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依然溫聲替兒子說話:“其實正常孩子也不用這麼早背書,他要進宮做伴讀,這才提前教他。這些東西對小孩子來說委實太枯燥了,就算是你,也是六歲才去王府做的伴讀。”
其實陸珩知道,現在的進度對陸渲來說有點太難了。三皇子比陸渲大三歲,無論理解能力還是定力都比陸渲強太多。陸渲要想跟上三皇子,就隻能提前學。要不然等他進宮,總是跟不上太傅,被打擊了信心,說不定以後就不愛學了。
不過陸珩理解歸理解,王言卿一味替陸渲說話,他心裡還是很吃味。陸珩挑挑眉,伸手壓向王言卿:“我六歲可沒有人天天為我講解,陪我讀書。你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可比對著我時多多了。”
陸珩習以為常摟她的腰,王言卿今日卻一反常態地緊繃起來,沉著臉推開他的手:“別亂動。”
陸珩手被擋住,意外地看向王言卿:“怎麼了?”
不確定的事情,王言卿本來不想說,但他的眼神攻勢太強勢,王言卿最終沒抵住,悄聲說:“我可能又有了。”
陸珩一聽,眼神驟變,王言卿見到趕緊解釋:“但我還沒請郎中看過,隻是自己猜測。說不定是我猜錯了。”
“你做得對,這種事還是小心一點好。”陸珩也立即認真起來。王言卿自己都有感覺,那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陸珩看著她的目光頓時變得小心翼翼。他輕輕環住王言卿的腰,虛虛將手掌貼在她腹前,感受裡面的動靜:“你說這次是兒子還是女兒?”
王言卿靠到陸珩肩上,同樣期待地看向自己小腹:“都是緣法,來什麼都好。”
“是。”陸珩點頭,但還是說道,“不過如果是女兒就更好了。”
王言卿輕笑:“如果是兒子呢?”
“那我就下次努力,爭取讓你懷上女兒。”
王言卿趕緊錘了陸珩一下,嗔道:“當著孩子呢,你亂說什麼。”
陸珩不以為意:“無論男女,以後遲早要懂得這些事。我們為人父母,早點給他示範也好。”
“還說,閉嘴。”
王言卿生育過一個孩子,再懷孕時隱隱約約有感覺,但月份還沒到,她不想讓眾人空歡喜一場,就忍住沒說。要不是怕陸珩動起手來沒輕沒重,她連陸珩也不會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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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聽了後,雖然嘴上說著隨緣,但第二天還是立刻給她請來了郎中。現在皇帝不上朝,陸珩是從一品都督同知,朝中比他官職高的沒幾個人,他不去官府點卯沒有任何人敢說他。所以陸珩光明正大曠了班,留在府裡陪王言卿。
郎中來了,給陸珩行禮後,便上前給王言卿診脈。
懷陸渲時他們兩人如臨大敵,把郎中嚇得不敢說話。這一次陸珩依然重視,但到底沒有上次那麼緊張了。沒有陸珩幹擾,郎中很快診斷完畢,起身拜道:“恭喜都督,恭喜夫人,夫人這是滑脈。”
王言卿的猜測落實,臉上很快漾出笑來。陸珩讓人帶郎中下去領賞,順便開一些補藥。王言卿聽到,阻止道:“是藥三分毒,我現在沒什麼不舒服,沒必要開補藥,怪浪費的。”
陸珩卻說:“用不上最好,但多少備一些,就當求心安了。”
陸珩執意不肯省這筆藥錢,王言卿勸阻無果,隻能隨他去了。靈犀靈鸞帶著郎中去開藥,陸珩陪在王言卿身邊,低聲陪她說話。兩人溫存間,陸渲咚咚咚跑進來了,雙手趴到榻邊,神神秘秘問:“爹,娘,我剛剛聽嬤嬤說,娘要給我生弟弟了?”
“是妹妹。”陸珩立刻糾正他,“沒你的事,回去背你的書去。”
陸渲不肯,趴在榻邊撒嬌:“妹妹剛來,肯定什麼都不知道。我這個做哥哥的應該多陪妹妹說說話。”
陸渲見陸珩不理他,就跑到另一邊,抱著王言卿的手撒嬌:“娘……”
王言卿最終被磨得受不住,松口說:“那就給你放假一天,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陸渲立刻歡呼一聲。他的聲音太高興,看到陸珩朝他這個方向看來,陸渲立刻捂住嘴,躡手躡腳地退出去。
過了一會,陸渲又抱著一堆東西跑回來,高聲道:“娘,我來教妹妹認字。”
陸珩正握著王言卿手說話,瞧見陸渲,輕輕笑了聲:“就你的水平,還想教人?”
