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談梨笑意一滯。
那人聲線壓得低而微啞,透著點午睡初醒的懶散感。
尤是一句浸在似笑非笑裡,帶著錯覺似的親近感的“小孩兒”,仿佛壓著那股子冷淡又勾人的勁兒,就撩撥在人耳邊。
談梨被撥得心尖都顫。
她攥了攥手指,迫自己壓回情緒,重展笑靨:“我是……”
卻被打斷。
一道粗獷豪邁又“嫵媚”婉轉的歌聲,突然殺出浴室――
“來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時光~~~”
“來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風光~~~”
“啊~~痒~~~~”
夏日當午,如寒風過堂。
秦隱:“……”
談梨:“……”
秦隱回神:“你剛剛想說什麼?”
談梨驚嚇過度,魂不守舍,下意識禿嚕了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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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們性冷淡都,喜歡這種嗎?”
第21章
為了緩解尷尬, 談梨又真誠地補了一句:“我不歧視,真的。”
“……”
空氣於是更安靜了。 秦隱眼底最後一點倦意散盡, 他似乎是被談梨惱得微微發笑,午睡初醒的困意糾纏著的意識終於復蘇。
秦隱退回幾步,叩了叩浴室的門,聲音清冷嘲弄。
“別殺豬了。有人來了。” “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
浴室裡的美妙歌聲戛然而止,仿佛一隻引吭高歌的公鴨被命運扼住了喉嚨。
緊隨其後,類似倉皇受驚而導致的腳滑摔倒後的嗷嗚慘叫、跟著又被當事人自己一把捂回去的動靜紛至沓來。 門外被對比得格外安靜。
談梨看著側顏冷漠無動於衷的秦隱,好心提醒:“小哥哥,你男朋友沒事吧, 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秦隱冷淡淡地瞥向她。
無聲對視後。男人薄薄的唇角寡涼一勾:“誰男朋友?”
“反正應該不是…”談梨藏著捉弄的笑突然停頓了下,她好像被什麼畫面噎到了似的, 餘聲靠本能出口, “…我的。”
停頓隻因為門在一秒前被風敞成全開,談梨到此時才看清秦隱模樣――
他大約是午睡時被她的敲門聲吵醒的,沒收拾的黑色碎發凌亂得貼著冷白的額角, 也給全身繞上些頹廢懶散的味道, 但無礙美觀, 隻修飾得那張面孔更加清雋桀骜。
一看就料子很貴的黑色襯衫上攀著幾條褶皺, 領口扣子歪歪斜斜地解了三兩顆。從脖頸到鎖骨, 線條像文藝復興時期雕塑大家刻刀下的銅像那樣透出一種冰冷雋永的性感。
這副模樣,知道的說是午睡剛醒,不知道的大概要以為是縱.欲過後的…… 談梨回神, 最快速度清掉腦海裡的浮想聯翩,她重整笑臉, 把自己手裡的藍色小禮袋提起來。
“報恩禮物。” 不等秦隱開口,她又玩笑著補充:“雖然我隻是個生計所迫的小主播, 但這個禮物是我以前買的。當時想送人隻是沒送出去,我自己又用不了――所以收下你也不需要有心理負擔,算是物盡其用了。”
“那就送給要送的人吧。”
談梨一副遺憾語氣:“我也想啊,可惜那個人說過,他不收粉絲任何禮物。”
“……”秦隱一頓。
談梨回過神,眼底的笑意跳躍著,視線落到秦隱身上:“你不會是嫌棄它吧?”小紙袋又被不及格推銷員一樣的動作捧起來,“它可是無辜的。”
被這個動作勾起一點回憶,秦隱望到那隻紙袋上。 沉默數秒,他撩回視線:“裡面是護腕?”
談梨著實怔了兩秒,回頭看看袋子:“你怎麼知道的?我包得明明挺嚴實的啊。”
秦隱未語。 神秘性已經沒了,談梨有點遺憾地從藍色禮袋裡,拿出裝在稜角堅硬的半透明玻璃盒中的護腕。
“這個是我專門去國外買回來的專業理療級產品,限量定制版,聽說對有手腕傷痛的運動員的效果很好。”
談梨停了停,仰起臉笑:“你大概用不到那些理療功能,但是就算隻作為防護,應該也比學校超市裡的那些護腕更好一些。” 秦隱終於開口:“你原來是想送給Liar?”
談梨不意外他會猜到:“怎麼,你真歧視它啊?”
