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及。”陸珩伸手,捏了捏王言卿下巴,說,“對你哥哥有點信心。我既然敢應承,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王言卿立刻安下心,她總是毫無保留地相信陸珩,而每次的結果也證明,他值得信任。王言卿猶豫,問:“那你也要睡了嗎?”
陸珩點頭,悠悠說:“深夜美人詢問這種問題,我怎麼舍得拒絕。”
王言卿臉紅,乜了他一眼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明日你要去河谷村嗎?”
陸珩依然點頭,王言卿立刻說:“我也去。”
陸珩嘆氣:“河谷村建在山裡,會很累。你大概再過兩天就要來月信了,這種時候不宜顛簸。”
王言卿瞳孔放大,委實震驚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關系。我想幫你。”
她說完,實在沒忍住,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語氣問:“你怎麼知道?”
王言卿的月信並不規律,這半年在醫藥的調養下漸漸好多了,但前後時間依然會推動。王言卿自己都拿不準她什麼時候來,陸珩怎麼知道的?
陸珩臉上表情很平淡,仿佛在談明日太陽什麼時候升起一樣,平平無奇開口:“我記住了你這半年每次來月信的日子,由此推算一下,並不算難。”
王言卿臉上表情已經完全僵住了,她一點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忙不迭起身開門:“二哥,我先回去了。明日等我,你可不要自己悄悄出門。”
陸珩無奈,她把他當什麼,賊嗎?
“我知道。”陸珩應道,“既然你不願意聽我說,那就自己注意些。現在在外面,不方便煎藥,你自己千萬小心,不要再引起疼來。”
王言卿去年來月信時還疼得暈厥,經過這半年喝藥,症狀大大緩解。雖然那幾天小腹依然會墜痛,但和最初比起來,這點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王言卿點頭,逃也似的從陸珩屋子裡跑開。陸珩站在門口,注視著她進入自己屋子,才平靜地關上門。
陸珩沒有敷衍王言卿,他確實打算睡了。這些卷宗查不出什麼了,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不如養精蓄銳,明日去見見那位管轄河谷村的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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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現在很感興趣,這些人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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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陸珩接了新案子,陸珩毫不客氣將宿衛行宮的任務甩給陳寅,自己帶著人,大搖大擺離開了。
他現在可是奉旨查案,阻礙他就是阻礙皇命。其他人看著扎眼,卻沒人敢說什麼。
王言卿簡單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跟著陸珩一起出發。河谷村村如其名,在一處四面環山的低谷裡,一條大河從村子不遠處流過。村中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但是出入村都要經過山路,非常不好走。
隊伍中都是男子,王言卿不方便騎馬,便換成乘轎。幸好程知府也靠轎子代步,王言卿混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淇縣縣令早早就等在村口,他看到路上一隊人馬徐徐靠近,不敢怠慢,趕緊上來迎接:“下官拜見陸指揮使、拜見程知府。”
腳夫落轎,程知府從轎子中鑽出來。他看著四周群山,哪怕並不用他趕路,他也累得不輕。
陸珩翻身下馬,身姿簡單利索,沒有一個多餘動作,和旁邊身材臃腫的程知府形成鮮明對比。程知府走過來,奉承道:“陸大人真是身輕如燕,矯健非凡,下官佩服。”
陸珩瞥了程攸海一眼,懶得搭理。他視線掃過面前烏泱泱一幫人,說:“何人是河谷村裡正?”
一個保養良好的老人迎上來,顫顫巍巍拱手:“在下李林,參見指揮使。”
裡正年紀在五十歲上下,頭發花白,腰也有些伛偻了。但是和他同年齡的老人比起來,他無病無災,面色紅潤,已經算非常健康。
陸珩問:“劉山、劉守福一家,可在你們村?”
