴的笑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今晚格外黯淡的月亮,想著接下來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