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隱眼神一動,垂眸看她。
談梨笑得明豔:“你這是被我嚇到了嗎?”
“沒有,”意外地,秦隱回答了她的問題,“是誰說你有病的。”
“幹嘛,你要替我找人算賬啊?”談梨玩笑。
那人不答,眸子黢黑冷淡。
儼然一副事實如此的架勢。 談梨意外地咧了咧嘴角, 笑:“夠仗義啊小哥哥,那以後在電競社, 就我罩著你了。不過心理咨詢室的老師是無辜的, 嗯,他們沒說我有病。”
秦隱:“他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
“說是隨機抽人去做心理咨詢。”談梨把手機塞回口袋,揣著手不在意地笑笑。
“那你去麼。”
“當然不去。”談梨眨眨眼, “隻要我不進醫院, 那我就沒病。”
秦隱皺眉。
談梨從秦隱身旁走下臺階, 突然沒什麼徵兆地停住了, 然後她又轉回來:“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
談梨故意眯起眼, 貓似的審視著秦隱:“小哥哥,作為一個性冷淡,你對我會不會有點太關心了?”
秦隱:“……”
談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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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隱:“就這個問題麼。”
“對啊, ”談梨神情一松,又恢復那副懶洋洋的神態, “你可答應過我不會動搖的。” 秦隱低眼,望著臺階下仰起臉來看他的女孩。
“不是你要我救你的嗎。” “?”談梨莫名,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 【Liar,救救我……】 談梨怔住。
一兩秒後,女孩眼角彎下去:“我發現了,論自戀,你也不比我差嘛。” 秦隱垂眸看她。
談梨輕聳了下肩,眼角藏著的壞勁兒十足,笑也沒心沒肺的:“我那時候喊的是Liar,不是你。”
“隻能是Liar?”
“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就算你比他帥一萬倍,那也不行。” 秦隱眼底情緒一晃。
“為什麼。” 談梨歪過頭,認真想了想。
“可能,是一種執念吧。他是在我最迷茫的時間裡出現的,那種感覺就像……你一個人走在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人陪在你身邊,也沒有前路和方向,然後你看見了遠處唯一一束光。”
“你不知道朝他走去對不對、不知道那裡是不是你想去的地方,但你就是忍不住。”
“反正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那就走過去吧――你這樣想。然後你就朝他走過去了。然後你發現自己被騙了。” 秦隱自沉默裡抬眸:
“被騙?” “對啊。”
談梨站在階下,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她好像滿不在乎地笑起來。
“走了很久很久以後,你才突然發現,那束光就像一顆星星一樣――就算你這一輩子都隻追著那顆星星走,你以為你們會越來越近,但事實是你永遠不可能企及他。他是一顆星星,掛在天邊上,凡人碰不到。” 秦隱不贊同地開口:“他隻是普通人。”
談梨一怔,笑:“對他自己來說可能是,但對我們這些追著星星走的人來說完全不是。”
“既然追不到,你為什麼不放棄?”
“因為,沒辦法啊。別人的世界裡或許是風景很好的白天,或許有高高的路燈,或許路上有人陪,或許有很多顆星星……我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 秦隱一僵。
他撩起眼,眸色深沉地看她。 談梨沒有察覺,她好像陷進很深的情緒裡去,笑也變得很輕:“我隻見過那一顆星星。”
“那如果讓你見到他呢。”
“…什麼?” 談梨一下子被拽回現實,她扭過頭,看向秦隱。
秦隱沉著漆黑的眸,裡面情緒也黑壓壓的,好像在克制什麼:“如果讓你見到Liar,你會怎麼做?”
談梨停了兩秒,笑靨一展,潋滟燦爛不正經:“那當然是睡了他。”
“……我說認真的。”
“多認真?”談梨故意磨他的高壓線。 秦隱深望她。
不知道本能從那裡面覺察到什麼情緒,但談梨的預感跟她說,差不多了、再逗要出事了。 談梨於是很乖巧地收回磨人的爪:“跑。”
“?”
談梨仍帶著笑,但眼神無比認真:“為了他,我會跑得越遠越好。”
“……” 秦隱無意識地皺了下眉:“為什麼?”
“因為我不可以。”談梨眨眨眼,“摘了口罩的Liar也許會變成一個普通人,也許會遇到一個普通女孩,他們會像正常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想想還叫人有點嫉妒。但那也好。” 談梨停頓了下,仰起臉,笑:“隻要別遇到我,再普通的女孩都沒關系。”
秦隱眉皺得更深:“你就是這樣看自己的?”
從這話裡聽出一點薄怒,談梨意外,然後沒心沒肺地失笑:“別誤會啊小哥哥,我沒有自貶的意思。”
“那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他是Liar。”
“?”
