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總是很羨慕。
在過於思念父母的時候,我會逃課。
從學校壞掉的欄桿鉆出去,在路上亂走。
也就是在其中一個逃課的下午,我認識了大高個。
他個子很高,卻被一群比他還小的孩子打得縮成一團。
我看不過去。
喊著告訴老師,嚇跑了那群小壞蛋。
之後問他為什麼被人欺負,是不是打不過。
他說他打得過,但打贏了之後,這些孩子會去找家長告狀,可他爸爸工作很忙,不會管他。
他嘴角帶著血跡,明明比我高出大半個頭,看起來卻特別可憐。
說著話,肚子就餓得咕咕叫。
思前想後,我把自己攢了很久的糖,分了他一半。
他眼前亮了亮,狼吞虎嚥地吃完之後,跟我發誓,說他一定會報答我,給我買更多糖。
我們分開之前,他問我家住哪裡,叫什麼名字。
我告訴他我叫什麼。
可提起住址的時候,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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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和舅媽不知道我逃課,更不知道我交了新朋友,如果這人上門給我送糖,那不是就都露餡了?
所以我撒了謊,說我就住在學校附近,最高的那間房子裏。
反正我每天都要來學校,總會見到面的。
後來我們成了朋友。
他跟我講父母吵架,同桌的新遊戲,我也告訴他我很想家,叫他好好學習,不要在意其他人的非議。
隻是後來舅舅工作變動,需要搬家,連帶我也轉了學。
而我實在沒想到,
跟他的再次相遇,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覺得驚訝,也有點新奇,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不對,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得我。」
許成表情糾結,開口解釋,「你還記不記得我說要報答你,其實那天之後我就一直在存錢,為了給你買糖我把所有存錢罐都砸了,跑遍了附近所有超市和小賣部。」
「可我想把糖給你的時候才發現你給了我假地址,於是隻能每天上學都把書本清空,背著一書包糖到處找你,但是後來被老師發現了,告狀到我爸那之後我被狠狠打了一頓,糖也都被扔了,我當時哭了好多天,你說,怎麼可能忘得了。」
我沒想到當年的相識,竟然還有這樣的後續。
我有點愧疚,憋著笑意跟他道歉,「抱歉,我後來搬家了。」
「不行,這件事給我留下的傷害太大了,我不能這麼簡單就原諒你。」
「哦,那你報警吧。」
許成被我突如其來的接梗搞得一愣,之後哈哈大笑。
而我看他這樣,原本堆積在心口的煩鬱也跟著消散了不少。
13
提著外賣回到休息室。
卻沒想到,裏面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竟然大變樣。
剛剛還爭得誰也不讓誰的莊婷和小薛,現在卻湊到了一塊認真地盯著手機螢幕。
「這應該屬於公關危機了吧。」
「完了,頁面崩了,刷不出來了!」
「你退出去重進呢。」
兩人太過嚴肅,連我跟許成進門,都隻是匆匆打了個招呼。
許成問,「怎麼了,你倆看得那麼認真。」
小薛手上快速刷新了好幾下,似乎無果,這才抬頭解釋。
「出大事了,快來吃瓜。」
「剛剛那會,趙子琦不是官宣訂婚麼,各路營銷號都在誇,但是現在有人爆料,說訂婚現場打起來了!」
我皺眉,下意識追問,「什麼意思?」
「具體怎麼回事誰也說不清,但是有個狗仔溜進去,拍到訂婚現場一團糟,說男方根本不知道訂婚這事,是被騙過去的,知道怎麼回事之後當場就發飆了,後來還是女方弟弟先動的手。」
這次爆出來的視頻比較模糊。
加上偷拍距離太遠,所以根本聽不到聲音。
但趙子琦是明星,辨識度本來就高,再加上她身穿華麗禮服,發型和妝容都完美得毫無破綻,出現在畫面裏實在吸睛。
視頻從周然推門走進會場開始錄制。
現場佈置奢華,人人都穿著西裝禮服,因此當周然一身休閑裝推門走進來之後,當即便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趙子琦朝他迎上去,他卻閃身避開。
之後表情煩躁地質問著什麼。
但交流似乎不順,周然直接冷臉掀翻了印著兩人合影的訂婚立牌。
再之後,趙權沖出來,朝著周然臉上打了一拳。
現場徹底亂了。
保安逼近,拍攝人被發現,視頻戛然而止。
莊婷語氣悻然,「太慘了,我嗑的 cp 成真還不到一個小時,就 BE 了。」
「而且有人說,周然私底下早就談了女朋友,是在 a 大讀研期間認識的,還同居了,我女神不介意這事,願意履行婚約,可現在他卻為了那個女人大鬧訂婚現場,唉,女神糊塗啊!」
「什麼為了那個女人。」小薛接話,「莊婷,你太單純了,這種花花公子在外邊玩得可大了,怎麼可能隻談過一段戀愛,要我看他就是個純渣男,沒玩夠所以不想訂婚罷了,哪有那麼多理由,老大,婉姐,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個事。」
許成說,「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而我實在不想加入這段對話,隻搖了搖頭。
14
下班回到家,我本來應該先收拾房間的。
但看著滿地都是趙玥寄過來的大包小包沒拆封的紙箱,卻又犯了懶。
反正生活必需品都拿出來了,剩下這些晚點拆也沒什麼的……吧。
這麼想著,索性眼不見為凈。
先去洗了個澡。
裹著浴巾出來,才發現手機上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未知號碼,但所屬地顯示在深城本地。
或許是快遞。
這麼想著,我把電話撥了回去。
沒想到是之前住過的那家酒店。
前臺說有人把我的快遞錯寄到酒店了,現在聯絡不上寄件方,所以隻能詢問我現在的地址,要跑腿送給我自己處理。
是誰給我寄了東西,還寄到了酒店。
難道是趙玥弄錯了?
