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什麼模樣?”
侍衛費力地形容了一會,王言卿聽出來應當是陸珩身邊的某個親信。但這就更奇怪了,陸珩拿到了她的戶籍,竟然沒有討價還價,而是派手下送來,放下東西就走了?
這麼重要的證件,她還以為他會借故登門,有的沒的亂扯一通呢,他竟然這麼輕易就把東西給她了。
王言卿本來想讓翡翠將盒子收好,話到嘴邊時突然停下,默默改了主意。算了,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她自己看管吧。翡翠是鎮遠侯府的人,其他丫鬟是陸珩的人,都不可信。
這個府裡,完全站在她的立場上的,唯有她自己。
王言卿手裡握著木盒,問道:“他隻留下這個木盒嗎?”
“還有一句話。”侍衛更深地低下頭,說,“他說請夫人安心養病,陸大人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捉拿刺客,絕不讓賊人驚擾夫人。”
王言卿點點頭,心裡竟然波瀾不驚。別的暫且不論,陸珩工作能力確實無可挑剔,王言卿十分相信他會解決東瀛刺客。至於這座宅子的安危……王言卿從未擔心過。
王言卿昨夜沒睡好,今日一整天都沒什麼胃口,她中午寥寥撥了兩口飯,晚上隻喝了碗粥就睡了。王言卿本來特別擔心半夜一睜眼看到陸珩,或者陸珩派人來提醒她好好吃飯,幸而直到第二天醒來,她擔憂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王言卿不得不說長長松了口氣。陸珩沒有不間斷監控她的生活——實際上有沒有監視王言卿不願意深想,但他至少沒有跳出來指手畫腳。宅子裡的人也沒有暗戳戳給她灌輸陸珩對她特別好、她應該早日回到陸珩身邊的想法。
陸珩規矩的仿佛一個正人君子,說不打擾她,就真的止步於大門外,不再擅自侵入她的生活。王言卿因此也能消停一會,在宅子裡靜靜養病。要不然,但凡出現上面任何一件事情,王言卿立刻就會收拾東西離開京城。
早飯後,翡翠問:“姑娘,您這幾天悶悶不樂,要不出去走走?”
屋裡其他丫鬟暗暗投來目光,她們稱呼王言卿為夫人,而翡翠叫王言卿姑娘,可謂立場迥異,泾渭分明。王言卿搖搖頭,說:“外面還有細作流竄,按錦衣衛的速度,這兩天差不多該收網了。我們還是別出去添麻煩了。”
倭人想要將朝廷高官一網打盡,引起中央動蕩。但閣老、勳貴這些人一個賽一個惜命,出入守衛森嚴,護衛時刻不離身,一個人出事其他人就會警覺起來。倭人要想一個個刺殺,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他們盯上了陸珩的婚宴,本來如果陸珩不婚,二月份傅霆州的婚禮才是他們的目標。但陸珩正月就辦婚禮,級別更高,時間更近,來賓齊聚一堂,各個身份高貴,手無寸鐵,故而被倭寇選中了。
他們行動時先殺陸珩這個東道主,陸珩若死了,陸府失去主事人,必然會亂成一鍋粥,更加方便倭寇行兇。後面他們還意圖挾持王言卿,可見他們行動前是做過功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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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關頭,王言卿還是不要出門冒險了。萬一他們認出王言卿,豈不是上趕著送人質?
王言卿不願意出門,依然待在家裡看書、曬太陽,累了就去睡覺。她現在是一個剛撞了頭的病患,郎中特意囑咐了不能耗神,一定要靜氣養心。
王言卿午覺剛醒,忽然聽到門房傳信,說有訪客至。
是傅霆州。
作者有話說:
陸珩:我心裡苦,但不能說,隻好假裝工作狂這樣子。
第103章 訣別
王言卿聽到傅霆州來了,盯著手指,良久沉默下來。翡翠見王言卿許久不動,試探地問道:“姑娘?”
王言卿暗暗嘆了口氣,站起身說道:“既然鎮遠侯來了,快請吧。”
傅霆州進入這座名義上稱為王宅的院落,一路走來,雖然沒有描金畫銀,但假山流水錯落有致,景觀樹木布置得恰到好處,在安全和實用上無可挑剔,甚至比某些官員耗巨資修建的豪宅還要好。
看得出來,這座宅子是用了心的。
傅霆州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陸珩不可能知道傅霆州打算在婚禮當天派翡翠提醒王言卿,如果陸珩提前知道,翡翠也不會成功。那就是說,陸珩在明知王言卿隻會住三天的情況下,還將這處宅子修建得盡善盡美?
