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最高法院的終極審判下來了,靳東升沒有提出上訴,所有的罪名他都背了,靳海峰以為身體不行,被保外,其他人則是活罪難逃被判了幾年不等。
靳東升躺在注射室裡,燈光和身上穿著的衣服,牆壁和手術床,一切都是刺眼的白色。
半夢半醒間,靳東升感覺到身體微涼,手臂被綁住的脹意是他所剩不多的知覺之一,幾個穿著手術袍的醫生護士在床邊來回走動,忙著各自手頭的工作,沒有人將少得可憐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點。
他的心髒還在跳動,旁邊的儀器記錄著他心髒起搏的頻率,鳴動聲並不悅耳,但此刻卻讓靳東升有種釋然的感覺。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真正心甘情願的直面死亡,他,正有大好的年華,他應該活的很精彩,活的很快樂,可是她走了,他覺得在她離開自己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那些原本珍惜,不珍惜,想念不想念的東西,都變得無所謂,想把自己沉浸在深海,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打擾的讓他去好好的思念她,但是肩上的擔子總是卸不下來,他根本沒法純粹的想念那個自己愛過,恨過,怨過,憐惜過的小女人……
她走了,隻為了別人留下兩句話,而對自己,她什麼都沒有說,是不想?是恨?天知道他又多想聽聽她最後留給自己的話,哪怕是說她恨他!
心中對夜筱希的想念支撐著他松弛的肌肉小幅度的抽搐,這陣小動靜被旁邊的醫護發現了,一個白袍走近床前松開了他胳膊上的皮筋,將針尖打入他靜脈後拍打著他的皮膚,忽然悶悶的開口,“準備好了。”
其餘人遞過來一個習以為常的憐憫眼神。
這個設立於監獄的手術室,每過一段時間都要接診一個類似的囚犯,們無法得知這個囚犯在被送來之前究竟有沒有犯罪,他們隻知道,能讓他們穿上手術袍進行手術的囚犯,一定都有一個權勢大到讓他們無法質疑的對手。
這隻是工作而已。
逐漸的麻痺讓靳東升渾身軟如爛泥,手和腳都仿佛離他越來越遠,心髒在一點一點的收縮,下一刻慢慢松開,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又忽然收緊,缺氧的時候,他如同一條瀕死的海魚,瞪大了眼睛瞪視雪白的天頂。
他要走了……他要去追她了……別走……
希希,別走遠……
還未來得及失去功能的淚腺分泌出令他難堪的液體,順著眼角一丁點一丁點慢慢的滑落到發間,就連吵鬧的儀器記錄聲也變得悠遠,好像隔著一道水幕,下一秒更輕一些……
“記錄一下,199*年10月16日下午15點09分44秒……”
白布蓋上頭顱以前,護士將最後一眼投在這個異樣平靜的男人臉上,心中一個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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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四個月過去,冬天的腳步臨近,劉淼房間裡痛苦的叫了一聲,隨後她被大家心急火燎的護送到了醫院,在產房中掙扎著,幾欲撕裂的痛讓她如脫了水的魚,胸前隻有微弱的呼吸,雙眼空洞的看著天花板,焦距發散,看得醫生都嚇了一大跳,開始給她注射藥物,半晌劉淼才恢復了一些神智。
趙亞飛煩躁的在走廊裡不停的踱步,聽到裡面沒有聲音後,他使勁的敲打著產房的大門,“怎麼回事?不行,我們不生了,保大人,保大人!你們聽到了沒有!”
一邊的家人拉住了他,埋怨的看著他,趙家還一個孩子都沒有呢,好不容易有一個怎麼可能放棄?
趙亞飛使勁一甩胳膊,怒視著家人,咬牙切齒的說道,“那是我老婆,你們不想她的命,我還在乎呢,孩子大不了不要,沒有孩子我一樣活的好好的。”
“你!”
家人被他弄得無話可說,隻能氣悶的守在外面,希望奇跡的發生。
也許是他們的祈禱顯靈了,在十幾分鍾後,孩子的啼哭聲穿了出來,所有人的臉上都松了口氣,可是趙亞飛急忙衝到了門口,他想要知道劉淼好不好?
護士抱著小孩子出來了,還沒等說孩子的性別什麼,就被趙亞飛死死的揪住胳膊,差點疼的掉下來,“我老婆怎麼樣?有沒有危險?”
