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老將軍轉頭,視線往燈火通明的地方瞄了眼,又看向穆城,"那個漂亮的小姑娘……"皺了下眉,"她叫什麼來著?"
穆城彎起唇,"尚萌萌。"
"對對,她進門的時候,還跟我打了招呼。"老將軍笑起來,滿臉都是歲月褶皺,"你上次跟我提過,說喜歡上了一個小姑娘,所以不能和採薇結婚。就是她吧?"
"嗯。"
不遠外,尚萌萌背靠著樹幹仰頭看天,臉是紅的,心是暖的。
她想起剛進門時,老將軍那句話:"這就是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小姑娘?"
尚萌萌輕彎唇角。
原來,那個男人是這麼提的。
很快又聽見老將軍開口,聲調悠長,"那個萌萌,長得有點像你母親。晃眼看到你和她,就像看到你父母一樣。"
穆城沉默,未做聲。
須臾,"你也知道,我這個老家伙一直都希望你和我們大丫頭成一對。這麼多年了,大丫頭嘴上不說,可心裡一……"說著頓住,笑一聲,"算了,不說這個。你的婚事有了著落,我也就有臉去見你爺爺了。"
穆城淡笑,"劉家對穆家有大恩,這十年,如果沒有劉家的支持,穆氏不會有今天。老將軍言重了。"
老人擺了擺手,眼眶微紅,"穆家這些年遭的罪實在太多,看到你好,我也替你高興。"
夜更深了。
劉老將軍打了個哈欠,面露疲色,靜靜等在邊兒上的警衛員立刻上前,朝穆城道,"穆先生,老將軍要休息了。"
穆城點頭,"好好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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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警衛員推著老將軍往屋裡去了,庭院裡一時極靜,連風聲都沒了。
聽了一會兒的牆角,尚萌萌自己也有點尷尬,正考慮著怎麼若無其事地走出去,又聽見低婉的女聲輕輕響起。
"城哥。"
"……"尚萌萌嘴角一抽,轉頭。劉採薇在不遠處站著,嘴角掛著笑,目光柔和看著那道黑色身影。
她眯著眼舔了舔嘴唇,悄無聲息地又躲回了樹後。
聽見穆城說:"有事?"
語氣冷淡,客氣,疏離。
劉採薇朝他走近了幾步,聲音略微壓低,仍舊柔婉動聽,"上次你說的事,我已經安排人去查過。"
穆城眸色瞬間沉下,"有什麼眉目?"
"嗯。"劉採薇點頭,神色凝重,"正如你所說,果然有蹊蹺。"
他靜靜看著她,沒有言聲。
"當年,導致你父母車禍遇難的那個肇事者王遠,在逃逸後不久便死於非命。"劉採薇頓了下,續道,"警方那邊的說法,是畏罪自殺。"
穆城淡笑一聲,"我知道。"
這個笑容漠然,卻透出些森冷。
劉採薇嘆了口氣,蹙眉,"總之,如果真像你懷疑的那樣,穆伯父他們是被人蓄意謀害,那麼王遠的死,就極有可能是一起僱兇殺人。有人殺人滅口,目的就是掩蓋真相。"
"……"尚萌萌垂著頭,臉色驚變,手指用力在粗粝的樹皮上收攏,帶起疼痛。
但是這疼,比不上心裡的半分。
她喉嚨忽然發緊,咬著唇,視線從樹幹後投過去,看向穆城。
打火機"叮"的一聲。他點燃一根煙。
白色煙霧糅雜暗沉的夜色,那張面容比平日更加冷漠安靜。
穆城手上夾著煙,目光穿過枝葉落在未知的遠處,面上沒有表情,淡道,"王遠的死已經定成了鐵案。想要重查,阻力很大。"
劉採薇靜默,而後反應過來什麼,眸光微閃,"你早就知道,王遠這個案子是上面的人在動手腳?"
他遙望遠方,眸光極冷也極深,輕描淡寫,"猜的。"
劉採薇靜了靜,說:"所以你才會找到我。"垂眸,笑了,聲音有點啞,"不對,你找的是劉家。"
"的確,你考慮得很周到。"她聲音很輕,"這種牽涉極廣的案子,軍方力量是絕對的捷徑,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也能保證損傷最少。"
穆城說,"無奈之舉。"
劉採薇說,"我理解。"抬眸看向他,淡笑道,"放心,爺爺交代過,幫穆家辦的每件事都要盡心竭力。"
他淡淡點頭,"謝了。"
"有消息我會再告訴你。"劉採薇說完就轉身離去,回頭,"還不走麼?"
穆城沒看她,語氣冷淡,"你回去休息吧。"
"……嗯。"
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最後消失。
穆城指尖的煙燃盡,他吐出煙圈,隨手把煙頭扔了,閉眼捏了下眉心,"準備在那兒待到天亮?"