再結合陸珩用王言卿名義購置地產,恐怕從一開始,他就想將這個宅子當做王言卿在京城的“娘家”。哪怕有名無實,但女子名義上有娘家,總歸底氣硬些。
隻是沒想到陸珩一語成谶,這座宅子真成了王言卿的家。
傅霆州內心其實有些復雜,他一直覺得陸珩原本想利用王言卿,後來因為王言卿貌美,陸珩見色起意,才將她納為妻子。若陸珩貪戀美色,何必謊稱王言卿是他的妹妹,當真讓人以陸府小姐的態度對待王言卿?若陸珩憐惜王言卿孤苦,早日娶過門照顧就是了,何必費心費力在京城“造”一座王宅?
傅霆州隱隱感覺到,陸珩不止想佔有王言卿的美色,更想在心理、社會各個方面上,都讓王言卿成為他的妻子。
所謂王宅裡面根本沒有人,京城官太太圈不會不知道,但陸珩這樣做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哪怕王言卿沒有家族撐腰,她依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有人給她難堪,沒有娘家出面,那就陸珩出面。誰讓王言卿不痛快,陸珩讓他們全家都不痛快。
傅霆州心情陰晦,明明在大同府時,他對這一幕期盼良久。如今真的要見到她了,傅霆州的步伐卻越來越沉重。
但走得再怎麼慢,終點還是到了。傅霆州進門時就覺得不對勁,王言卿將待客地點定在正堂,正經待客的地方。從道理上講也不是不對,但傅霆州本能覺得不祥。
王言卿坐在寬闊的圈椅上,聽到傅霆州進來,她起身,欠身行禮:“鎮遠侯萬福。”
傅霆州見她如此模樣,心中一絞,說道:“你如今已和我這般生疏了?”
王言卿抿唇笑了笑,改口道:“我怕二哥責怪我。”
她說的是南巡時她捅傅霆州的那一刀。傅霆州搖搖頭,一語帶過:“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兩人相互問安,一笑泯恩仇,似乎又回到從前。傅霆州坐下,他看到王言卿穿著一身瑩白立領袄,外罩白色鑲絨邊比甲,下系紅色馬面裙,裙帶自然垂落在膝上。
這一身說淡有紅色搶眼,說豔看起來又十分清淨,尤其是裙闌上繡著形態各異的小老虎,王言卿端坐在椅子上本來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這些小老虎給她增添了許多可愛,霎間拉近了距離。
自從王言卿“失蹤”後,傅霆州每次見到王言卿都覺得她穿的很素淡,他原本以為陸珩苛待她,可是後來發現,是王言卿偏好這樣的打扮。
傅霆州雖然不太懂女子衣著,但人對美的感知是相同的,他也不得不承認,王言卿在傅家時衣著雖然華貴,然而有一種緊繃感,像努力在所有地方都雕刻出花紋的金鑲玉,美則美矣,卻少一分大方。如今她身上的顏色變少了,姿態也放松下來,反而如無價明珠,自然而然散發出奪目光輝。
一個人的狀態能反映出很多東西,曾經傅霆州還能欺騙自己傅家對王言卿很好,但看她如今的狀態,傅霆州才知道,她在傅家時到底有多麼不開心。
傅霆州暗暗嘆氣,說:“你這身衣服獨具匠心,很襯你。”
王言卿淺淺笑笑,道:“謝二哥抬愛。”
要是王言卿沒記錯,這應該是傅霆州第一次稱贊她好看。以往傅霆州將她帶在身邊,視她為所有物,從他的眼神中能感覺到王言卿很有吸引力,但他真正開口承認她好看,卻唯有這一次。
換在兩年前,這樣的話足夠讓她赴湯蹈火、奉獻一切。但現在聽到,王言卿隻覺得平靜。
可能是聽多了陸珩不間斷的誇贊,再遇到男人贊美她,她也不會生出傾其所有回報的念頭了。
傅霆州拿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說:“這是翡翠的賣身契,以前統一放在府裡,現在她跟著你,這些東西還是由你保管吧。”
王言卿看到盒子並沒有伸手去接,隻是點頭道:“謝二哥。”
傅霆州以給王言卿送翡翠賣身契為借口登門,但說完後,他卻不知道還能聊什麼。屋中陷入沉默,氣氛微微有些尷尬。傅霆州靜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卿卿……”
“二哥……”
王言卿也在同時開口了,兩人一怔,王言卿退步,說:“二哥你先說。”
傅霆州覺得這件事遲早都要做個了斷,便說道:“卿卿,墜崖那日是我對不起你。我忘了你的生辰,還逼你去做不喜歡的事情。關於洪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