雖然不清楚東西是什麼,
但實在不好麻煩人家前臺,隻能給了我現在的地址和聯絡方式,叫配送員送到後打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才問趙玥有沒有往酒店給我寄東西。
她斷然否認。
我滿心疑惑。
隻能又給許成發消息,確認是不是公司弄錯了我的住址寄過來的資料,畢竟剛落地深城的時候是公司幫忙預訂的住宿酒店。
但許成說不清楚怎麼回事。
我隻能繼續等。
終於在半個小時之後,等來了配送員的敲門聲。
我沒多想,直接拉開了門。
卻發現,門外站著的竟然是周然。
他穿了一身黑,戴著鴨舌帽,手上還提著個巨大的行李箱。
劉海被帽子壓下來,遮住了一點眼睛,整個人站在樓道的陰影裏,隱約能看到一點泛紅的唇角。
我不由想到視頻裏趙權打在他臉上的那一拳。
皺眉,「怎麼是你。」
「你買通酒店,逼他們洩露我的地址了?」
他卻搖頭,「沒有,他們不說。」
「所以我就寄了個快遞到酒店,讓派送員扔下就跑,想看他們怎麼處理,然後他們果然給你打電話了,找跑腿的時候,我偷聽到了地址。」
……
這經歷太過波折,導致我聽到的第一時間,
竟然不知道是該報警告他騷擾,還是該誇他厲害。
可就在我組織語言想把他趕走的時候,他卻眼睛一閉,之後直直朝我身上栽了過來。
我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想扶住他,奈何力氣不足,隻是稍稍延緩了他摔倒的趨勢。
他直接摔進了屋。
帽子被蹭掉。
借著屋裏的燈光,我這才發現他臉上紅得異樣,剛剛短暫接觸到的手腕皮膚,也燙得嚇人。
這人在發燒。
他躺在地毯上,卻還在努力想爬起來。
似乎是高燒導致,他泛紅的眼眶裏帶著水光,聲音沙啞地小聲念叨著什麼。
我湊近了才聽清,他說的是,「對不起,我都搞砸了。」
而就在我拿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
樓道裏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再之後,氣喘籲籲的許成出現在了門口。
「程婉,你沒事吧,打你電話不接,但我聽說最近有的快遞騙局,就是專門針對獨居女性……」
隔著大敞四開的房門,
許成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然,又看了看蹲在旁邊的我。
這才略帶茫然地改了口,「這是,怎麼了?」
15
我趕緊解釋,隻是把手機放在臥室充電,所以才沒接到電話,
並沒遇到快遞騙局。
「麻煩你白跑一趟了?」
許成搖頭,「沒,是我太緊張,想多了。」
幫我把地上的周然扶到沙發上之後,許成便開口道別。
「你這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我跟上去,把人送到門口。
但在他轉身邁出一步之後,卻又回頭,說,「可以冒昧地問一下,那位……是你的什麼人麼?」
他說的顯然是周然。
可已經分手的前任,忽然找上門,總是有些奇怪。
我還不想讓自己的私人感情成為辦公室八卦,所以便撒了個謊,
「親戚家的孩子,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了。」
許成看了一眼門邊的行李箱,像是松了口氣,笑著說道,「青春期的小孩都這樣,動不動就離家出走。」
我隨口附和。
送走許成,關上門才發現沙發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正直勾勾地瞪著我。
「程婉,誰是你弟弟。」
他燒得聲音沙啞,渾身脫力,卻還是不服輸的地用胳膊撐著身體坐直。
「還有,那個男的是誰,你新男朋友,你是為了氣我跟他在一起,還是真喜歡他了……」
他呼吸有些紊亂,被帽子壓亂的劉海垂下來,在臉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
像隻被拋棄的小狗。
我別開眼,不去看他。
「私闖民宅是違法的,你現在就走的話,我可以不報警。」
他卻固執地盯著我,站起來又問了一遍,「那個男的,真是你的新男朋友麼?你是為了他才來的深城?」
他瘦了些,臉上的輪廓較之前更分明了。
我退開一步,走出了他身高投下的陰影。
說,「是,我很喜歡他,所以你現在的所做作為嚴重地幹擾了我的生活。」
「我不信,你在騙人。」
他眼神哀傷,聲音也微不可察地發著抖。
我卻笑了笑,勾起唇角看著他,「我騙你幹什麼,周然,你不會真以,你很重要吧?」
「像你這種條件的,聽說花錢包月都得五千起步,白嫖了三年,總得對你好點……還是說,你誤會了,真覺得我特別喜歡你?」
面前的人瞬間白了臉。
眼底的情緒,也由哀傷緩緩轉為了難以置信,最後是憤怒。
我倚在墻邊,看著他狼狽地拖著行李箱離開。
下樓梯的時候,甚至連頭都沒回。
之後才拿起了桌上的手機,切斷電話,回復短信。
「他走了,應該也不會再來了。」
那邊秒回,「都聽到了,感謝程小姐配合,視頻已銷毀。」
還發過來一份聲明。
寫著如果日後視頻流出,對方全權負責,還要進行巨額賠償。
我沒看,直接刪掉了對話框。
之後手腳冰涼地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臉。
這條消息是我在路上收到的。
聯絡我的是趙子琦。
她發給了我一段視頻,一段我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被人看到的視頻。
記錄著我最難堪,最無法忘懷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