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的預感沒有出錯,陸珩一改之前春風化雨的態度,變得尤其……惡劣。王言卿越咬著唇,他越要逼她出聲:“為什麼忍著?”
王言卿聽到外面整齊有力的腳步聲,簡直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口。她靠在他肩上,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呼吸急促,聲線都發顫了。陸珩看著她迷蒙又忍耐的可愛眼神,心想果然矛盾的才最勾人,這樣冷感的媚,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發狂。
可惜了,今日時間不夠。改日,他一定要逼得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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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一路偽裝成婚船,走走停停,還算安穩。王言卿之前從未去過南方,她本來還擔心自己上船後暈船,沒想到竟完全沒反應,隻除了要應付某個時不時來待嫁妹妹閨房夜訪的不孝之徒。
晚間河道上人少的時候,王言卿也會戴上幕籬,去甲板上散散心。有些時候陸珩陪她,但陸珩終究是個有公職在身的人,大多數時間趕不過來,王言卿便自己帶著丫鬟散步。
船上錦衣衛都知道這是都督夫人,不敢阻攔,任由王言卿行動。但王言卿很明白輕重,平時隻是去船尾吹吹風,並不會靠近放“嫁妝”的地方。
陸珩在這方面很相信王言卿,並不限制她行動,但是在船隻駛過徐州後,船上巡邏明顯嚴密了,王言卿明白接下來就進入南直隸,是倭寇經常出沒的地方,她也減少了散步的時間,盡量待在船艙內。
越往南走,天氣就越悶熱,現在可是六月,陸珩怕王言卿把自己悶出病來,傍晚時專程來找她:“妹妹,今日江上水霧淡,有很漂亮的夕陽。你要不要陪哥哥去看看?”
王言卿聽到,詫異問:“現在?”
“對。”陸珩拉起她的手,說,“昨日傳回消息,錦衣衛一千人已經抵達南直隸,專門有一隊在岸上護送著我們的船。你不用這麼緊張,出去散散心無妨。莫要倭寇沒見著,先把我的夫人悶病了,那我多虧。”
王言卿聽到岸上有人跟著他們,心裡悄悄松了口氣。不過,她抬起眼睛,絲絲媚意從眼尾流露,像鉤子一樣,似笑非笑道:“現在又不當哥哥了?”
陸珩含笑,握緊她的纖手,宛如才想起來一般,說道:“差點忘了,妹妹現在還不是我夫人。”
全天待在船艙裡,王言卿確實想去外面透透氣。有陸珩在,王言卿放下心,說:“你稍等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她在船艙內穿的是輕薄的半透明紗,要出去肯定不能穿這一身。王言卿本意是讓陸珩去外面等一等,但陸珩就像聽不懂人話一樣,大言不慚道:“我幫妹妹換。小時候,妹妹的衣服都是我幫你穿的呢。”
王言卿氣惱地推了他一把,明眸圓瞪:“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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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眨眨眼,笑了:“我說的是幫你拿衣服,妹妹想到哪裡去了?”
王言卿覺得,她遲早有一天得被陸珩氣死。
最後,王言卿在屏風後更衣,陸珩站在屏風外,幫她遞衣服。其實遞衣服完全是陸珩強行加出來的環節,這麼大的屏風,還搭不了一身衣裙嗎?
陸珩站在氤氲的煙雨屏風後,一眼不錯地欣賞著煙雨後窈窕朦朧的山谷曲線。卿卿可能不知道,相對於直接看到,若隱若現、半遮半掩,才最勾人。
王言卿換了身海棠紅宋錦長衫,腰系鵝黃色百褶裙。江南湿熱,連風吹來都是悶悶的,隻能穿輕薄細致、堅柔並兼的宋錦。王言卿迫於身份,又回到了剛嫁人的時光,每天都得穿鮮豔的紅衣。
王言卿收拾妥當後,陸珩幫她戴好幕籬,兩人一起往甲板上走去。外面的人見了陸珩和王言卿垂下眼睛,熟練地喊“少爺”、“小姐”,自然的宛如隨侍多年的家生子。
今晚的夕陽確實很美,天邊仿佛撞翻了一盤染料,熱烈地燃燒著,連江面都映上天火餘波,橘黃金紅變幻莫測。
江風襲來,吹起王言卿的面紗,她壓住帽檐,問:“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嗎?”
這是在江上,舉目望去沒有船隻,王言卿也敢自由說話。陸珩幫她擋住江上風浪,說:“先去蘇州,查朱紈之死。”
朱紈的死是皇帝的一個心結,查明朱紈的死因,既是給忠臣良將一個交代,也是切入江南官場亂相的一個著力點。
王言卿點頭,朱紈是蘇州人士,他“畏罪自盡”後,就由老僕收斂屍骨,送回家鄉安葬。蘇州正好在運河沿途,他們下船一來查案,二來也能給朱紈祭一炷香。
王言卿想到船上的東西,忙問:“朱紈之死恐怕不是一天兩天能查完的,船上那些……嫁妝可怎麼辦?”
