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口才和套話,一般人拍馬也及不上她。
果不其然,還沒等我出言拒絕。一連串的問句就從對方口中,如連珠炮似的蹦出來,諸如「對方多大啊」、「哪個城市的」、「見過面了嗎」之類,令人完全招架不住。
如果現在我頭頂能顯示血量條,那應該是隨著那一個個問題,從 100% 到 80% 再到 60% 勻速開始下降,直到剩下一絲薄薄的血皮,隻待最後一擊。
我媽慈祥道:「沒事兒啊,就聊聊嘛!」
「我又不是那些古板的家長,網戀也沒什麼不好的嘛。咱娘倆又不是什麼外人,我跟你爸的戀愛史我都跟你說了,你這麼藏著掖著的可就不厚道了哈。」
好傢伙,那不是從小你摁頭讓我聽的麼。
她講話語速太快,問題又一個接一個地來,讓人沒有空隙去思考和組織語言,我被逼得節節敗退,最終拜倒陣亡,隻能磕磕巴巴地說。
「還……還沒開始談呢。」
「那就是曖昧期嘍~」我媽眉飛色舞,「哎呀,年輕真好。」
怎麼就曖昧期了?這八字兒都沒兩撇呢!
正當我絞盡腦汁要逃離此處時,救星出現了。
我爸系著圍裙,敲了敲門:「趕緊來吃飯吧。」
我忙起身:「啊吃飯了吃飯了,玩了一早上遊戲餓死我了。」
他瞥我一眼:「小孩子不許說死不死的。」
我嘿嘿笑:「餓扁了,餓扁了。」
現在隻要能讓我逃離那個修羅場,什麼要求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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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吃飯期間,我媽三番兩次地還想追問,都被我爸以夾菜盛湯等方式打岔過去,偏對方笑意盈盈,動作上也挑不出錯來,她便隻能恨恨地扒飯,停下了八卦的念頭。
要不怎麼說一物降一物呢。
我暗暗松了口氣。
我媽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怕我爸這個好脾氣先生變臉色。
他平時說話溫文爾雅,待人接物也十分得體,從小到大,我見他生氣的次數用手指都數得出來。
要是溫宇知道他和我玩遊戲,居然會在我家裏掀起一陣風暴,依他那性格,估計得意地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嘴上卻要說著:「哦,這樣啊。」
不是,怎麼突然想到他去了……
連忙扯回四處亂散的思緒,我繼續低頭扒飯。
我爸把一盤蠔油生菜往我跟前推了推:「多吃點菜,營養均衡。」
「好。」
該說不說,雖然我爸平時也不怎麼聯系我,但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淚眼汪汪地夾了筷生菜,似乎從中品到了無聲的父愛。
不是,等等……父愛呢?
給生菜挪完位置後,我爸又把跟前的紅燒肉放到我媽面前。大概是我的眼神情緒太過明顯,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快樂吃肉的我媽,又看了看我,笑道。
「別學你媽,你看她營養就不均衡。」
「說什麼呢。」
我媽拿眼白他,不過很快又樂滋滋地咬了口紅燒肉。
摸了摸胃部,我隻覺得現在這裏塞滿了狗糧。
好撐……
……
18
元旦假期連著週末,攏共隻有三天。
臨行前一天,我找到正要出門跳廣場舞的我媽,開口道:「對了媽,這次回去你給我帶點兒糯米餅吧。」
頓了頓,又補了句:「多帶點兒。」
她有些詫異:「以前喊你帶你不帶,嚷嚷著說太沉,今天怎麼突然開竅了。」
「這不是太久沒吃饞了嗎。」
雖然我媽不會做菜,但是對於做甜點卻很有一手。據她說,是因為甜品隻要按部就班去稱重製作就可,不像燒菜的菜譜,什麼材料後頭都寫著「適量」
,看得人頭大。
對於我難得的捧場,她自然張口應下,並在離開那天,放了個大書包在我跟前。深藍色的登山大包,看著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什麼。
不懂就問。
我虛心請教:「王女士,請問這是……」
「糯米餅啊!」
她拎起包,由於用力過猛差點打了個踉蹌,虧得我爸在背後扶了把,接過書包才不至於摔倒。
我媽得意地拍了拍書包:「怎麼樣,夠意思吧。」
這真是太夠意思了。
從剛剛對方的表現,我已經能感受到這份沉甸甸的母愛。直到回程路上,費勁巴拉地扛著我媽貼心真空包裝後的一大包糯米餅,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多嘴了。
……
糯米餅這種東西保質期不長,即使加了真空包裝也得盡早吃掉。於是我便開始了逢人就送餅的生活,同學舍友送一點,同事朋友送一點,連去工作室實習時包裏都裝著糯米餅。
等送完所有相熟的人後,袋子裏還剩下幾包糯米餅。
我想起之前跟溫宇許下的承諾,那會兒隻是想找藉口趕緊搪塞過去,可現在面對著沉甸甸的餅子,卻開始認真地思考這個可行性,打開 QQ 給對方留言:我媽給我帶了糯米餅,你要不留個地址我寄給你?