談梨笑笑,沒急著解釋。
她突然踮起腳尖往前上了一個臺階,幾乎湊到秦隱面前才停下。
性冷淡沒躲,所以她能清晰看得見他眼底自己的影兒,笑得像個小混蛋。 談梨:“我們認識好久了,你覺得你已經看到全部的我了?”
秦隱沉默。
談梨也不在意,仍是笑著:“那你想多了。隻有對Liar那樣的喜歡,才會有全部的我。那個我,連我自己都沒見過呢。” 秦隱聞到女孩呼吸裡清甜的糖香,停了須臾,他垂眼問:“對Liar的喜歡,是什麼樣?”
“對Liar的喜歡啊,”談梨往天上看著想,然後她落回眸子,咬著唇肉輕笑,“應該是偏執又無望的吧,像上癮一樣。”
“――”
秦隱眼底最深處,某種情緒被觸動得徹底。 “咦,隱哥,你還沒走啊?”
一個聲音突然從秦隱身後的網吧裡傳出來。 門外兩人同時一僵。
談梨退下那級臺階,安分回場。 馬靖昊跨出門,這才尷尬地發現臺階下,之前被秦隱身影完全擋住的談梨的存在:
“額,梨子學妹,你也在啊。” “社長,”談梨慢慢回過神,“你剛剛喊的是,隱哥?”
不等馬靖昊解釋,談梨已經轉向秦隱,語氣輕快得和方才判若兩人:“可以啊小哥哥,才一場solo賽,我們社長都管你叫哥了?” 秦隱半垂著眼,情緒不明。
馬靖昊禁不住這揶揄,他頭疼道:“這不主要是年齡、年齡問題嘛。真論實力,如果你倆solo一局,那肯定是你……”
馬靖昊突然卡了殼。 談梨這下是真有點意外了。
顯然馬靖昊不是給秦隱面子,而是確實覺得兩人solo勝負難說。
隻因為她錯過的那場solo賽? 談梨正要開口,就聽臺階上性冷淡動了動薄唇。
“不用solo,我贏不了她。” 馬靖昊:“?”
想都不想這麼謙虛的嗎。 秦隱沒給馬靖昊提出質疑的機會,插著褲袋走下臺階。
談梨未能看清他離開時的眉眼情緒,她隻嗅到風裡,他襯衫衣襟帶起一角冷淡得薄荷似的清香。談梨回眸去看。 那人清雋側顏上,唇抿得凌厲薄涼。
這是,生氣了? 談梨好奇又不解地想。
她身後,馬靖昊揚起聲提醒:“隱哥,別忘了下周聚餐!”
“……”
性冷淡沒回頭,左手一抬,算是應了。 談梨奇怪問:“什麼聚餐?”
馬靖昊落回腳跟,說:“這不是二面結束了?等下周名單定好,社團第一次聚餐活動嘛,到時候還可以找兄弟社團聯聯誼什麼的。”
“聚餐、聯誼?”談梨意外地指向某人背影,“那性冷淡答應參加了?”
“?性冷淡?”
“我給秦隱的,愛稱。”談梨毫不心虛,“他答應聚餐的事情了?”
“額,應該答應了吧。這不剛剛也沒拒絕。”
“……” 談梨回眸,遠目那身影。
“嘖,性冷淡這是要轉型了麼。” ? 肖一炀難得放假,趁周末兩天回家盡孝。 和秦隱那邊三代獨苗的情況不同,肖家家大業大,人員也多,肖一炀父親是兄弟三人,各自子女雙全。肖一炀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所以比起秦隱,肖家在肖一炀的職業選擇上,對他的態度也要寬容許多。
至少在回家這件事上沒什麼障礙。 秦隱擎小就是他們這一輩裡的佼佼者,誰家提起他都要誇贊兩句作為開場語才好往下進行的那種。而自從肖一炀把人帶進“坑”裡,在外有秦家自己藏著,在肖家卻人人都知,所以肖一炀每次回家,勢必得先被自己母親盤問一番。
這次也沒能幸免―― “算起來,秦隱回學校已經兩個月了吧。小炀,你跟他聯系了嗎?”
“聯系過了。”
“他近況怎麼樣,在學校還適應嗎?隔了三四年才回去,是不是會和同級的學生溝通不便?”
“還行吧。”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敷衍呢?”
“――我這還敷衍?” 肖一炀站在別墅院裡,把澆花的瓷壺一擱,他轉回頭:“要不下回我別回家伺候您二老了,叫丫秦隱替我回來得了。我看我不像姓肖的,他才像呢。”
肖母皺眉:“當初你帶人進圈,到現在我愧見你蕭阿姨。不過關心兩句,你這是怪罪我了?”