“我記得他一開始就說過不收禮物。”
“這你也知道?”談梨腳尖戳了戳地,笑,“這個理療品牌很有名氣的,當時看到這款新產品推出我就想,萬一哪天ZXN可以代收禮物了,現在錯過不是很遺憾?所以我就跑去買回來了。”
“……”
談梨一敲手心:“啊,我想起來,為它我還翹掉了一場期末考試!”說完,女孩眼角彎下來,笑裡透著點俏皮又恣意的壞勁兒,“看在這――麼慘烈的代價上,小哥哥你真的舍得讓它白白浪費嗎?” 秦隱垂眼看她。
那雙漆黑的眸子裡起起伏伏的,像是在醞釀什麼更深的情緒,隻是讓談梨看不分明。
在沉默久到談梨準備把護腕收回時,她掌心一輕。 “謝謝,我會用的。”秦隱轉身,將護腕盒子送去桌上。
談梨:“不客氣。那我就不打擾你和你男,嗯,你朋友了。” 秦隱當做沒聽到她的調侃,側回身,目光掃過談梨:“你自己來的男寢?”
“混合寢。”談梨糾正。
“這一層是男寢。”秦隱聲線放低了些。
“我知道。”嘴巴裡沒糖,談梨的舌尖頂得臉頰鼓了鼓,她表情無辜。“你要對我們F大在白天的治安、以及混合寢存在的合理性有信心。”
秦隱冷淡:“我有信心,但我不喜歡考驗人性。”
“嗯?什麼叫考驗?”
“像你這樣的女孩,自己一個人走進不認識不熟悉的男寢樓層,”秦隱走向門口,聲音淡而低沉,“就已經算考驗了。” 談梨怔了下,她看著那道走近的身影,輕笑出聲:“你這難道算是在誇我――”
話聲和笑意一並停住。 談梨近乎慢動作地眨了下眼,然後緩緩抬頭:“…小哥哥你走這麼近,是要撩我的意思嗎?如果是你直說,我可以做好準備的。”
秦隱沒理她的騷話,隻遞給她一個“別多想”的冷淡眼神:“我送你下樓。”
談梨回神,擺手:“不用麻煩。我自己原路返回就好了。”
“你……”秦隱驀地抬眼,視線直釘上談梨身後,隔著一條長廊的斜對門寢室。 門縫裡那幾雙眼睛一僵。
幾秒後,門悄悄合上了。
秦隱微皺起眉。
談梨聽見聲音,回過頭就對上秦隱有點沉凝不善的眸子。她很識時務地眨了眨眼:“好的。”
“……” 秦隱將談梨送到樓下。
女孩把手裡拎著的棒球帽歪著扣回腦袋上,順勢朝秦隱擺了擺爪,那笑比陽光都燦爛幾分:“謝謝小哥哥,周一見!”
秦隱沒說話。
然後幾秒種後,他看見剛跑出去幾步的小姑娘又回來了―― “差點忘了,”談梨把藍色小紙袋拎著一邊,手伸進去摸出一個東西,“還有第二件禮物的!”
她神秘兮兮地把東西拿出來,拉過秦隱的手,放上去。
“?”
秦隱低頭,一隻…手機殼。 黑色底色,背部似乎有什麼凸起的感覺。
秦隱心裡浮起點預感。
他把手機殼一翻,果然就見上面雕著一個Q版小人。 和那天在生態餐廳,談梨手機上見到的那個不太相同――這次的Q版Liar坐在一隻晃晃悠悠的老人椅上,手裡捧著冒氣的熱茶,同樣的黑色隊服和口罩,同樣兇巴巴的眼。
此外,頭頂還有個圓形氣泡。
氣泡裡的臺詞不忍直視。 秦隱:“……” 談梨歪著頭,笑得燦爛:“那天看你好像挺喜歡的,所以就請之前幫我定制的人按你的手機型號做了一款。他就是負責周日的那個了。”
秦隱緩抬了眼:“我那天看起來,喜歡?”
談梨疑惑:“你不喜歡嗎?那,我送別人好了。”
“……” 想到這麼個東西會包著另一個人的手機招搖過市,秦隱感覺自己太陽穴都跳了跳。
他躲開女孩的手:“不,我留著就好。”
談梨疑惑看他:“你不會帶回去,偷偷扔掉吧?”
