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一愣,搖頭,「啊,不,不是,然哥不知道這事。」
一道女聲驟然響起,打斷了磕磕巴巴的趙權,「是我讓他來的,不好意思啊,程小姐。」
而隨著說話聲一塊出現的,還有個從樓梯拐角走出來的女人。
那人臉上戴著口罩和墨鏡,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長相。
但身形高挑纖瘦,一頭光滑的長卷發披在背後,隨著走動的步伐輕輕搖晃。
她上前幾步,站在了趙權旁邊。
之後才當著我的面摘了墨鏡,朝我伸手,「您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趙子琦。」
我盯著她看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說了句,「您好。」
她應該是素顏,皮膚白皙,睫毛卷翹。
懸著的那隻手落空,倒也沒表現出什麼不耐,隻是優雅地捋了下頭發,接著說,「我是小權的姐姐,他們對你惡作劇的那件事……我聽說了,所以特地帶他過來跟你道個歉。」
趙子琦是趙權的姐姐。
我有點意外,但仔細想想卻也在預料之中。
周然跟趙權是朋友,又為趙子琦怒懟活動方。
既然都是富二代,在同一個圈子裏。
那想也知道,他們是認識的。
但對於她後邊說的那句話,我還是搖了搖頭,「你們不用跟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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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件事都是小權的錯,他太幼稚了,周然經不住小權死纏爛打,才被迫參與了這樁荒唐的惡作劇,所以歸根結底是我沒教好自己的弟弟,道歉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她從趙權手裏接過了那幾個手提袋,不容抗拒地塞到了我手裏,說,「這是我們在路上隨手買的小禮物,就當是給你的補償。
「還有,我跟周然快要訂婚了,我知道你們交往了一段時間,但大家都知道,那到底隻是場誤會,所以我希望之後的日子裏,你能不要再來騷擾他,可以麼?」
「這是,周然的意思?」
「程小姐,哪怕你們已經分手了,但畢竟,你現在知道了他真正的家世……」
面前的女人點了點頭,笑得落落大方,我不知道在她眼中看到的我是什麼樣的。
但那一瞬間,我隻覺得自己像個無地自容的小醜。
分手之後,我覺得難過,還有點傷心,但在此之前,我其實真沒那麼恨過周然。
因為我始終覺得,哪怕開始是錯的,哪怕結束不體面,
但整整三年,點點滴滴的相處,他應該至少清楚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在乎他有沒有錢,更不會為了他的錢就拋下尊嚴、拋下臉面,追上去死纏爛打。
可眼前的女人笑容依舊溫柔,像沒看見我表情變換似的又追問了一句,
「程小姐,你應該,可以做到吧?」
4.
最後一個字敲完。
我把策劃整理好,發給組長確認。
明明已經累得頭腦昏沉,卻還是忍不住想起了今天早上趙子琦臨走之前跟我說的話。
我當時說,「請你放心,既然分手了,那我就不會再主動聯絡前任,無論他是不是富二代,所以這些東西,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說完話,我就把那些手提袋,又放回了趙子琦腳下。
可對方卻連頭都沒低,笑著說,「一些小玩意,不值什麼錢,程小姐不喜歡,那就丟了吧。」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像極了周然。
一樣的輕描淡寫,好像沒摻雜任何惡意,但卻莫名地能叫聽話的人感受到莫大的羞辱。
也是因此,我不由想起了之前周然過生日的時候。
我拼了命地努力工作,省吃儉用給他買禮物,並把那些在他看來廉價的玩意,獻寶似的送到周然面前的時候。
他應該,也覺得我很可笑吧。
同事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這才回神,問,「怎麼了?」
