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眸光黯了下去。
穆禽獸對她的過去很了解,尚萌萌並不驚訝。
以那個男人的手段,她完全相信他能在短時間內摸清一個人的祖宗十八代,調查區區一個她,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沒什麼值得深思。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穆城和她,冷戰了整整三天。
這期間,他對她採取完全無視的態度,她倒樂悠悠清闲得很,白天上班,晚上哼歌玩兒遊戲,心情半分不受影響。幾日下來,穆宅內的氣壓越來越低,佣人們惶惶不能自已,甚至到了不敢在先生面前出現的地步。
這樣的局面終於在第三天晚上打破。
晚上九點多,小菱經過三樓,將好看見主臥的房門從裡面打開,一個極其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裡頭走出。穆城面容冷峻沒有一絲表情,直接進了隔壁的房間。房門關緊,"咔噠",上鎖。
小菱愣了下,而後面露欣喜——痛不欲生的日子可算到頭了。
穆城開門的時候,尚萌萌正在換衣服。
聽見響動,她嚇了一大跳,回過頭看見是他,立刻不滿地皺眉:"大哥,您進屋不會敲門麼?知不知道禮貌兩個字怎麼寫?"
"……"他沉著臉什麼都沒說,徑自走到床邊坐下,精銳的目光牢牢盯著她,像隻看見獵物的野狼。
這副姿態,顯然沒有半分回避的意思。
尚萌萌滿臉通紅翻了個白眼。
算了,反正能看不能看的都看過了,也不差這一回。她思忖著,索性大大方方地背過身子,當著他的面繼續穿睡裙。
白嫩纖美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尚萌萌隻覺那束目光猶如鋒芒在背,咬咬牙,手上的動作飛快。
Advertisement
拉鏈在背上,她反手去拉,半天夠不到,頓時有些窘迫。
這時背後傳來一道嗓音,低沉醇厚,語氣寡淡:"反正也是要脫的,穿和不穿有什麼分別?"
"……"
尚萌萌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回頭朝他笑彎了一雙美眸,扭著細腰朝他走過去,道:"喲喲,哥哥不生氣啦?人家還以為您打算一輩子不理人家呢!"長腿一跨坐在他腿上,笑容滿面。
穆城面容冷漠,箍在她腰上的大掌極其用力,聲音卻很輕,語氣平靜,"這麼喜歡把我當金主,嗯?"
尚萌萌皺眉,隻覺腰快被他掐斷。視線上移,對上那雙冰冷的眸子。
未及,她笑了笑,嫣紅的小唇湊到他耳畔,學著他的語氣,平靜低沉:"難道你不是麼,嗯?"
穆城沒言聲,隻是猛地一個翻身壓在她上方,黑眸死死盯著她的眼睛。
尚萌萌順從地閉上眼,他重重吻了下來,舌頭闖進她的牙關攻城奪地,和她抵死糾纏,近乎瘋狂。她感受到了意想之中的疼痛,面色如常地配合。
然而很快,男人的唇舌一改之前的暴戾,變成了春風和流水。氣息綿長,勾引挑逗著她明顯受到驚嚇的小舌。
親密無間的纏吻柔和而曖昧,每一個細微動作仿佛都撥撩到人心深處。她睜開眼,正好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當即臉色大變,皺緊了眉頭開始躲避。
穆城單手鉗住她的兩隻皓腕,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唇舌離開她的,看著她的眼靖一字一句道,"你很害怕?"
"……沒有。"她面無表情。
他低笑,低頭輕咬她的耳垂,"說謊。"
夜深人靜,窗外月色靜靜流淌。
一場性事,穆城前所未有的溫柔,尚萌萌卻隻覺得驚恐。
她側躺著,雙頰嬌豔的潮紅未退,神色怔忡,習慣性將自己蜷成小小一團。他高大颀長的身軀將她包裹在中心,黑眸低垂,視線安靜在她臉上端詳。
月光下,黑發雪膚的對比,美得觸目驚心。
粗粝的指腹輕輕在她臉頰上摩挲,良久,她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淡道:"你有沒有想過,放下過去的事。"
"……"她眸光微動,沒做聲。
放下過去的事?
