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喃心裡一緊。
她暗自後悔不該提Liar,打著哈哈試圖轉走話題:“想想工程量也累得嚇人,這誰消受得起,還是算——”
話沒完。
談梨舔化了壓片糖,望著豔陽輕眯起眼:“也行啊。”
盛喃:“?”
談梨回頭看盛喃,沒心沒肺地笑:“我不怕累,讓我來。”
盛喃:“……”
·
秦隱休學三年,回校進新生一屆,這在F大也是多年不遇的情況。
等他辦完返校手續時,寢室分配早已結束。所以到他這兒,就非常優越地擁有了一間單人寢。
關上寢室門,秦隱松開拉杆,把聒噪一路的手機拿出來。
電話一接通,ZXN戰隊上單dida的大嗓門就在手機裡炸開了:“我的個乖乖哎,你可總算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叫人綁架了呢!”
秦隱早有意料,手機根本沒往耳邊放。他打開免提,音量調到最低,然後隨手把手機擱到桌上:“之前不方便。”
“之前?你幹嘛去了?”
秦隱一停,他半靠在牆上,語氣似笑未笑的:“你們不是都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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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裡死寂兩秒。
然後一聲驚叫:“那那那他媽真的是你啊!?”
話聲剛落,手機對面的背景音裡傳來一聲陰惻惻的低語:“戰隊基地不準罵人說髒話,給他記上,dida這個月的獎金扣1000。”
dida:“……”
dida:“經理我這是順口!”
“順口也不行。”
dida在手機對面哀嚎,秦隱坐上椅子,很沒人性地勾起唇角:“打個電話都要經理看著,你最近犯什麼事了?”
“你還好意思問,排位時候咱隊小替補抱著那直播過來給我們看,驚得我們差點當場給你老底掀嘍!要不是關鍵時候經理拍掉電閘,把living直播間斷了線,你今天就一死劫你知不知道?”
秦隱輕眯起眼:“排位還敢抽空看直播,教練沒抽你們麼。”
“他今天不在,要不我們哪敢——”dida順嘴溜完實話,才突然想起來電話對面就是他們前任隊長,兼和教練關系最好配合最密切的ZXN“隊霸”。
這安靜讓秦隱意外,他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機,很快就想通什麼。
秦隱淡淡嗤笑:“別後怕了。我還能回ZXN罰你們?”
電話對面卻更安靜。
半晌,dida情緒復雜地開口:“是不能了,你自找的。”
秦隱垂眼,沉默後的聲線壓出兩分低啞。
“抱歉。”
dida愣了下,立刻心虛彌補:“別,我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3年合約屆時退役是你入隊前就說好的條件,他們來得晚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
“……”
“而且你跟我們這種初中畢業就出來混圈的不一樣,你家裡能放你來玩電競已經是開恩了——你走了也好,你在隊裡我們還得天天提心吊膽,生怕哪天金主爸爸被你家裡威脅著撤資呢。”
“……”
秦隱不說話,dida越等越有點慌的時候,突然聽見電話裡那人低哂。聲音冷冷淡淡的,帶點這人特有的薄涼勁兒——
“抒完情了?”
dida:“啊?”
秦隱:“別誤會,我抱歉的是連累你和你的老年恆溫杯一起上了熱搜。”
dida:“…………”
dida:“你他m——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人話??”
在dida憤怒的咆哮中,秦隱嗤聲。他靠在椅子裡,微仰起頭。
寢室天花板雪白,不像ZXN基地,被fengqi那小孩兒自費糊上了滿眼的七龍珠貼畫。
大概是太辣眼睛,所以自費裡除了海報的錢,還有經理那句陰惻惻的“你工資沒了”。
慣來一驚一乍的fengqi蔫了半個月。那時候living還沒接替打野位置,中單位置的fengqi在隊裡年紀最小,經理刀子嘴豆腐心,最後還是沒扣錢……
秦隱闔了闔眼,不再去想,無聲地笑。
dida大約終於憤怒完,喘了兩口氣才在電話對面咬牙切齒地問:“說起恆溫杯這件事,大哥你知道和你雙排那小姑娘是誰嗎,你就敢在她直播間露臉?”
秦隱回神,睜開眸:“我女粉。”
dida:“你不知道你就敢——嘎?你知道?”
“嗯。”
“那你還和她雙排??臥槽你是被威脅了還是被綁架了?你說一聲兄弟們去救你啊!”
秦隱笑:“不至於。”
“咋不至於啊!我們——等等,你不會是……”
秦隱:“是什麼?”
dida沒理他,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又激動又暴躁:“日,兩年前你還叫人做夢呢,剛退役就送上門了,那咱這不是真就白給了??”
“你想多了。”
“那你自己說,是什麼!”
