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剛才那些全都是真話。"
"剛才那些全都是真話。"
她說完,他也原封不動地說完。她心情更好了,踢著拖鞋進浴室洗漱,慢悠悠問,"好了說吧,你到底來J市幹什麼?"
穆城淡笑,"剛才那些確實是真話。"
尚萌萌愣了下,才剛退熱的臉又燒了幾分,清清嗓子道,"真的?沒其他事,隻是純探班?"
他點頭,"嗯。"
她心裡一軟,嘴角弧度便不自覺地往上揚,洗漱完走過去,踮起腳尖吻吻他的唇,"喜歡你。"
穆城抱緊她,輕咬她耳垂,"多喜歡?"
尚萌萌頭埋在他頸窩,聲音和呼吸都很輕,眼角微潤:"很多,很多。"
這時等在門口的陳悅終於忍不住了,推了下白小藝,示意她去敲門。
白小藝咽了口唾沫,隔著門板,極其艱難地說:"那個……穆總,導演他們在催了,您能不能先把萌萌姐借給我們一下啊/(ㄒoㄒ)/……"
聞言,尚萌萌回過神,推開穆城道,"你什麼時候走?"
他說,"和你一起。"
她眼睛睜大,詫異:"你不在公司,不要緊麼?"
"黎景和老三都在,不要緊。"
"不好吧……"尚萌萌面露難色。雖然有老二老三坐鎮問題不大,但斬紙的人不在總歸不好,於是道,"你還是陪我兩天就回B市去吧。"
Advertisement
穆城微蹙眉,"我不在你睡不好。"
她微怔,沒想到他會關注到這麼細枝末節的問題,抿了抿唇,說,"還是公司的事比較重要。我沒關系。"
他說,"沒什麼比你重要。"
*
後來尚萌萌才知道,為什麼穆城說自己不在公司也不要緊——一切需要穆城親筆籤署的重要公文和文件,他全都帶了過來。
看著不遠處低頭籤公文的男人,她扶額。有點心疼又有點頭疼。
從他到這兒開始,片場的氣氛就壓抑又古怪。
認識穆城的大人物們小心謹慎,不認識穆城的人,看到其它大人物那麼謹慎,也就跟著膽戰心驚。
一條拍完,導演放話休息。
尚萌萌想了想,跑到穆城旁邊坐下來,捏捏他修長的左手,"诶。"
他眼也不抬,"怎麼了。"
她聲音低低的,很認真地建議:"我在拍戲的時候,你會不會很無聊啊?不如你讓阿力陪你出去走走吧。這個影視基地很大,風景很多,也很好。"
穆城看了她一眼,淡道,"不用。"
又有何處風景能及你。
第70章
近日霧重,B市秋意漸濃,晚間的氣溫比往年同期更低,像是提前進入了冬季。淮山醫院VIP病房區剛結束晚間查房,醫生護士相繼離去。
劉叔坐在床邊,把削好的水果分成四瓣,裝進盤子裡。
一陣涼意刺骨襲來,他放下手裡的活起身,走到窗邊合上窗戶。剛轉身,輕盈妖娆的高跟鞋聲音就從病房外傳入。
劉叔回頭。
孟夫人臉色淡淡地進了門,蜀繡旗袍貼合著曼妙曲線,外罩一件式樣簡單的針織衫,氣質高雅,雖年過半百,仍美豔不可方物。
她徑自在床邊坐了下來,側目,病床上的年輕男人雙眸緊閉,雙腿打著石膏,清瘦憔悴。
"查房了麼。"江曼青道。
劉叔垂眸,神色間甚是恭敬,"醫生剛離開。"
江曼青靜靜看著床上的兒子,"少爺今天一直沒有醒麼。"
"剛用過晚餐,才睡下。"
"晚餐吃的什麼?"
"上周才動完手術,醫生叮囑,飲食務必清淡。陳媽熬了烏魚粥,少爺喝了半碗,吃了些小菜。"
江曼青點頭,沒再說話了。
靜坐片刻,床上的男人微蹙起眉,雙眼緩慢睜開。
"醒了?"她笑起來,還是那口吳儂軟語的腔調,"要不要喝點水?劉叔專門給你削了水果,媽媽喂你吃一些?"
孟井然面容平靜,"不用了。"
劉叔悄無聲息地退出病房,反手合上門。
兩人獨處,半晌無言,沒有半分尋常母子間的親密。
忽地,孟井然道,"爸爸呢。"
孟夫人笑了下,說:"哦。你出事之後,你爸爸專程從非洲趕回來守了三天,直到你做完手術才離開。沒辦法,非洲那邊的分公司才剛落地,很多事情必須他親力親為。"
孟井然面無表情,"原來是這樣。"
孟夫人沉默了會兒,又道,"你爸爸陪著你的時候,你意識還不清醒。千萬別多心,你是你爸爸的親兒子,在他心裡,你當然比什麼都重要。"
孟井然靜了靜,勾唇,嘴角弧度譏諷,"我是爸爸的親兒子,所以在他心裡,我比什麼都重要。可是我也是您的親兒子,為什麼差別就這麼大?"