過去的四年中,她的人生天翻地覆。曾經疼愛她的,高山大樹一般的父親染上毒癮,她離開校園,十九歲進入社會感受人情冷暖。後來,她遇到了孟井然,那個意氣風發眉眼含星的男人,在給了她無盡希望之後將她打入萬丈深淵……
掐斷回憶,尚萌萌笑了下,閉上眼睛把被子拉高,蓋住小臉,聲音嗡嗡地從被子底下傳出。
"好困,你回去睡覺吧,我也要睡了。晚安喔!"
穆城抿唇,驀地,拽著她的手腕一把將人扯了出來。
尚萌萌終於爆發,一坐而起忍無可忍道:"你他媽到底想說什麼想幹什麼想要什麼!說清楚!說啊!"
屋子裡一陣死寂。
驀地,他盯著他,沉聲一字一句,"尚萌萌,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要你。完完整整的你。"
今日豔陽高照,連晨輝都比往日更絢麗三分。
尚萌萌說得一點錯都沒有,孟夫人是個有少女心的人。她熱衷花草,為此專門在孟家大宅中建了一間玻璃花屋,專供享用早餐時欣賞。
一碗清粥將將盛好,花屋的大門便被人猛地推開,力道極大。
女佣們被嚇住,面色驚惶,孟夫人遞了個眼色,幾人便避之不及地退了出去。
孟井然冷冷盯著孟母,隻字未言。
孟夫人慢條斯理了喝了口粥,眼也不抬,嗓音是一貫的江南流水腔:"井然,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公司裡做事了。"
"你又去找了尚萌萌。"
他蹙眉,嗓音冰冷,陳述句式。
孟母抬起眼皮,"這是你和媽媽說話的態度麼?"
話音甫落,高跟鞋的噠噠聲急急傳入。
"井然你等等我……"宋芝然一路小跑追了過來,捂著心口邊喘邊說,"伯母,對不起,是李管家告訴他的。"
"知道了。"孟夫人淡淡點頭,嘴角勾起個端莊淺笑,"既然來了,你們兩個就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邊說邊親自動手替盛粥。
宋芝然表情緊張,上前小心翼翼扯了扯孟井然的袖子,"井然,先坐下吃點東西,我慢慢再跟你解釋。"
"閉嘴。"孟井然臉色極沉,看都不看她,"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宋家小姐自幼驕矜,哪兒受過這種氣,頓時怒道:"……就因為那個女人,你居然這樣對我說話?"
他冷笑,涼聲道:"陪你演了兩年戲,怎麼,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宋芝然大怒:"孟井然!"
"夠了。"
孟夫人保養得宜的面容露出一絲不耐,左手微抬揉額角,視線看向矗立在不遠處的高大身影,口吻淡漠,"你們倆是專門到我面前來吵架的麼?"
宋芝然氣得直跺腳,給自己爭辯:"這的確是個誤會,有人找到我,給了我幾張照片,我才……"
"誤會?"孟井然打斷她,"就因為幾張莫名其妙的照片,你就斷定我和尚萌萌藕斷絲連,然後興師動眾鬧到我媽這兒,驚動嚴副局,弄得滿城皆知?宋芝然,你的腦子呢?"
她嘴唇咬得幾乎出血,"就算這件事是我被人利用,冤枉了她,你也不至於對我發這麼大的火吧?孟井然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孟井然臉色冷漠,別過頭,"出去,我和我媽有事要談。"
"我為什麼要出去?有什麼話我不能聽?"宋芝然笑容諷刺,"我們訂婚的這兩年,孟井然你捫心自問,我在你心裡幾斤幾兩?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敢不敢摸著心口說一句,你是愛我的?"