“沒有,現在產婦很好,你們在外面等著就是了。”護士可以肯定自己的胳膊一定是青了。
趙家老人忙去抱過孩子,小家伙取了劉淼的優點,長得特別可愛,張嘴不會說話就好像會笑,這讓一家人都充滿了喜氣。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趙亞飛每天不管多忙,多晚都陪護在床邊,看著嬌妻嬌兒,他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幸福。
孩子滿月酒辦得特別隆重,幾乎京都所有的達人顯貴都出席了,就是沒有來得,也都送了價值不菲的賀禮,這次能更看出趙家現在人氣。
劉淼抱著兒子,看著手機上的照片,那是劉文的,想到大哥,她忍不住落淚,仰起頭,把眼淚咽進了肚子,她和趙亞飛結婚,不為別的,她隻是不想讓他去整自己的家人,可是犧牲了自己卻還是沒有逃過命運。
趙亞飛和劉文的交易,她是無意中在書房裡聽到的,當時便震驚無比,更讓她吃驚的是大哥竟然會答應他。
就算是趙亞飛這樣,可是大哥在臨走的時候還是為了她打點好一切,想著她的後路,呵呵呵……大哥,我想你……
趙亞飛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酩酊大醉,嘴裡不斷的說著,笑著,那高興的情緒怎麼也擋不住,劉淼看著他仰臥在床上想到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心頭燃起憤怒的火焰,把孩子放在一邊的嬰兒床上,劉淼從抽屜的上面,摸出了一個細長的針管,眸光陰沉,一步步的走進趙亞飛。
柔聲喊了句,“亞飛……”
趙亞飛翻了個身,繼續睡。
“亞飛,我幫你把衣服換了,聽話。”劉淼說著開始脫他的衣服,等褪下他的褲子後,她拿過針管,針尖上透著寒光,就在他大腿根的褶皺處,針頭刺了進去,趙亞飛有些不舒服的響動,可是卻沒有翻過劉淼的手,等劉淼拔出針頭,走進衛生間,毀成若幹的碎片後,通通丟進馬桶,一股水下來,所有的證據都被毀滅了。
做完這些,她看了眼酣睡的兒子,穿著睡衣躺在趙亞飛身邊。
第二天,趙家一早發生了一聲尖叫……
等趙亞飛被送進了醫院已經晚了,他早已斷氣……誰都不相信他會無端離世,可是不忍心解剖的趙家人,實在是找不到原因,最後他們聽了醫生的結論——急性心梗猝死,隨後開始準備後事。
劉淼昨天的紅衣變成了今日的白色素服,抱著懷裡的孩子,胳膊上纏著黑紗,神情落寞的跪在他的棺木旁,無聲無息仿佛半死,看得人都十分為她擔心,不停的安慰。
劉賀也去了,看到劉淼,伸手摟過她的肩膀,拍著她的背,“以後還有二哥……”
劉淼的眼睛動了動,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輕說道,“二哥……”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京都死了幾個大人物,弄得很多不信神鬼的人都驅災闢邪的做法事,生怕自己沾了晦氣,可是再有名的人又如何,死後人就是一捧黃土,輕輕一吹就了無痕跡。
活著的人依舊活著,劉淼依舊住在趙家,住在他們的房間,看著孩子一天天的長大,一天天的開始變得像趙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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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從夢中驚醒,他默默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感覺一隻溫熱的手摟在他的腰上,低下頭看著夜筱希的睡顏,他有些恍惚,輕輕的試探了下她的鼻息,一顆狂跳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明明是夢,為什麼那麼真實?甚至他覺得夜筱希和靳東升之間真的就如夢中一樣發生過。
靳東升也曾說做過奇怪的夢,可是現在……他覺得冥冥中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改變,不論夢中是不是真的,他絕對不要走以前的路,也許那就是他的上輩子,不論如何,他追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人,這是他最大最大的收獲,他要幸福,要一直這麼幸福下去,誰也不能改變,哪怕是老天的意思,他也要鬥上一鬥。
緊緊攥住夜筱希的手,輕輕的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悄聲說道,“我們一定要幸福!”
夜筱希輕輕的笑了,扭扭身窩進了他的懷裡,好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這個夢也給了劉文一個警醒,他不管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明天一定要好好的檢查一遍,他不想再留遺憾,不想就這麼放手,他要牽著她的手走進婚姻的殿堂,說出最美好的誓言。
劉文實在是睡不著了,輕輕的把夜筱希的胳膊從身上拿下來,掖好被角,起身輕手輕腳下了床,慢慢的在醫院走廊裡溜達。
夜裡人少,正合適他捋順一下下午於學明帶來的消息。
又有一家國內一個大型的運動中心的項目,可是就是入門的門檻有些高,他們想了不少辦法,那邊兒終於同意壓低一些條件,也容不得他們不同意,做買賣最怕有東西沒銷路砸在手裡,仗著現在是新鮮玩意兒繃著抬著價碼,等以後真有人仿造或者再有類似的產品出現,那就一點兒市場競爭力都沒有了。
到時候您在降價兒,份額都讓人佔了還有個屁用?要不說有些人辦事就是死心眼兒呢。
好在之前他們做了足夠多的準備,該送的該給的都辦完了,即使這個節骨眼兒上被趙亞飛一鬧自己不能親自去,有於學明一樣兒能搞定了。
走到走廊盡頭,窗外黑茫茫一片,隻有零星的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