對方沒有回復,或許是在忙。
其實,我還有想過要不要分一包給最近頻繁出現的溫陽。畢竟都是自己的上司,哪有厚此薄彼,送了這個不送那個的,不過還未行動就被萱萱姐攔住了。
萱萱姐搖了搖頭:「溫老大不喜歡吃甜食的。」
索性隻能作罷。
19
臨近年底,為保證遊戲能在春節長假期間正常運行,每天的工作任務都變多了,就連我這個實習生也時不時地得留下來加班。
好不容易逮著一回任務輕松的週五,手頭的任務都已早早地完成,大家都馬不停蹄打卡踩點下班,準備去迎接美麗的雙休。
可還沒等這開心勁兒過,半道上的我突然感覺哪裡不對。
今天的自己似乎格外輕盈、格外輕松?
是因為即將到來的自由?
不是,是因為我把書包落在辦公室裏了。
剛剛攥著手機、戴上口罩和同事們說說笑笑地打卡下班,居然忘了自己還有個背包沒有拿,走到半路隻好灰溜溜地折返。
由於路遠,奔波費了點時間,等到工作室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八點。今天早下班,屋裏黑漆漆的,但是策劃部門的辦公室門縫裏卻露出了光,可能是組長或者老大在加班。
空氣裏飄著濃鬱的香味,這氣味——是紅燒牛肉麵的味道。
泡面這玩意兒,自己吃的時候永遠沒有別人吃的時候香,還沒吃飯的我咽了口口水,趕緊去工位旁拿包,卻不料手腳匆忙把電腦椅踢出聲響。
「誰?」
吃泡面的聲響停住。
我下意識地看向那扇門,那光起初隻是微微地,後來便大敞開來,亮得人眼睛有些不適應。
光裏,溫陽皺眉看著我:「這麼晚在這兒幹嗎?」
手足無措地指了指包。
「東西落了。」
「哦。」
他不甚在意地扭頭要走。
轉身那剎那,我仿佛看到了辦公桌上的紅色泡面盒。霸道總裁深夜在辦公室裏默默加班嗦泡面,想想還怪可憐的。不過溫陽原本高冷的形象,似乎也在這時輕飄飄地踩在地上,有了些煙火氣息。
我鼓起勇氣開口:「溫老大……」
「什麼事。」
「您吃餅嗎?」
20
溫陽半天不動,面容似乎有些詫異。
我拿著餅的手僵在空中,收也不是,拿也不行。
腦海中閃過萱萱姐說的話——溫老大可不愛這些甜膩膩的東西。
乾笑幾聲,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沒事兒,就是家裏帶來的特產。我媽親手做的,想說給您嘗嘗鮮,不吃也沒關系的。」
邊把東西塞回包裏,邊在肚子裏罵自己。
葉芷欣啊葉芷欣,你好像是有那個大病。人家溫老總身家不知幾何,哪裡需要輪不到你這個小實習生來同情。
真是一升的可樂——裝大杯。
正想著腳底抹油立馬開溜,卻聽他竟淡淡地「哦」了聲:「那拿來吧。」
「嗯?」
「不是說要送我嗎,反悔了?」他皺眉。
「不不不不不……」三兩步上前雙手奉上糯米餅,我輕聲細語地解說,「真空包裝的,煎著吃蒸著吃都可以。隻不過是紅豆餡兒的,怕您不愛吃。」
溫陽慢吞吞地接過糯米餅,卻不回答喜惡的問題,隻抬眸望向我。
「我很老嗎?」
我鮮少有與異性私下共處一室的經驗,更何況是在大晚上。
燈光下男人側臉如玉,即使知道對方不好女色,卻也依舊克制不住地緊張,生怕夜色太安靜,會將如雷的心跳聲洩露出去。
「不……不老啊……」我結結巴巴地。
「那就別總說敬語。」
「好……」
「還有事兒嗎?」
「沒,沒了!溫老大再見!」
……
溫陽居然收了我的糯米餅誒。
這是不是代表著……
代表著他對我近期工作上的努力表現很認可,所以才會這麼好脾氣地收下自己不喜歡的甜糯米餅!
因為已經知道對方對女性不感興趣,我沒有把心思往男女方面去想,隻是樂顛顛地覺得,努力終有回報,上司大佬看到了自己,或許等畢業還會跟我簽正式用工合同也說不定。
那可是 W 遊戲工作室呀。
「別搖別搖了,咱這床都要給你搖散架了。」廖梅咬牙切齒地開口。
寢室是四人間,都是上床下桌的結構。兩張床連在一塊兒,中間用樓梯相隔,廖梅和我睡在同側,隻要翻個身,對方就能感受到床板的搖晃。
停下自己翻來覆去烙大餅的動作,直挺挺地面對天花板躺著,我趕緊道歉:「不動了,不動了。」
但是靜下心來看著雪白墻面時,眼前卻浮現出溫陽垂眸的模樣,當時我與他離得很近,近到能看見對方面上細白的絨毛。
溫陽是真的好帥啊!
花癡般在內心狂叫,捂著臉不好意思地翻了個身。
「咯吱」一聲。
床動了動,原本躺著玩手機的廖梅忍無可忍,「噌」地從床上坐起來,表情猙獰地步步靠近我的床鋪:「小妞,看來你今晚是不想睡了哈?」
危險預警!
我連忙求饒,對方卻充耳不聞,撲過來撓我的癢癢肉。週五晚上是不熄燈的,對床室友一個在桌前追劇,一個剛剛從澡堂洗漱完推門進來,看著伸手求救的我,眨巴眨巴眼睛,語氣裏帶著興味。
「怎麼?今晚玩兒這麼大呢。」
絕望地閉上眼。
真是交友不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