話音落地,整個花房都是一陣死靜。
須臾,孟井然平靜些許,語氣卻仍舊極冷,"我再說一遍,出去。"
"我……"
"芝然。"孟夫人含笑開口,"沒事的,先出去吧。韓太太一會兒要來吃午飯,你去看一看午餐的菜色。"
宋芝然雙目赤紅,沉默片刻後終於還是妥協,點頭,轉身離去。
"有什麼話,說吧。"孟母輕描淡寫。
"……"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雙手撐住餐桌身軀俯低,沉聲道,"媽媽,兩年前你答應過我什麼?"
孟夫人疑惑地挑眉,"唔,我有答應過你什麼麼?"
孟井然一字一頓,"我答應和宋家小姐訂婚,你永遠不再為難尚萌萌和她的母親。"勾了勾唇,笑容譏诮而涼薄,"真是遺憾啊,您食言了。"
孟母眸色沉了下去,靜靜看著他。
孟井然冷冷勾唇,轉身就往外走。
"孟少爺,你想幹什麼?"她凜聲道。
他沒有回頭,隻是面無表情道,"遵守約定是雙方的事。您既然已經食言,我也沒有必要再信守我的承諾。"微頓,語氣波瀾不驚,"和宋芝然的婚約就此作罷,宋伯父那兒,我會親自登門致歉。"
孟夫人卻半點不動怒,低低笑道,"然後呢?取消了和宋小姐的婚事,再去找那個賤丫頭,和她重歸於好?"
孟井然高大身軀倏的一僵。
"我江曼青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傻的兒子。"孟夫人嘆著,笑容卻愈發燦爛,款款起身,"井然,執迷不悟的隻有你一個人。要不要媽媽告訴你,那天晚上是誰把尚萌萌那丫頭帶走的?"
"……"
"是穆城。"
孟母一臉好奇,"所以,請問你取消婚約有什麼意義?"
孟井然靜默了幾秒鍾,回頭,漠然道,"媽媽,您生養我二十七年,卻從來沒有了解過我。"
孟夫人眸光微閃。
"從小到大,您安排好了我的所有路,不允許忤逆,不允許違背,順帶也毀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您從來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孟夫人。盡管,我那樣愛您。"他笑笑,仰頭看了看天邊的朝陽,低聲道,"我為'孟家繼承人'活了二十七年,之後的人生,我想為'孟井然'活。"
說完,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井然……"遲遲的,她輕聲道。
無人回應。
孟夫人坐回椅子上,妝容精致的臉龐浮起一絲怔忡。沒由來的,想起三天前深夜的那通電話。
"孟夫人。"
"請問您有什麼事麼?"
"聽說您請了我家萌萌到府上做客,時間不早了,孟夫人準備何時把她還給我。"
她又驚又詫,睫毛顫動,半晌才譏諷道,"……我還真是小瞧了這丫頭,對付男人的手段可真不少。"
那人漠然一笑,"說起對付男人的手段,誰又比得上您。"
……
腦中閃過那張和他極其相似的臉,孟夫人皺眉,瞳孔重新聚焦。忽然一把將桌上的青花瓷碗碟統統掃翻在地,瓷器落地,噼裡啪啦的巨響。
"穆城……"她冷笑喃喃自語,"穆青遙,你真是有個好兒子。"
"萌萌?"
陳悅第四次伸手在她面前揮舞,試圖喚回她思緒。
"……"
尚萌萌猛地回過神,視線環顧,小提琴手,吊蘭盆栽,是一間咖啡廳。她閉上眼揉捏眉心,幹笑,"呵呵,對不起,又走神了。"
陳悅一臉無奈地打量她,"下午Ramu的人就要來了,你一直這麼心不在焉可不行。"隨後挑挑眉,換上副戲謔語氣,"雖然這件事黃的幾率為零,但是尚小姐,你也不好意思讓你家城哥哥丟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