"……"
一陣衣衫窸窣,尚萌萌走了出來,在他面前站定。咬著嘴唇,神色復雜。
他黑眸微抬,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然後靜了靜,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皺眉,"冷不冷?"
她搖頭。
穆城牽起她往外走,被她輕輕掙了開。
尚萌萌說,"我都聽見了。"
他語氣很靜,"先回家。"
她胸口悶得疼痛,幾乎喘不過氣。半晌,她抬頭,目光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像這種……這麼痛苦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就這麼喜歡什麼事都自己扛著麼?"
穆城無聲笑了下,淡道,"舍不得。"
既然是痛苦,為什麼告訴你。
我怎麼舍得。
第52章
胸口的酸澀和甜蜜同時溢滿,尚萌萌眼眶紅了,轉過看別處。
四周漆黑,風吹葉動。這個院子不算大,也沒什麼名貴的樹木花草,劉老將軍的勤勞簡樸隨處可見。
她吐出一口氣,靜默須臾,再抬眼時神色已恢復如常。
穆城也在看她,眸光沉而深。
不多時,尚萌萌抬了抬下巴,"哎。"
他沒吭聲。
她視線釘在他臉上,走近幾步,目光下移,掃過男人的脖子。偏左側的位置,烙著一圈兒牙印留下的傷,很小,已經變得極淡。
尚萌萌伸手摸上去。
女人的手指細嫩光滑,輕撫過傷處的凹凸和粗糙,反差鮮明。穆城眯了眯眼,一把抓住她的右手,五指用力。
尚萌萌問他,"穆城,記不記得那天你說過什麼?"
"哪天。"
"我把你脖子咬出血的那天。"
穆城靜了靜,淡道:"你指哪一句。"
尚萌萌把手抽回來,又往他走了幾步。這個距離更近,能聞到他雙唇之間的清冽煙草味。她看著那雙漆黑的眼,"你問我的那一句。"
腦子裡盤旋起一個聲音。低沉冷靜,隱含怒意。
"一個人承受這些,不累麼。"
她晶亮的眼底眸光閃動,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再原封不動送還。問道:"一個人承受這些,不累麼?"
風吹得更大,天上的黑雲飄散開,露出小半張月亮的臉。清涼的月色流淌下來,滿院黑暗中多了絲亮光。
穆城看了她一會兒,"不一樣。"
她嗤的冷笑:"什麼不一樣?"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他依舊平靜,伸手捏了下她的臉,"乖。那些不好的事情,我會處理,你不用知道。"
"怎麼不用?"她皺眉,"就算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但你告訴我,至少我能幫你分擔……"
穆城打斷她,"不需要。"
"……"
尚萌萌扶額,又氣又心疼,剛憋回去的淚意又翻了上來,怒道:"我有什麼難過的痛苦的事,你都非逼著我告訴你,憑什麼到你這兒就變了?一句'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就把我打發了,你是男人你了不起,你比我多個鳥你就能日天是吧!"
他聽得蹙眉,一把鉗住她的腕子扯懷裡,"小姑娘家,怎麼說話呢。鬧什麼?"
尚萌萌用力掙,"我沒鬧!"
穆城嗓音更低:"老實點兒。"
他力氣大,她拗不過,隻能被他死死摁在胸膛上。她終於哽咽,聲音出口有些破碎,聲音壓得很低:"你以後不能再這樣。有什麼讓你傷心的難過的事,你都要告訴我。必須告訴我。"
穆城聽出她嗓音不對勁,低下頭。
那張臉隻有巴掌大,在月色下顯得更白,毫無血色。眼睛蓄滿了淚和太多復雜情緒,妝花了,雙頰狼藉,眼神卻極其堅定。
他薄唇緊抿,粗粝的指腹輕撫她的頰,揩去幾行淚水。
"不要任何事都自己受著。"尚萌萌盯著他,"我知道那樣有多累,多難。"
打落牙齒和血吞,咬緊牙關死扛,不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苦難。那種感覺,她最清楚不過。
穆城安靜了一瞬。捏捏她的下巴,帶著絲寵溺,"很堅強。"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伸手撫他的臉,沉聲道,"穆城,我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你能為我做的事,我都能為你做。就像你能分擔我的痛苦,我也能分擔你的。你能保護我,我也一定能保護你。"
這個詞用在他身上,很新鮮。
穆城有點兒好笑,重復:"保護我?"
"對。"
尚萌萌勾起唇,又說,"我走過那麼多路才走到你身邊。你的過去,我沒有參與,也無法幹涉。但是你的現在,你的未來,都和我有關。我總得為你做點兒什麼。"頓了下,故作輕松,"否則,白白收下你那麼多好,我也太沒良心了吧。"
穆城靜默,看著她,黑眸像兩口井。
她嘴角彎彎一抹弧,和他對視。
過了片刻。
他點頭,臉色淡淡,"嗯。收下你的告白。"
"……"尚萌萌嘴角的彎弧瞬間僵了。
告白?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