對方笑笑,「你是不是沒看群啊,經理找你半天了,要你去他辦公室。」
「啊,好,知道了。」我趕緊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謝過同事之後,進了經理辦公室。
經理找我,其實是老問題。
公司要在深城開車展,分公司經驗不足,需要從總部調人過去主持大局。
升職,工資翻倍。
唯一的問題,就是哪怕項目結束也有可能需要留守深城,至少半年。
大概半個月前,消息剛傳出來的時候,經理就找過我一次。
我當時以經驗不足婉拒了。
但經理估計也清楚,那隻是託詞。
所以才又問了我一次。
這一次,我沒再拒絕。
等東西都收拾妥當,已經是一周之後了,我把沒用的東西直接留在了出租屋,帶不走的行李,寄存在趙玥那,準備等在深城找好住處之後再讓她給我寄過去。
深城那頭,公司給訂了酒店,我下了飛機直接過去就行。
臨走前的餞行飯,趙玥吵著要吃火鍋。
我倆回了 a 大附近,去吃之前讀書時經常吃的那一家。
選鍋底時,我習慣性勾了鴛鴦鍋。
趙玥卻滿臉疑惑,問我,「不對,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吃辣了?」
我有些茫然,「我吃辣啊。」
「那你點鴛鴦幹什麼,咱倆都吃辣,九宮格唄。」
我這才後知後覺,看到了鴛鴦鍋後面那個小小的對鉤。
「不小心勾錯了。」我說,之後畫掉了那個對鉤,重新選了九宮格。
但其實,我是習慣了。
因為周然不吃辣。
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很少吃火鍋。
他嫌吵,覺得火鍋店裏環境嘈雜,還不如回家吃飯。
但後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會主動問我要不要去吃火鍋。
當時點九宮格,他吃得滿頭大汗,靠著冰水續命,一頓飯吃下來,東西沒吃幾口光灌了一肚子水飽。
可出了火鍋店,他卻還在嘴硬,說,「多虧你,我好像比之前更能吃辣了。」
我當時看著他路燈下帥氣的側臉,還有帶點少年氣的傻笑,心裏莫名一軟。
再後來,我們就隻吃鴛鴦鍋。
等我再回神,趙玥已經接過了點菜單,三下五除二就點好了配菜,問我還要不要再加點肉。
我搖頭,說,「不用,你看著點就行。」
「別給我省錢啊,小程同學,不然下一頓可就到你請了,我可是準備吃窮你的。」
「那也行,但你吃胖了別找我哭啊。」
「住口,請尊重火鍋店的氛圍,別說這種可怕的話!」
我倆互相打趣,笑成一團。
話題從天南扯到地北。
但都十分默契的,沒提起我決定離開的真正原因。
明天不用上班。
我倆都喝了酒。
我隻是臉上泛紅,以及走路的時候有點發飄,但趙玥卻徹底醉了,湊在我耳邊唱《孤勇者》,跑調不說,還破音。
我一隻手拽著她,另一隻手掏手機結賬。
稍不留神,掃碼的時候就被她給跑了。
好不容易結完賬,結果發現她正趴在櫃臺旁邊的餐桌上,對著其他客人說話。
「帥哥,我看你挺像個渣男啊。」
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沖過去把她薅起來,忙不迭地對那桌被她打擾了的客人道歉。
但卻忽然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程婉,怎麼這麼巧啊?」
我這才發現,這桌上坐著的人其中一個竟然是趙權。
我一愣,很快冒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趙權在的話,那會不會……
我僵硬地轉頭,果然看到我旁邊,桌子靠外的那個位置上坐著周然。
趙玥還在固執地指著他說,「小夥子,你真挺渣的,渣得印堂發黑,我看你不日將有血光之災,不過也解不了了,勸你盡早死了算了。」
而周然被趙玥指著鼻子卻無動於衷,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他們這一桌四個人,眼下都安靜了,沒一個人敢出聲。
我尷尬的頭皮發麻,無比後悔,剛才實在不該縱容趙玥喝那最後一瓶啤酒。
好不容易把人控制住,安撫著她往門外走。
可她卻不老實,使勁掙扎,「別攔我,我還得做法呢!」
5.
