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全程都緊緊拉著宿主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裴清沅還刻意放慢了步伐,配合他的小短腿。
隨著走動,季桐肩上的背帶不時滑下來,他又一本正經地提溜回去,路過的好多病人都笑呵呵地盯著他看。
走進體檢區後,裴清沅先做了排隊少的項目,季桐則張望著四周的隊伍,走上去用稚嫩的童音問:“大姐姐,心電圖是不是在這裡做呀?”
中年女人一聽,連連點頭,一看是兩個孩子過來做檢查,熱情地讓他們先做。
不一會兒,季桐就收獲了整個體檢區裡各個年齡段大哥哥大姐姐們慈愛的目光。
迅速完成了所有體檢項目的裴清沅莫名沾光,享受了團寵待遇,失笑著揉揉他的腦袋。
在這個過程中,季桐敏銳地察覺到一道怪異的視線。
有個一身名牌的年輕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宿主。
他偷偷在心裡問裴清沅:“軟軟,你悄悄看左前方那個盆栽旁邊的男人,他總是盯著你看。”
雖然他現在不在宿主的意識空間裡,但兩個人仍然可以不靠語言就能進行溝通。
裴清沅不動聲色地往季桐描述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沒什麼變化。
“那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但我們不熟。”
季桐立刻心領神會。
原來是宿主以前在裴家時泛泛之交的富二代。
富二代怎麼跑來醫院擠門診?
通過對方虛浮的面色和上廁所的頻率來判斷,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想暴露在富人圈常去的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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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腎虛了?”季桐小聲八卦道。
“……”裴清沅居然認真地想了幾秒鍾,“也許吧,我好像聽過類似的傳言。”
怕季桐擔心秦煜傑的目的,他特意解釋道:“我跟他交集不多,關系也一般,可能是偶然遇到離開裴家的我,所以很好奇吧。”
季桐了然地點點頭,松松垮垮的背帶又歪歪地滑了下來。
他習慣性地揪起背帶,瞥見光滑玻璃門裡映出的自己,忽然眼睛一亮,興奮道:“宿主,我在數據庫裡找到了一套很適合現在的情境模板……”
躲在盆栽後面的秦煜傑正快速地在手機上打著字。
剛才他找了一圈狐朋狗友,旁敲側擊地問起裴清沅的感情史,結果居然沒人知道,反而收獲了一堆揶揄,問他關心一個已經在圈子除名的家伙幹嘛。
也不知道裴清沅是藏得太好,還是真的沒談過。
如果不是他的兒子,這個小孩又是誰呢?
再度襲來的尿意打斷了秦煜傑的八卦之心,他嘆了口氣,起身去上廁所。
然而就在他為了避人耳目,特意跑進隔間裡方便的時候,聽見了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外面響起,還帶著隱約的哭腔。
“哥哥,爸爸他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回應他的是一道清朗的少年聲音。
“別哭了。”
略顯冷淡的三個字,帶有標志性的裴清沅風格。
是裴清沅和那個小孩在外面!
秦煜傑瞬間屏住呼吸,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恨不能長一對順風耳伸到外面去。
洗手池前響起稀裡哗啦的水聲,似乎是裴清沅在給弟弟洗臉。
在抽抽噎噎的哭聲裡,小男孩委屈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爸爸把你趕走了,也不要我了……我想要爸爸。”
秦煜傑平時總用來花天酒地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已知裴清沅的生父在他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不可能給他生出一個這麼小的弟弟。
又已知另一個曾經被裴清沅叫做爸爸,而後將他趕走的人,是裴明鴻。
又又已知裴明鴻的合法妻子葉嵐庭隻有一個孩子,過去是裴清沅,後來變成了裴言。
如果裴明鴻夫婦後來又生下一個長得這麼可愛的兒子,不可能藏著掖著不公開。
所以這小孩是裴明鴻的私生子!!
想通了這個邏輯的秦煜傑差點沒在隔間裡蹦起來。
還好裴清沅給弟弟洗完臉後,就帶著他走開了,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沒有發現男廁所裡的異動。
撞破這個驚人秘密的秦煜傑連病都不想看了,專心地蹲在廁所裡掏出手機,打開聊天界面,噼裡啪啦地打起了字。
[臥槽,你們猜我剛才看到了誰!!!]
……
雖然今天的人類形態時間隻剩下兩分鍾,但是季桐絲毫不覺得難過,臉上笑容洋溢,走出醫院之後還哼起了調子稀奇古怪的小曲。
裴清沅有些無奈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歌?”