"……"
話音落地,江曼青的臉色瞬間便沉了幾分,語氣微冷:"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在埋怨我。在你看來,是我不擇手段拆散了你和尚萌萌,但……"
孟井然寒聲打斷她,"難道事實不是這樣麼?"
江曼青吸了口氣,盯著他,漠然道:"媽媽不認為自己有錯。"
孟井然露出一個自嘲似的笑,嗓音沒有溫度,"當然,孟夫人怎麼會有錯呢。"
三言兩語一番對話,將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關系推入冰點,病房中沒有一絲聲音,隻餘下死般寂靜。
江曼青抿唇,眼底冷色畢現,旋即又恢復如常,淡笑,"算了,你好好休息吧。公司裡還有事,媽媽先走了,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劉叔,他知道怎麼做。"說完轉身欲走。
孟井然卻又低聲開口,問:"宋芝然現在情況如何?"
江曼青面無表情,極其尋常的語氣:"除了左眼失明之外,沒什麼大礙,對她坐牢不會有影響。"
"……"孟井然僵了瞬,眉心用力擰起一個結,"坐牢?"
江曼青回頭,"那個瘋女人把你害成這樣,我當然要把她送進監獄去吃牢飯。"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眼底柔和,"這件事你不要管了,好好養病。"
孟井然偏頭避開她的觸碰,凜目,"撤訴。"
"為什麼?"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她在先,她要怎麼對我,我都無話可說。"
江曼青低聲笑了下,淡道,"井然,孟家給宋家的補償已經夠多了。宋孟兩家的聯姻最初就是一樁買賣,是宋芝然自己不知足。為了你,我不能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孟井然突地冷笑,"為了我?您到底是心疼您的兒子受重傷,還是想報復宋太太幾次三番對您不敬?"
"孟少爺。"
江曼青神色冷漠,"你該休息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眶充血,沉聲一字一句,"就像當初,您死命反對我和尚萌萌在一起,究竟是因為她有個吸毒的父親,還是因為,她恰好長了一張讓您格外討厭的臉呢?"
孟夫人眸光驟閃。
未幾,她聲音很輕,"你說什麼?"
孟井然嘴角上揚,眼底卻一片荒寒,"媽媽,您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自己。您不愛我這個兒子,甚至不愛爸爸,從始至今,您愛的人隻有自己。"
"……"
江曼青靜了瞬,轉頭看窗外,仿佛絲毫不為所動,"你才剛死裡逃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休息吧。"轉過身,擰開房門款款走出。
孟井然唇抿成一條線,死死盯著那道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或許他的人生,從原點開始就是個錯誤。
否則,怎會一直錯到現在。
病房裡開著暖氣,氣溫適宜,一開門便有寒風吹面擊來。
江曼青緊了緊身上的針織衫外衣,反手剛關上門,餘光裡就瞥見了一道人影——管家劉叔沉默地站在走廊上,微垂著頭,看不見臉上表情。
"咔噠"一聲輕響,房門的鎖合嚴。
孟夫人表情尋常,徑直向前未拿正眼看他,隻在經過時頓足,目不斜視地淡聲說:"劉叔,少爺住院的這些天,你不分日夜守在這兒。真是辛苦了。"
劉叔仍舊恭恭敬敬,"都是分內的事,何來辛苦。"
"我說你辛苦,並不單單指這幾天。"江曼青側目,眼角視線落在中年男人的側臉上,看見花白鬢角,"你在孟家待了近三十年,勞心勞力鞠躬盡瘁,的確是很辛苦。"
劉叔道,"夫人言重了。"
江曼青欺身朝他靠近了些,輕聲說:"劉湛,你老了,我也老了,很多事情既然在心裡藏了這麼多年,就該安安穩穩地帶進棺材。你說是麼?"
劉叔沉默須臾,道,"是。"
她又道,"你的嘴一向很嚴,我也一向對你信任。人屆中年,千萬別辜負了這種信任才好呢。"
"夫人放心。"
"我知道,少爺從小就和你親近,連我這個當媽的都不一定比你了解他。你和少爺交流多,亦師亦友,這是好事。"嗓音壓低,帶著幾絲寒意,"但是記住,別在少爺面前胡說八道。不該提的人別提,不該講的話,別講。"
劉叔靜默,頭垂得更低,良久才道:"是。"
孟夫人彎了彎唇,"記住就好。"
司機開著車在醫院門口等候,江曼青出來之後直接上車,頭靠著後座椅背,目光透過車窗看向外頭,夜景繁華斑斓。
"夫人,回老宅麼?"司機問。
"去公司吧。"
"是。"
汽車發動,江曼青握著手機閉目養神,未幾,撥出去一個電話。
接通,背景嘈雜喧鬧,對方的聲音夾雜醉意,還有濃烈至極的不耐煩:"媽的,誰啊?"
江曼青漠然,"是我。"
對方明顯愣了下,旋即笑了起來,"喲,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您居然親自給我來電話了。不知夫人有何貴幹?"
嘈雜的背景音在遠去,接電話的人似乎走到了安靜處。
她淡道,"我的人應該已經和你聯絡過了。"
那人笑,"哦,您說讓我出國的事兒?放心吧,我這人最守信用,您讓我滾多遠我就滾多遠,絕對不給您添任何麻煩。"
"嗯。不過走之前,你可能要再替我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