秦隱沒說話。
談梨眼神一兇:“不行,那我家渣男不能給你――” 說著,小姑娘就撲上來要搶。
秦隱下意識一抬手,舉過頭頂,送到談梨夠不著的高度去了。
談梨差點撲進他懷裡,一點好聞的古龍水的味道撞進鼻尖,她卻也沒顧得上,一心系著不能被扔掉的“渣男”,連蹦了幾次試圖搶回來。 可惜她的彈跳力顯然不足彌補他們的身高差距。
失敗數次後,談梨氣餒地停在原地,烏黑的眼瞳不甘心地盯著秦隱手裡:“你不能扔了我家渣男。”
“……” 大約是動作幅度大了些,女孩梳起來的長馬尾散下來一點,雪白的額因為暑熱裡的蹦跳沁出亮晶晶的細汗。
幾根發絲順著額角垂下來,發尾卷在她度得豔紅的唇上,不顰不笑也透著色氣。 秦隱克己地落開視線。
“好,不扔。”
談梨沒察覺,還死死盯著他手裡的手機殼,“不行,萬一你回去就扔了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
“嗯,”談梨思索兩秒,眼睛一亮,燦爛裡透著壞的笑回到她臉上,“你不想還我那就換上吧,每次見到我都要檢查的――什麼時候不想要了都不要扔,再還給我。”
秦隱眼神復雜。
再次感覺到自家“渣男”安危存憂,談梨收斂笑意,謹慎地說:“你不願意換上就現在還我好了。”“…換。”
渣男妥協。 一分鍾後。
談梨心滿意足地看著手機殼上那個晃悠著老人椅的Q版小人,把手機遞還給秦隱。
然後她搖著爪兒跑了。
“周一見啊小哥哥,記得善待我家渣男!” 秦隱不語。
等女孩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他低下頭,指節停在手機殼邊緣。頓了片刻,他還是沒有摘掉,將手機放回口袋裡。
秦隱轉身回了寢室樓。風裡隻留下一句低嗤。 “就這麼喜歡……他麼。” ? 秦隱回到寢室裡時,狄達已經換好衣服從浴室裡出來了。
聽見門開動靜,站在桌前的狄達回頭:“你去哪了?剛剛誰啊?嚇我一跳啊,腳一滑差點摔馬桶裡。” 秦隱關上門:“同學。馮啟他們已經到基地了,你還不準備回去?”
“不急,等我再在P市市區轉兩天。老將和年輕人不一樣嘍,年輕人需要訓練,而我這樣的老將需要放松和休息。”狄達半是認真半是玩笑,他瞥了眼秦隱的左手手腕,聲音很輕,語氣卻又發沉,“你不是最清楚了。” 秦隱沒聽見似的,穿過門廊,他走進寢室裡。
狄達想起什麼,指著桌上盒子疑惑地問:“這不是去年教練和經理專門去給你訂過的理療護腕帶嗎?你又買了一個啊?”
秦隱動作一頓:“別人送的。”
狄達一愣:“?你不是從來不收禮物?” “沒理由不收。”秦隱眼前浮起女孩當時的話和眼神。
他將褲袋裡手機拿出來,隨手擱到桌旁,淡淡道:“那種情況,不收太不近人情了。”
狄達:“……” 狄達不留情面地嘲諷:“你連人性都沒有,還知道人情呢?誰那麼――”
話聲戛然一停。 秦隱已經靠回椅子裡闔眼休息,隻是耳邊安靜持續得有點詭異。
他撩起眼簾。 狄達正站在桌旁,震驚地看著秦隱剛放到桌上的手機―― 手機殼上Q版小人兒拽得二五八萬,頭上還頂著一行招搖的粗黑字體: 【我,電競渣男,峽谷最帥!】 空氣沉默良久。
狄達終於回過神,敬佩抬頭:“你這可太騷了,Lai神。” 秦隱:“……”
第22章
10月1日, 星期二,F大新生正式開課。
信工專業的學生們排到的必修課課表比較慘, 開課第一天的第一節就是7點半的早課。
高考後松散了三四個月,不少學生早習慣了凌晨兩點睡中午十點起的模式。突然冒出節早課,大家都不適應。
7點多的時候,整個信工專業的寢室樓層裡響徹匆忙雜亂的腳步,還夾雜幾聲摔門或者哀嚎。
比起其他人,談梨還要更慘一點。
昨晚她才突然發現課表已經下發到學生郵箱,並且大一上學期的必修課把課表框框裡填得滿滿當當,一副不留半點空隙的冷酷架勢。
談梨不得不在XT平臺個人主頁裡發公告, 鴿掉一周前定在今天上午的直播。
而作為補償,她昨晚打著呵欠進老蔡網吧“補的課”。
自然而然的, 她今早7:15的鬧鍾沒能完成使命。
七點半, 生物鍾準時把談梨叫醒。
談梨睜著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木了足足十秒,她才慢吞吞從床上坐起身。
宿舍裡已經沒人了。
窗關得很緊, 外面飄著綠油油的葉子和燦爛的光, 屋裡安靜的一點風聲都沒透進來。空蕩寂寥。
有那麼一秒, 談梨突然覺得可能是世界末日來了。
所有人都跑掉或者死掉了。
世界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所以為什麼會隻剩你一個?”盛喃聽完談梨的想法時, 這樣問她的。
談梨鞠了一捧清水, 撲掉鼻尖最後一點泡沫。她直起腰,拿紙抽擦幹淨臉上的水珠,然後對著鏡子認真地想了想。
想完幾秒, 鏡子裡的女孩燦然一笑:“還能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