等我拽著趙玥終於出了火鍋店蹲在門口的時候,已經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一邊用手機打車,
一邊跟趙玥說,「祖宗,你快安靜會吧。」
可她看了我一會,卻忽然開始掉眼淚。
「婉婉,我不舍得你走。」
而且還越哭越厲害,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掉,嘴也撇得毫無形象可言。
路過的人都在朝這邊看。
我瞬間也有些鼻尖發酸,一時手足無措,想給她拿紙巾擦眼淚,但掏遍了口袋都沒找到。
「用這個吧。」
身後有人說話,聲音熟悉。
伸到我面前的那隻手骨節分明,拿著一包面巾紙。
我沒接。
用衣袖抹幹了趙玥臉上的眼淚。
那個人把手收了回去,語氣平平地問,「你把我拉黑了?」
我依舊沒回答,低頭打完車,然後扶著趙玥去路邊等。
可他卻追上來,拽住了我的袖子。
我用力把他的手甩開,到底升起了幾分怒意,「周然,你是不是有病啊,說玩夠了分手的是你,叫我老實點別去騷擾的也是你,你現在莫名其妙地是在幹什麼?」
他被我甩開之後眉頭緊鎖,但到底也隻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可我聽起來,卻隻覺得好笑。
「周然,你不覺得你這句道歉來得有點晚了麼?」
他看到我在笑,卻皺眉,「你難受就罵我,別這樣。」
「別,我本來確實有點難受,但現在真的無所謂了,三年,就算養隻貓,養條狗,也會有點感情,但是你吧,你不配,你真不配,所以現在我隻覺得慶幸,早分手早解脫。」
手機振動,是司機打來的。
我看到了停在路邊的出租車,按滅螢幕轉身,說,「走了,希望再也不見。」
回家之後,我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沒有頭像跟備注,申請資訊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我很輕易就猜到了,這條消息是誰發來的。
沒理會。
可沒想到對方卻十分堅持。
換了好幾個不同的賬號,申請資訊也填得五花八門,從「美女,認識一下」,到「微商招代理」,再到「我是你領導,換號了,加一下新號。」
最後似乎終於意識到了我不會上當,自暴自棄地填了,「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解釋一下?」
我覺得可笑,隻回復了最後這條,「解釋什麼,解釋你是個騙子,還是解釋你腳踏兩條船?想和平分手,然後邀請我去參加你跟趙子琦的婚禮?」
這一次,對方終於安靜了。
抵達深城,分公司安排了人來接機。
那人舉著寫了我名字的紙牌,戴一副金框眼鏡,身形筆挺,氣質沉穩,但因為個子太高,站在一群給愛豆接機的小女孩中間,明顯得有些突兀。
「你好,程婉。」
對方伸出一隻手,「你好,許成。」
深城策劃部門的經理,我的新任頂頭上司,就叫許成。
所以我聽到這名字,愣了一瞬。
「我以為,您會派助理來接人。」
許成解釋,「助理請假了,家裏的貓要生小貓。」
「生小貓都能請假,分公司的工作氛圍這麼寬松的麼?」
許成笑著接過了我手邊的提箱,說,「是啊,方便摸魚,所以你來了不會後悔的。」
我也被逗笑了。
新上司風趣幽默,是個好跡象。
背井離鄉,更換城市的緊張感,多少被沖散了一些。
驅車前往酒店的路上,許成簡單介紹了一下分公司的狀況,以及我即將要對接的工作。
工作量不少,但還算容易上手。
隻是我剛調過來,跟新同事不夠熟悉,所以配合上肯定需要磨合。
抵達酒店,辦理入住。
我本來的計劃其實是想等工作穩定下來之後,再挑個週末去租房的。
但在車上,許成告訴我,因為有大型展會,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會非常忙。
我早到了幾天,下週一才去公司報到。
不如趁這幾天把房子先找好。
可剛聯絡好仲介,準備出門卻忽然收到了趙玥的消息。
「悅悅,周然來找我了,他問我你是不是搬家了,現在人在哪。」
我皺眉,本以為昨天的回應已經足夠清楚了。
實在不明白,他現在的死纏爛打到底有什麼意義。
好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