他們下船了,箱子誰來看管?陸珩扶著圍杆,面對著浩浩長風,淡淡道:“隻能停靠在岸邊了。”
王言卿想到那副場面,不由壓低了聲音:“船上東西可不少,萬一被人盯上,有人趁你不在劫船,或者幹脆海盜來了,那可怎麼辦?”
王言卿雖然沒看過她的嫁妝箱子,但看重量,裡面應當是有火器的。在水上打仗,有沒有火器壓制是決定性的優勢,洪武皇帝當年鄱陽湖一戰能獲勝,就是靠了火銃。
皇帝對陸珩是真的信任,此行陸珩下江南,不光帶來了錦衣衛精銳,還帶來了神機營最精良的火銃。這批武器要是落入海盜之手,那可麻煩了。
陸珩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桅杆,聽到王言卿的話挑眉一笑,垂眸道:“妹妹,你可盼我點好吧。”
進入南直隸後,水面變寬,船隻也變多了。放眼望去,河道上全是桅影,千帆競發,百舸爭流,熱鬧非凡。
他們乘著船順流而下,頗有一日千裡之感,很快,蘇州到了。王言卿的夫家設定在杭州府,但送親隊伍初入江南,一路舟車勞頓,為了體體面面地去見未來親家,順便也該給閨女採購些江南時興細軟,所以富商家決定在蘇州暫住幾日,休整好了再去杭州。
他們的船隻停靠在碼頭,陸珩作為千裡送親的好哥哥,親自陪著待嫁妹妹,去城中放風採購。
這是王言卿第一次來江南,她看著和京師截然不同的熱鬧景象,隻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這就是蘇州?”
“是啊。”陸珩說道,“妹妹,我們先尋今日的落腳之地。”
王言卿點頭應諾,一路跟著陸珩,雙眼好奇地看著兩邊攤子。陸珩察覺她朝一個地方看了好幾眼,他順著視線望去,發現是一個賣糖人的小攤。
陸珩失笑,突然轉身朝小販走去。郭韜正奇怪都督怎麼忽然離開了,隨即就看到陸珩拿著一個兔子糖人回來,掀開夫人的幕籬,遞到了夫人嘴裡。
郭韜:“……”
他們幾人默契而忍耐地轉開視線,梗著脖子朝約定的地方走去。饒是他們把自己封印成一根木頭,還是能聽到後面斷斷續續的對話聲。
“糖人是小孩子才吃的東西,我又不喜歡。”
“你不就是小孩子嗎?”
郭韜在前面頭皮都麻了。
最終,他們敲定了一家客棧,陸珩去櫃臺前訂房,侍衛則護送著小姐往樓上走。客棧裡生意興隆,熱鬧鼎沸,王言卿嘴裡咬著兔子耳朵,隔著幕籬從門口走到樓梯,走馬觀花一樣掠過了許多人臉。
跑堂小廝殷勤地端著盤子送菜,一伙遊商坐在桌邊喝酒,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從樓梯上下來,嘴裡說著地道的南京話。世界仿佛在她眼前放慢,她穿過這些人的臉,如有神助般破譯了他們心中的想法。
跑堂小廝右手下意識地貼在身邊,遇到有人撞來時,他雖然諂媚笑著,但瞳孔卻不自主放大。那桌商人看似喝酒談天,但眉毛下壓,分明暗暗凝聚著注意力。那兩個書生看起來沒破綻,但他們的虎口有繭。看繭子的位置,可不像是握筆。
王言卿仿佛不知道,依然咬著糖上樓,一如一個天真爛漫的嬌小姐,等著哥哥將所有事情料理好。
他們到達蘇州時已經是下午,安頓好後沒多久,天色就黑了。王言卿在船上漂泊了很久,今日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店小二給她送水。王言卿舒舒服服洗了澡,換了寬松的中衣,她在鏡前擦拭頭發,外面門一開一合,有人進來了。
王言卿將巾帕放在一邊,拿起梳子打理頭發,頭也不回道:“哥哥,我現在是待嫁之身,你多少講究點。”
陸珩走到她身邊,熟練地接過她手中木梳,捧起她瀑布一般黑亮柔順的長發:“妹妹今日怎麼這樣客氣。我們不是一直過著表面上送嫁、暗地裡偷歡的日子嗎?”
作者有話說:
不知名的周家老父親:你這個不孝子!
第125章 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