肖母身體不好,生氣也溫溫柔柔的,隻消她把臉色一沉,肖一炀就自覺服軟:“我也沒那意思,啊,實在是您這對秦隱關心得都快趕上對兒媳婦了,我,我吃味兒呢。”
“……” 見肖母不理他了,肖一炀隻得回到小樓前,靠著那木質欄杆主動搭話:“您關心的對,秦隱他最近正在犯渾。您有時間和蕭阿姨聯絡聯絡感情,也好提醒她兩句。”
肖母卻不信,隻低著眼覷他:“秦隱那孩子,長這麼大隻出格過一次,就是被你禍禍的。”
“我說真的,這回不一樣!您別不信啊!”
“怎麼不一樣?”
肖一炀冷哼哼了聲:“他讓隻小狐狸迷得著道了。”
“小狐狸?” 肖一炀:“嗯,就他在電競圈裡一進一出這事,秦家捂得多緊?他自己也最拎得清。結果就上周,他竟然跟我說要把這身份跟一個小姑娘說破了!您說,這是不是被小狐狸迷著了?”
肖母遲疑:“那女孩,也是你們圈裡的人?”
“基本算是,不然我也犯不著操這個心。”肖一炀皺著眉,“據我知道,那還不是個消停的主兒。秦隱真把身份捅給她,萬一傳開了……我看蕭阿姨得跟秦隱斷絕關系。”
肖母思忖起來,沒說話。 肖一炀偷眼回頭,就見肖母神情裡露出一點憂心,大概已經把生他的氣忘了,一心系著秦隱那邊。
肖一炀心虛又慶幸地轉回來。 不等他找個切口換話題,他放在一旁大理石墩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肖一炀過去,拿起一看:“嘖,真有禁不起念叨的――媽,我去接一下秦隱電話。”
“好,你勸勸他。”
“那也得勸得動啊……” 肖一炀嘀咕著走到一旁院子的花樹下。肖母愛擺弄花草,這顆不知道是肖父從哪找來的品種,肖一炀不認識,也懶得費心記。
他往樹幹上一靠,手機抬到耳邊:“喲,秦少爺,怎麼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少什麼少,”電話裡聲線清冷,“你吃錯藥了?”
肖一炀冷笑:“我能有你吃錯的藥多嗎?說吧,幹嘛。”
“……” 肖一炀原本以為,秦隱就算不掛電話也得用那毒舌回他兩句的,沒想到隻等了一兩秒,就聽對方壓著情緒開口了。
“我記得,你好像有一位叔叔的嶽丈是臨床心理學的泰鬥人物。” 這正經嚴肅的談話把肖一炀唬住了,他不自覺繃直了腰:“是啊,我小叔他嶽父家裡……幹嗎,你別跟我說你英年早退,退出心理問題來了?”
“不是我。”
肖一炀松了口氣,再次開啟嘲諷模式:“也對,你隻會讓別人出心理問題,可憐我們隊小打野,到現在這野區恐懼還沒好利索呢。”
秦隱忍他幾句了,冷嘲:“那估計廢了,直接換了吧。”
肖一炀:“……”
肖一炀氣得磨牙:“就知道你丫不可能有人性!” “嗯,我沒有。”秦隱應得淡定,“你那邊幫我和你小叔知會一聲,改天我去拜訪他。”
“哦。不過這誰啊,看個心理問題竟然還得勞我們秦少爺親自走關系、上門拜訪?好大的面子啊。”
“沒誰。”
“切,不說拉倒,早晚我也能知道。”肖一炀撇嘴,話題轉開了,“你和你那女粉怎麼樣?Liar的事情,你告訴她沒?” 手裡靜默片刻。
“沒有。”
“嗯?”肖一炀來精神了,“怎麼,難道是你反悔、不對,你幡然醒悟了?”
“不是。”
“那怎麼回事啊?你之前給我打電話那會兒,不都一副篤定要告訴她的架勢了?”
“出了點意外情況。”
“什麼意外??”
“……” 遠在F大,混合寢室樓6層的一間陽臺裡。
秦隱側倚著牆,微眯起眼。
“她對Liar的感情,太特殊了。” 肖一炀炸毛:“嘿,你別吊我胃口啊,我什麼場面沒看過――我就不信了,你說,她能特殊到哪兒去?” “你可以理解為……”
秦隱停頓幾秒,才慢慢吐出個冷淡的詞。
“葉公好龍。” 肖一炀:“?”
肖一炀氣樂了:“不是,你們上過F大的人,追個星談個戀愛都這麼文绉绉的嗎?還葉公好龍?” 秦隱不語。
肖一炀耐不住性子:“你別跟我說這些雲山霧罩的東西,說點人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 略去談梨那句“上癮一樣”的原因,秦隱簡略說了一遍兩人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