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至》, 本章共2691字, 更新于: 2024-11-11 16:08:35

  女孩走在巷中,身上的紅外套被一盞接著一盞的路燈映照著,光影流轉,忽明忽暗,遠遠望去,仿佛一朵黑色海浪中飄著的紅花。


  陸嫣緊緊盯著女孩的背影,直到走出去很遠很遠了,巷中那個紅點仍然不滅。


  第2章


  五分鍾後,陸嫣到達科室。


  走道上隻開著一盞燈,光線昏暗,她低下頭換好鞋,拿出更衣室的門禁卡,推門而入。


  換好衣帽,她沿著闊大的走廊往內走,到處都空空蕩蕩,隻有位於走道盡頭的兩個手術間亮著燈。


  她踩一腳感應門的開關,第五手術間的門應聲而開。


  兩名普外科醫生正在臺上縫皮,巡回護士和器械護士則在低聲點數。


  聽到陸嫣進來的動靜,幾人抬頭,見是她,衝她點了點頭。


  陸嫣瞄一眼那堆器械,得出結論:看來,剛剛做的是腸梗阻的急診。


  她走近同事黃煒。


  “來了。”手術已進入尾聲,為了幫助病人蘇醒,黃煒正在給病人“洗肺”。


  見到陸嫣,他還沒來得及接著說話,先嚇了一跳,“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陸嫣勉強笑起來:“沒事,來的路上走得急了點。”


  黃煒奇怪地盯著陸嫣看,目露關切。


  他跟陸嫣是“師兄妹”。兩人除了都是s醫科大八年制學生,還都師從科主任於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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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臨近退休,在陸嫣之後,導師於博再也沒有招過八年制的學生。算起來,陸嫣是他最小的一個師妹。


  為此,在工作上,他沒少明裡暗裡關照陸嫣,今晚如果不是實在忙不過來,他不會臨時給她打電話。


  “真沒事?”


  “真沒事。”陸嫣笑,轉移了話題,“對了,黃師兄,隔壁什麼手術?”


  “婦科一臺急症腹腔鏡,不過還在談話,病人沒進手術室呢。”


  說話的功夫,麻醉機上的呼吸曲線顯示患者已經有了自主呼吸,黃煒顧不上陸嫣,全神貫注盯著屏幕,開始認真誘導復蘇。


  陸嫣立刻乖巧地說道:“師兄你忙,我去隔壁手術間做準備。”


  巡回護士劉雅娟聽到這話,抬頭看向陸嫣:“陸醫生,你先別急,婦科才打了電話,說患者還在猶豫到底是保守治療還是做手術,估計還得一個小時才能送過來。而且,我們這邊的副班電話還沒打通——”


  副班電話打不通?陸嫣步伐一緩,有點驚訝。


  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隻要當天上副班,必須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一旦聯系不上,事後一定會被追責。


  自打她上班以來,還從沒聽說過副班電話打不通的情況。


  她看出劉雅娟面有難色,並不多加過問,隻是點點頭:“那我先到休息室喝口水。”


  出手術間的時候,一名二十出頭的助理護士正好進來,一邊走一邊說:“劉老師,汪老師的手機還是打不通,家裡的座機也沒人接。”


  “還打不通?”劉雅娟當機立斷,“那趕快給第二副打電話。”


  陸嫣皺了皺眉,手術室裡姓汪的護士隻有一位,叫汪倩倩,個子嬌小,眉清目秀,由於性格內向,平時不怎麼愛說話。


  在她的印象中,汪倩倩膽子有點小,工作時異常認真負責,不大像是會玩忽職守的那種人。


  過了一會,助理護士去而復返:“劉老師,周老師的電話能打通,她說她馬上就來。”


  劉雅娟像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又壓低聲音抱怨:“這個小汪,今晚到底怎麼回事。”


  冗長的早交班之後,陸嫣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透著一個“累”字。昨晚除了那臺婦科的腹腔鏡,後面又接連來了好幾臺急診,她跟師兄各自帶著一名進修醫生,一人負責一個手術間,整晚下來,根本沒有閉過眼。


