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乾得知紀家軍的紀將軍,是那人的兒子後,他特地前去投靠。
在紀家軍裡保家衛國,駐守邊疆,偶爾還能有機會給紀將軍打打下手,他晚上就能睡個好覺。
可人世間,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哪怕當時逃避了,總有一天,同樣的問題,始終要面對的。
八年之後,清河郡水患。
徐乾看見了熟悉的劍法,看見了這些人,拿著劍依舊對著紀家人。
徐乾什麼都懂了。
他爹,在他心目中最崇拜的爹,令他,蒙羞啊。
遠處的隱蔽之處,蒼老的聲音響起:“那人是誰?”
“回掌門,好像是徐大峰的兒子,徐乾。”
“徐大峰?”蒼老的聲音冷笑,“沒想到他還留著這一手,他這是防著我北山。我說了,北山不會動他媳婦兒子,就不會動。可他違戒了。”
話音落下,一柄小劍破空而去,其勢破不可擋,直直沒入徐乾的心口。
那頭吳惟安接住了下墜的紀明焱。
徐乾在半空中的身形一僵,而後急速墜落。
錢宜寧忙遊過去伸手接住。
血奔湧而出,將這處水面染得更紅,更是沾了錢宜寧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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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乾在兄弟的懷裡咽了氣。
他懷裡裝了南瓜子的牛皮袋也掉了出來,牛皮袋被那一劍劃破,一粒接著一粒的南瓜子落在江面上,沾了水變沉,而後一點點沉入滔滔洪水之下。
死前,徐乾想。
如果不長大該多好。
如果一直都是五歲那年多好。
他和爹在山間追逐蝴蝶,打一隻野兔回去,一回家就能聞到家裡的飯香。
然後聽娘親嘮叨他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
幸好徐乾那關鍵時刻的一劍,揮開了刺向紀明焱心口的殺招。
紀明焱身上那些劍傷,看著恐怖,但都不致命,就是疼。
可紀明焱也未喊疼,他躺在角落,面朝著牆壁,沉默不語。
毒娘子因為來了癸水,今日便未曾下去救人,而是留在了礦洞中照料傷患。
剛剛紀明焱身上的傷,就是毒娘子親自包扎的。
她回頭看了看朝外走去的吳惟安和紀雲汐。
是吳惟安將受傷的紀明焱送上來的,其他人,都還在下方救人。
毒娘子蹲在紀明焱面前,伸手戳了戳他:“你還好罷?”
紀明焱沒回。
毒娘子納悶:“你是疼暈過去了?”
紀明焱悶悶不樂道:“沒有。”
他艱難地偏過頭,眼裡紅血絲格外的多:“阿毒姐。”
毒娘子:“嗯,咋?”
紀明焱:“你那還有南瓜子嗎?”
毒娘子頓了下:“還有一把。”
紀明焱:“能給我一粒嗎?”
毒娘子沒說什麼,在兜裡掏了掏,將最後一把南瓜子都塞進了紀明焱手裡。
紀雲汐和吳惟安相伴著往外走去。
聽吳惟安講完紀明焱受傷的始末,紀雲汐一個字都未曾說過。
兩人停在礦洞口,看著外頭依舊連綿不斷的雨。
雨裡忽而有人急匆匆跑來。
圓管事在兩人面前停下,他一作揖,聲音沙啞:“公子,夫人,老奴沒趕得及,桂大嬸死了。”
吳惟安眉眼淡淡,看一旁的紀雲汐一眼,想了想,問:“怎麼死的?”
圓管事言簡意赅道:“有人在外大呼徐乾死了,桂大嬸急忙跑了出來,沒跑幾步,就被暗箭所傷。”
吳惟安:“知道了,退下罷。”
圓管事又作了一揖,匆匆離開。
紀雲汐望著外頭,眼裡映襯著雨幕。
吳惟安陪她站著:“還好嗎?”
紀雲汐語氣如常:“還好。”
她偏頭看他,忽而問道:“你的大局,布得如何了?”