有王言卿在,陸渲膽子大了很多,一點都不怕陸珩。他從另一邊脫鞋上榻,坐到王言卿身邊問:“娘,你說妹妹應該先學什麼?”
一家人正其樂融融說著話,一個侍衛忽然快步跑來,停在正房門口抱拳:“都督。”
他的聲音急促低沉,像是壓抑著什麼事。陸珩朝門外看了眼,面色如常地對妻子兒子說:“你們先坐著,我去都督府點個卯,很快回來。”
侍衛的聲音王言卿也聽到了,她面露擔憂,但還是沉穩地點頭,說:“好,你安心去吧。”
陸珩說完很快起身走了。陸渲雖然年紀小,但不知道是不是像了王言卿,對情緒也很敏感。他依偎到王言卿身邊,有些害怕地問:“娘,怎麼了?”
“沒事。”王言卿撫摸兒子的頭頂,語氣溫柔又堅定,“應該是送來什麼公務,放心,你爹會處理好的。”
陸珩說著很快回來,但直到入夜,他都不見身影。陸渲堅持要等陸珩,最後都熬不住,靠在王言卿腿上睡著了。
王言卿輕輕拍打著兒子的背,等他睡實了,小心翼翼把他放到榻上。
王言卿正在替陸渲拉被子,忽然外面傳來走動聲。王言卿意識到陸珩回來了,用眼神示意奶娘看著陸渲,自己快步走向門口。
陸珩進門,正好迎面撞到王言卿。王言卿忙對他噓了一聲,上前幫他解披風:“怎麼了?”
王言卿印象中,上次見陸珩臉色這麼嚴肅,還是壬寅宮變的時候。陸珩長嘆一聲,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俺答部落要求開馬市,朝廷不允。俺答遂襲擊邊關,今日,已經攻破古北口,越過長城了。”
王言卿倒吸一口涼氣,越過古北口,那豈不是馬上就要兵臨北京城下?
難怪今日侍衛來找他時慌成那樣,難怪陸珩忙到現在才回來。王言卿怕吵醒陸渲,壓低聲音問:“皇上怎麼說?”
“今日宮裡一直在商討此事,京城有守兵有城牆,抵御蒙古騎兵不成問題。但糧食卻是個大問題。”
“什麼?”
“今年的新糧還沒有收上來,京城糧倉空虛,隻能靠周圍供糧。最近的糧倉在通州,若是京城被圍,以現在的存糧,隻能夠全京城吃十天。”
王言卿瞪大眼睛,她以為蒙古騎兵逼近京城已經是最糟糕的事情了,沒想到現實永遠比想象離譜。陸珩嘆了聲,在王言卿面前,他也不玩官場上那一套,如實說:“十天已經是樂觀估計了。依我看,一旦傳出戰爭消息,世家大族必與民爭糧,普通百姓最多能撐五天。”
王言卿說不出話來。京城周圍有好幾個大糧倉,誰都沒想過京城會被圍困,所以沒在意城中儲糧。結果,蒙古騎兵到來時,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王言卿皺眉道:“京城駐軍足有十萬,俺答部落來再多人,也不可能比十萬多吧。把他們趕走不就行了?”
“這就是另外一個問題。”陸珩嘴邊勾出一縷笑,眼中卻冷冰冰的,譏諷十足,“三大營號稱十萬,其實裡面盡是老弱病殘和掛名吃空餉的關系戶,實際人數可能連一半都不到。六部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所以,沒有人願意出戰。”
軍營名冊可以作假,但人頭總沒法作假。一旦出戰,空餉、逃兵役等事全部遮掩不住,到時候,誰是主帥,誰就是替罪羊。
有兵卻無帥,實在是諷刺極了。王言卿也說不出話了,問:“那要怎麼辦?”
陸珩嗤一聲,諷道:“今夜戶部緊急去通州運糧,能回來多少是多少。同時兵部給周邊發了急令,希望快點有人帶著勤王軍隊趕到吧。”
因為無人願意應戰,京城隻能守城不出。皇帝下令關閉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以免放入了蒙古內應。幸好戶部及時調回了糧,足夠全城吃一個月。皇帝稍微松了口氣,但還是很惱火。
皇帝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因為吃飯的事擔心過。現在已經不是他選擇吃江南的米還是河套的面的問題了,而是在吃通州豆子的情況下,擔心有沒有下個月。
因為蒙古人天降,全城跟著食物降級,連宮廷和官宦世族都被迫吃起了粗糧。陸渲看著碗裡驟然減少的菜,問:“娘,為什麼這幾天不吃青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