  科裡有規定,像她這種後半夜臨時被喊過來幹活的情況,第二天可以補休。


  於是在更衣室換好衣服以後,她跟同事們打聲招呼,就下班回了家。


  出了醫院東側門,照例要經過那條小巷,走到巷口時,陸嫣的腳步不知不覺緩了下來。


  早上八點半,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巷子裡不時有人走動,吵鬧喧哗聲不斷,行人多數是附近的居民,尤以醫院退了休的老職工居多,見到陸嫣,認識她的不忘打招呼:“小陸又上晚班啦。”


  她笑著回:“嗯,才下班。”


  說話時,忽然想起曾經在哪本書上看過:恐懼感這種東西是有時效性的,某些時刻覺得可怕至極的東西,到了朗朗乾坤之下,也許根本不值得畏懼。


  她此刻站在巷口,也有類似的體驗——昨晚那種如同被冰水兜頭澆下的寒戰感不復存在,隻剩下滿腔的悵然。


  其實她也知道,別說相同的衣服和發卡,就算步態和動作再相似又如何?終歸隻能歸咎為巧合。


  畢竟當年出事時,她可是親自陪著阿姨去醫院認的屍。


  想到這,她胸口隱隱一痛,忙往家中走。


  到了家,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對她來說,這個小小的家是世界上最溫馨的所在,回家的那一刻,立刻就會有一種清新之氣撲面而來,再多的疲累都會頃刻間瓦解冰消。


  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從浴室出來,又到廚房煮面。


  這房子不到七十平,二手房,是幾個月前她從醫院退休老教授那兒買來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是她那位已經三婚的爸爸送給她的所謂“傍身錢”。


  父親風流了一輩子,女人無數,在她六歲的時候,就因為父母感情破裂,跟著母親搬出了那座窗明幾淨的兩層小樓。


  好在父親雖然感情帳一塌糊塗,經濟方面卻不曾虧待她們母女倆,多年來,從不拖欠撫養費,就連陸嫣上學出國的費用也一點不含糊。


  年中聽說陸嫣爭氣留在了本市最好的醫院附一院,陸父一高興,第二天一早就給陸嫣帳上打了一筆錢。


  陸嫣當時滿腔雄心壯志,隻覺眼前道路通達無礙,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將母親的生活照管好,並不想接受這份“饋贈”。


  就要婉拒,卻被母親給攔下來了。


  “收下。“母親瞥她一眼,聲音透著疲憊,“就衝著你跟著他姓陸,這筆錢為什麼不能收下。”


  陸嫣望著母親,不知何時起,母親年輕時明麗的臉龐已悄悄爬上了皺紋。


  美人遲暮,總是令人分外心酸的,何況這個美人還是她母親。


  而她也知道,父親前段時間才在市中心最貴的樓盤買下一套“豪宅”,就為了籌備他的第三次婚姻。相形之下,這點打發她們母女的“傍身錢”也許根本算不得什麼。


  母親的話裡,除了一份負氣的意思外,何嘗沒有為今後考慮的打算。


  於是她終於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礙,隨和地收下了,甚至還笑呵呵地給父親回了一通電話,用以道謝。


  母親因為還未退休的緣故,繼續住在東城,而她為了上班方便,在對房子進行簡單地翻新之後,就搬來了這裡。


  吃飽喝足後,她關掉手機,一頭倒在了床上。爬床的時候,那姿態跟小狗沒什麼區別。她累啊,累得連腳趾頭都不想動,對睡眠的渴求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覺睡到了傍晚,還覺得意猶未盡。


  醒來後,她打開手機,登時鑽進來無數條短信,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提醒她在關機期間都漏接了哪些電話。


  她心裡一緊,還以為醫院有急事找,等翻看收信箱後,又松了口氣。


  除了兩個陌生號碼外,剩下的電話全都是唐潔打來的。


  唐潔是她高中同學,多年閨蜜。


  噫,這家伙不是去斯裡蘭卡旅遊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狐疑地撥過去。


  就在這時候,手機“叮——”響了,進來一條微信。


  【大美女,在忙什麼呢?今晚的校友聚會還來不來,同學們可都來了,就差你了。】


  陸嫣定睛一看,對方頭像是個面容妍麗的年輕女郎,名字寫著丁婧。


  她連忙放下水杯,怪了,不是早就把這人拉黑了嗎,怎麼還在聯系人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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