“……”
秦隱撩起眼。
窗外葉子蔥綠,在光下熠熠地晃著,潋滟如水。
他想起風裡乳白色的長發,夜裡抱膝的哭泣,還有昏暗下恣肆的笑臉和難過的眼。
秦隱垂眸,聲線輕得冷淡。
“最後一次,粉絲福利而已。”
第10章
……
轟。
禮炮打響。
巨大的射燈下,無數金色絲帶漫天飄揚,閃著令人眼花的光。
恍惚裡,談梨不知何時置身在萬人中央。
看不清面孔的主持人站在舞臺中間,激動得聲嘶力竭——
“讓我們恭喜ZXN戰隊成功衛冕、獲得他們第二個S賽冠軍!”
“有請本場最佳選手、ZXN戰隊打野、擁有野區修羅之稱的Liar——接受採訪!”
“LIAR!”
“LIAR!!”
“LIAR!!!”
呼聲掀起層疊湧來的浪潮。無數人吶喊著那個人的名字,或哭或笑,如同親見神廟的信民,是癲狂也是最虔誠的信仰。
談梨同樣。
飽脹的情緒充滿她的胸腔,像湧起的熱淚盈進眼眶。模糊的視線裡,穿著ZXN黑色隊服的男人走上舞臺中央。
他停下,回身。
尖叫聲在這一剎那,驀然登頂。
LIAR。
印著白色字母的黑色口罩,光下熠熠的黑鑽耳釘。
在最終團戰裡極限反殺一舉奠定勝果後、他被歡呼的隊友和ZXN工作人員拋上半空而變得凌亂的碎發,還有碎發下漆如星海的眼。
那雙眸子裡如今落進了炙白的光。
是她黑暗裡唯一的光。
談梨無法呼喊,但心跳仿佛已經要掙脫胸膛——盡管面前這段畫面曾被她無數遍回放。
那是Liar僅有的一次接受公開採訪,談梨因為看過太多遍,主持人的每一個問題和Liar的每一個回答她都熟練到能倒背如流……
“那麼就到最後一個問題了。和前面幾個不同,這是關於Liar的私人問題,也是你的粉絲們很關心的——Liar願意為我們解答一下嗎?”
“嗯。”
那人聲線低低的,遙遠而磁性。
還是來了。
談梨心底的小人不滿地蹦了個高。
主持人笑意盈盈:“請問Liar,你現在似乎還是單身,之後會找一個什麼樣的女朋友呢?”
“……”
臺上安靜。
那個從勝利愉悅裡脫離的男人早已消弭了人性情緒,回到他冷淡得近倦懶的神性常態。
但聽見這個問題時,他不耐地支起了眼,聲音低得發冷:“我是來打電競的,不是來談戀愛的。”
主持人笑容僵住。
談梨同樣記得這裡。
主持人會求助地看向Liar身旁,ZXN戰隊的經理。對方在死角裡對Liar低語兩句,然後遞還主持人一個眼神。
主持人松了口氣,重新發問:“Liar,隻給一個未來理想型女孩的簡單描述,可以嗎?”
那人沉默兩秒,抬眼。
“文文靜靜…”話筒裡嗤出一聲冷淡的輕嘲,“不玩遊戲的。”
全場一寂。
然後炸開成片的笑聲和哭嚎。
這場採訪後來被戲稱為“Liar女粉夢碎之夜”。談梨第一次看時開著自己的直播間,當時的彈幕刷得如同潮水。
彈幕裡笑著問直播間鏡頭前,那個染著乳白色長卷發、抹著古靈精怪的油彩、全身沒一處和“文文靜靜”搭邊的女孩。
【梨哥,你怎麼看?】
談梨沒表情地磕了顆糖,冷漠臉:“我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時的彈幕裡笑成一片……
“那麼Liar,你有什麼最討厭類型的女孩嗎?”
“有。”
“!?”
談梨驚愕,她在人群裡驀地抬頭,看向舞臺。
採訪明明到此就結束了,不可能再有其他問題——
聚光燈下,那雙漆黑的眸子正望著她。
在黑口罩遮不住的碎發下,他的眼睛透著冷冰冰的嘲弄。
“我最討厭,那個ID叫梨子的。”
“…………!!”
談梨猛地睜開眼。
“吱——吱——”
暑夏的蟬鳴聲從車窗外透進來,視網膜被日光灼得發紅。
耳旁響起盛喃被嚇到的聲音:“梨哥,你這是幹嗎?”
“我在哪兒。”
盛喃:“……”
盛喃:“你睡糊塗了?你不是要送我去機場嗎,我們在路上啊!”
“啊,對,”談梨恍然回神,她垂著眼,唇角翹了翹,“在路上。”
她伸手去摸搭在腿上的外套口袋,把那個金屬盒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