裡正忙點頭:“正在。”
劉山是劉大娘丈夫的名字,劉守福是他們的兒子。陸珩說:“前方帶路,我要去他們家裡看看。”
裡正哪敢推辭,連忙引著陸珩、程知府和縣令陶一鳴往劉大娘家裡走去。眾人視線重心都在陸珩身上,沒人留意到另一座轎子走出來一個女子。她等知府等人走遠後,才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悄悄跟上去。
劉大娘還被關在行宮,現在家裡無人。裡正打開院門,彎腰對陸珩說:“陸大人,這就是劉山一家的住處。”
陸珩踏入柴門,無聲掃過四周。院子雖然不大,但整理得很幹淨,牆角堆著鋤頭、鐮刀等農具,另一面牆上掛著漁網。陸珩注意到牆壁是新的,問:“他們翻修過這裡?”
“是。”裡正回道,“以前劉山家裡特別窮,後來娶了一房能幹的媳婦,劉山自己也勤快,沒農活就去河上打漁,貼補家用,所以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好。前些年他們攢下一筆銀子,翻修了圍牆。後來他們給兒子娶媳婦,掏空了家底,他們想再攢幾年,把房子也重蓋一遍。”
陸珩沒說話,往屋裡走去。劉大娘婆媳出門前並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房門上掛著一把銅鎖,裡正尷尬,搓手說:“大人息怒,老叟沒有他們家的鑰匙,這鎖老叟打不開。”
陸珩拿起鎖眼看了看,一臉平靜地扔開,示意身後人開鎖。錦衣衛上前,從衣袖裡拿出一根鐵絲,在鎖眼裡鑽了鑽,銅鎖就彈開了。
裡正愕然地看著這一幕,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而錦衣衛已經推開門,陸珩從容地拍了拍袖子,邁入門檻。
這種鎖實在太簡單了,他看著都覺得無趣。陸珩緩慢從屋中走過,他走到哪裡,後面烏泱泱的人群就跟到哪裡。程知府不知道陸珩在看什麼,小心陪著,說:“陸大人,這就是一個簡陋的民居,讓您待在這裡實在是委屈了您。您看要不要去縣裡置辦一桌酒席……”
陸珩淡淡打斷他的話:“這種簡陋的民居,不正是程大人治下的嗎?”
程知府霎間卡住,啞口無言。陸珩掃過四周牆壁,穿過堂屋時,十分無意地在桌子上拂了一下。
桌子上頓時出現一道灰痕,程知府尷尬,忙呵道:“沒看到陸大人手髒了嗎,還不快給大人端熱水來……”
陸珩取出帕子,將手指擦幹淨,說:“程知府,我不至於這麼嬌貴,不必麻煩了。除了劉山、劉守福父子,還有哪些人遇難?”
程知府茫然,看向淇縣縣令,縣令又看向裡正。裡正戰戰兢兢上前,僵笑道:“村中五十二戶人家,每戶出兩個男丁,共一百零二人被洪水衝走。”
陸珩立刻問:“還有兩個人呢?”
裡正尷尬地笑著:“老叟兒子考中秀才,在縣學裡進學。”
考中秀才就是有了功名,哪怕不能做官,也足以給家裡免除徭役、賦稅了。陸珩輕輕點了點下巴:“原來如此。他們出事地在哪裡,帶我過去。”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說話。陸珩也不急,就似笑非笑看著他們,耐心十足地等。最終是程知府面子上過不去了,呵斥道:“沒聽到陸大人說什麼嗎,出事地在哪裡?”
縣令陶一鳴上前,拱手道:“回稟指揮使,河谷村勞役隊伍在去州府的路上全軍覆沒,並沒人知道他們在何處遇難。”
“哦?”陸珩問,“那你們怎麼知道他們是被洪水衝走的呢?”
屋中啞然。陸珩看向程知府,慢悠悠催促:“程知府,你說呢?”
程知府一臉尷尬:“淇縣是這樣上報的,下官也沒有多想……陶一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陶一鳴低垂著視線,停了一會說:“是下官失職。州府並未接到河谷村村民到達的消息,那段時間山中又多有洪水,下官便覺得,他們應當是被洪水衝走了。”
陸珩淡淡瞥了眼裡正:“你們這裡多山洪?”
裡正訥訥應了一聲,小幅點頭。陸珩緊接著說:“既然你們這裡常發山洪,想必裡正非常熟悉了。有勞裡正帶路,我要看看這一帶最常出現水患的地方。”
程知府猶豫:“陸大人,山路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