季桐對答如流:“這是數據庫裡標注的得知丈夫出軌後表現復雜心情的常用BGM。”
裴清沅啞然。
他對系統的這個做法倒沒有意見,隻是不禁覺得季桐能調用的情境模板真的很智能。
“我爸……裴明鴻成天撲在工作上,看起來沒有時間出軌,他們最後應該不會相信的。”
“相不相信不重要。”季桐搖搖頭道,“宿主說以前在裴家過得不幸福,那就讓他們也不幸福幾天嘗一嘗。”
說著,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指,認真地比了一段小小的距離示意。
“哪怕隻能添堵幾天也好,這是為宿主討的一點利息。”
裴清沅凝視著這道陽光下矮矮的身影,心裡漸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所填滿。
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又聽到季桐殷勤道:“哥哥,下次我還陪你來醫院~”
像今天遇到腎虛富二代這麼好玩的事,他還想再多體驗幾次。
裴清沅神情微妙地看他一眼。
他的系統便從善如流地改口,眨巴眨巴眼睛,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啦,除了體檢,最好還是不要有機會來醫院。”
第18章
在淺淺彌漫的燻香氣味裡,葉嵐庭閉上眼睛,任手法輕柔的美容師在她精心保養的肌膚上揉開質地水潤的乳液。
這是令身心同時舒緩的放松時刻,她的思緒漫開,豔麗的紅唇邊漸漸浮上一絲微笑。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在幾位家教老師的耐心教導下,裴言在很多方面都有了不小的進步,基本改善了彎腰駝背的不良體態,也熟悉了用餐時的一整套禮儀流程,至少看起來像是這個家庭裡的孩子了。
可惜在學校裡,裴言的成績依然不突出,常規的文化課尚算過關,那些藝術特長性質的課程則一塌糊塗。
葉嵐庭知道被辭退的家庭老師說的是對的,這是一個沒有太多靈氣的孩子,有著對普通人而言夠用的聰明與純良,在這個更強調天賦和手段的階層裡,便顯得黯淡平庸。
好在裴言很用功,常常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學到深夜,學習一切他不會的東西。
不管勤是否能補拙,至少葉嵐庭很滿意這個孩子的聽話,與滿身反骨的裴清沅截然不同,這才是她理想中的孩子。
她總能教會他的。
在叮囑家裡的佣人每晚為裴言備好宵夜之後,葉嵐庭便安心地開始讓自己的生活恢復以往的軌跡。
與生活同樣空虛的婦人們社交,在奢侈品牌經理定期送上門的當季新款裡挑挑揀揀,美容護膚,結伴看畫展,聽音樂會……
美容師的手法微微加重,讓葉嵐庭從這些昂貴又綺麗的回憶裡霎時收回心神,睜開眼睛。
她忽然意識到周圍不斷蔓延著的奇異的安靜。
身邊那些在同樣在接受按摩的女人們沒有像往常那樣,愉快地聊起闲暇時得知的八卦,一個個都收斂了聲息,沒有人說話,臉上似乎都浮現著欲言又止的復雜神情。
葉嵐庭的心裡湧上一絲不安。
她記得上一次和這群女人一起做美容,氣氛卻異常安靜的時刻,是在她們聽說裴清沅與她並無血緣關系之後。
這是一種看似禮貌的靜默,背後卻藏有最聒噪的好奇心,隻等她問一聲“怎麼了”,那些戴著虛偽關切面具的窺探欲便會迫不及待地冒出來。
可她不得不問。
“這個燻香好聞。”葉嵐庭語氣親昵地打破沉寂,“曼寧,我記得和你家裡用的香型類似的,是什麼味道?”
即使明知前面或許是萬丈深淵,她也不能露怯。
被稱作曼寧的女人哎呀一聲,柔柔道:“我說不上來呀,是我老公在管這些的。”
聽到對方莫名其妙地提起老公,葉嵐庭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她咬著牙,順從地將話題引向每個人所期待的方向。
“還是你福氣好,我家明鴻什麼也不管的。”
話音落地,空氣裡驟然湧上姍姍來遲的雀躍。
“說到明鴻——”有人提高了聲音,“阿嵐,你要小心一點的呀,有些話都不曉得該不該跟你講……”
處在話題中心的美麗女人終於用上了她們意料之中的詫異語氣:“怎麼了?”
燻香氣味愈發迷離。
周日清晨,裴言本想多睡十分鍾懶覺再起來上課,卻在隔壁房間傳來的尖銳爭吵聲裡被驚醒。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父母在這座巨大房子裡爆發的爭執。
也是他第一次在周末早晨聽見裴明鴻的聲音。
裴言雙手抱膝,窩在床上,默默地聽著。
“你一大早把我從家裡叫過來,就為了這種事?”
裴明鴻低沉的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家?到底哪裡是你的家?那是你跟哪個女人的家!”
裴言知道裴明鴻在公司所在的那棟樓裡有一套公寓,為了節省路上來回的時間,他平時經常住在那裡,不常回家,裴言剛回來那一陣,已經算是他回家最勤快的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