紀雲汐問的沒頭沒尾,但吳惟安懂她的意思,回道:“大勢已成,隻待時機。”
紀雲汐頷首,沒再說什麼。
時至今日才明白,為什麼當年,不管大哥怎麼查,二哥怎麼查,她怎麼查,都查不出問題。
因為活著的人,本來就沒什麼問題。
桂大嬸也好,徐乾也罷,他們是無辜的。
而徐大峰,跟著她爹娘一起死了。
第174節
現下,徐乾死了,桂大嬸也死了。
所有當年的當事人,都死了。
一股無力感在心間蔓延,紀雲汐現下隻想著一件事。
快些天晴罷。
其他事都可以慢慢算賬,但快些天晴罷。
一時之間,兩人都未動。
風夾著雨絲灌進來,落在臉上,手上,微冷。
過了一會兒,吳惟安先開的口:“我走了。”
紀雲汐看向他,視線帶著探究。
吳惟安輕輕挑眉:“怎麼?”
“沒什麼。”紀雲汐收回視線,眼裡有什麼東西動了動,她輕聲道,“若是之前的你,這種時候,你會借機留下。”
吳惟安從來都不是有情之人,他對這世間一切,都很漠然。
紀雲汐之前沒少懷疑過吳惟安的真實身份。
他會不會是皇帝流落在外的某位皇子。
因為他的性子,和皇帝在某種層面來說,挺像的。
這百姓,在皇帝眼裡,不過是手中棋子罷了。
而這世間,在吳惟安看來,怕也隻是一盤棋。
吳惟安輕笑道:“是麼?”
半晌之後,他嘆了一聲,自己回道:“是啊。”
他回頭,看了眼滿礦洞的傷殘,對紀雲汐道:“你要小心。”
他眼裡眸光微閃,道:“有一人身手不錯,我下去看看。”
射向徐乾那一劍,有兩把刷子。
下方不管誰遇上那人,都是必死無疑。
吳惟安沒再多停留,腳尖一點,便消失在了雨簾之中。
‘你也小心’四個字,落在紀雲汐喉間,沒來得及說出口。
*
這已是吳惟安一行人到清河郡的第三日,營救到了後頭,變得愈發難。
明面上活著的人,已經救得差不多了。
可暗處裡,又還有多少生死不明的人?
眾人一起分塊排查。
清河郡算是個中上等縣,縣的面積不小。
滔滔洪水而過,房屋被衝的東歪西倒。
但有些洪水還未漫過的高處房間裡,可能還有奄奄一息的百姓。
眾人分了區域,朝這些高處的建築而去,一一查探。
有些房間口,被各方衝來的斷壁殘垣卡住。
官兵捕快們遇上這種情況,隻會在口子大聲喊個幾句:“裡頭可還有人?”
若沒有回應,他們便走了。
可紀家軍不同。
哪怕無人回應,他們還是會用盡力氣把這些遮擋物掀開,看看裡頭有沒有昏迷不醒的人。
有時候,裡頭沒有人。
有時候,裡頭有人。
有時候,裡頭的人可能已經死了。
有時候,裡頭的人可能還有半口氣在,灌下一口水,就能活過來。
真正掀開之前,誰又能說清裡頭的情形。
官兵捕快看著紀家軍的所作所為,沉默地效仿。
除此之外,他們還要防著裡頭是不是藏著劍客。
若是劍客,便是死期。
到了現下這個境地,劍客已經不管不顧了。
他們殺紅了眼,無論是誰,隻要撞上他們的劍,殺無赦。
吳惟安在抓朝徐乾射劍之人。
這般身手,吳惟安猜測,那人怕是北山劍派的掌門。
掌門都親自出動,當今聖上果然很看得起他們。
擒賊先擒王,掌門不除,危機時刻都在。
北山掌門也不是吃素的,他狡猾得很,知道正面迎上,他不是吳惟安的對手,便憑著絕佳的輕功泳技,借著滿地的斷壁殘垣和普通百姓,如魚遊水。
他時而出現在紀明雙周遭,一劍砍向紀明雙。
吳惟安飛奔而至,北山掌門也毫不戀戰,立馬就扎入水中逃離。
而後下一次,他或出現在紀明皓周遭,或出現在圓管事周遭。
北山掌門在這幾人之間盤旋。
吳惟安一直追著北山掌門,哪怕被耍得團團轉,他也不曾焦躁過,始終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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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劍客未曾在礦洞裡出現過。
但並不代表沒有。
山雨欲來,紀雲汐感知到了危險。
她不再和眾人一起,在人群中替傷患包扎。
紀雲汐開始尋找避難所。
她首先想到的是馬車。
她都能想到,身後之人會想不到嗎?
可馬車依舊好好在外頭,仿佛在引君入瓮。
進去躲著,怕是會被射成刺蝟罷?
那桂大嬸,便是被遠處的暗箭所傷。
而後,紀雲汐想到了紀家軍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