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惟安與平日一般,在正廳用早膳。
他早膳基本都是一人,他夫人又不用早起。
無事她睡到日上三竿,有事也不怎麼在家中用早膳。
寶福會給她在馬車上備好。
吳惟安剛在桌前坐下,毒娘子一手舉著託盤,一手揉著腰進來了。
昨晚公子夜訓,她和雪竹和圓管事,都被訓得很慘。
早上醒來,上至肩膀,下至小腿,沒一個地方不酸疼的。
毒娘子看了她家公子一眼。
這人一如既往啥事沒有的模樣。
明明他昨日練的動作,跑的圈,比他們隻多不少。
他怎麼可以不腿疼不腰疼不肩膀疼?
毒娘子在心裡詛咒公子早日斷腰絕腿,但面上還是保持一名普通下人的普通態度,將託盤裡的早膳給吳惟安擺上,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碗清水白面。
一疊酒糟肉。
一個雞蛋。
清水白面水裡滾沸就行,酒糟肉昨日剩下的熱熱就好,水煮蛋就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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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不是雪竹,昨晚練完還能認真掃院子!
她今早沒罷工,還能起來煮早飯就不錯了!
吳惟安今日心情不錯,沒先去碰面,而是拿了雞蛋,在桌面上滾了一圈,慢斯條理在剝蛋殼。
雞蛋剝到一半,紀雲汐忽而走了進來。
第111節
她在寢衣外隨便披了件外袍,長發未梳,灑落在肩頭,微亂。
臉上還帶著明顯地困倦。
和她平日的樣子大相徑庭。
往常的紀雲汐,始終是精致妥帖的。可這樣未施粉黛還帶著倦意的她,莫名柔和。
像炸毛的孔雀。
吳惟安心想。
當然,他隻是自己想想:“你怎麼起了?”
紀雲汐在他旁邊坐下,下意識看了他手裡的雞蛋一眼:“找你有事。”
剝著蛋的吳惟安頓了頓,輕哦了一聲,特地將手收回來一些,意有所指道:“毒娘子沒準備你的早膳。你要想吃,你可以把你的雞蛋給她,讓她給你煮。”
紀雲汐:“……”
她視線上移,凝望著他認真的神色,陷入沉默。
吳惟安加快手上的動作,輕巧把雞蛋剝好,咬了一口。
他道:“還不錯,你記得拿出來讓廚娘給你煮,別放壞了。”
紀雲汐:“……”
他應該慶幸,現在坐在他旁邊的是如今的她,若是上輩子二十歲出頭的她。
紀雲汐怕是會忍不住,扣他一頭面。
吳惟安咬了一口後,也不急著吃完了。
他拿了筷子,卷起面吃了口,然後夾起一塊酒糟肉,再吃了口。
見她一直沉默不語,吳惟安仿佛才想起她的來意,不緊不慢問道:“你說找我有事?何事?”
紀雲汐收回視線,眼不見心不煩地給自己倒了杯水:“上回沒說完的事。”
“哦。”吳惟安點點頭,“這一月我的人都在追查,可事情已過去八年,很多都已不可考究。但確實找到了一些比較散的線索,證實不了什麼,但埋種子足夠了。”
紀雲汐輕握著杯盞,杯盞邊緣有一下沒一下地壓在唇瓣之間。
她沒喝,思緒稍稍走遠。
當年穿到母親胎腹之中時,她隻以為自己是胎穿。
紀雲汐幾乎不太看小說,她沒有這個時間。唯一幾次看也是因為那時她投資了一家剛剛起步的影視公司,對方購買了幾本小說的影視版權,她翻了翻,故而了解了一些穿越穿書的概念。
而她在的這本書,紀雲汐是沒看過的。
是年前,楊衛添與她退了婚,她去慈恩寺散心想解決辦法時,夢到的。
夢裡,她在翻書,翻得就是這個世界的故事。
紀雲汐並不是什麼過目不忘的天才,夢中朦朦朧朧,醒來後也有很多細節怎麼都想不太起來,但男女主的糾葛,她印象非常深。
因為後頭五皇子登基後,書的大半篇幅都在講這兩人的虐戀糾葛。
邢舒月的父母死於前大理寺卿之手。
前大理寺卿明面上是太子的人,可暗面是五皇子的人。
五皇子的生母珍妃死於冷宮,從小五皇子便決心要登上帝位,為母妃報仇。
他身為皇子,看似日子富貴華麗,什麼都不缺。可其實他什麼都缺,最缺銀兩。
大瑜四大商家,紀家是太子的人,五皇子自然不會選紀家。
各種權衡之下,五皇子選了邢家。
邢家父母為人和善,是有名的大好人。
且他們膝下隻有一女,邢舒月。
邢舒月自小聰慧,有經商之才。
八年前,五皇子暗中令大理寺卿出手,設局讓邢家父母卷入一起殺人案,沒過多久便被秋後問斬。
邢家沒了兩位當家人,邢家產業危在旦夕。
紀雲汐一直對布莊生意很感興趣。
那時的她也不知這背後的彎彎繞繞,見到商機自然就上前搶。
邢舒月內憂外患疲於應對之時,五皇子出現幫了她。
紀雲汐那時被家中事所困,根本顧不上任何生意。
邢家度過危機,布莊和客棧都在邢舒月的掌管下越來越好。
在和邢舒月朝夕相處之下,五皇子喜歡上了她。
他生怕自己做的事暴露,意識到自己對邢舒月的喜歡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親自設局殺了前大理寺少卿。
此事,至此之後死無對證。五皇子要讓事情的真相,永永遠遠被掩埋。
書中這事,到五皇子登基後才暴露出來。
而後開始了一系列囚禁逃離報復悔恨等虐戀情節,最終圓滿結局。
紀雲汐年前還未和吳惟安成婚前,便清楚這件事。
可她一直從未提過,也從未試圖自己去查,亦或是找邢舒月試探。
牽一發而動全身,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直到一月前,才告訴吳惟安,讓吳惟安去查。
手裡的王炸,自然要留在最佳的時機。
過早出牌,炸不到王,那會被套牢,虧到底褲都不剩的。
“半個月後就是十月。”院子裡有一顆桂花樹,此時還沒有什麼動靜,紀雲汐看向它,“每年十月初,李家姐姐都會辦一次桂花宴,到時邢舒月應也會去,你把那些線索理理給我。”
紀雲汐頓了頓,彎了下唇,語氣又輕又柔:“我給她送份厚禮。”
她難得語氣這麼柔和,她和他說話,一向都是冷冰冰的。
若是她日後都能和他這麼說話……
算了,他可能招架不住。
這女人,越柔越致命。
吳惟安吃完雞蛋,拍了拍手:“可以倒是可以。”
紀雲汐收回視線,靜靜看著他,等著他的但是。
“但是,為了追查此事,我的人廢了不少銀兩。”
“你讓圓管事找寶福,我會和寶福說。”
“呃,不能直接給我嗎?”
紀雲汐緩緩打了個哈欠:“我有些困了,回去睡了。”
吳惟安:“?”
*
面館那家人的事情發生之前,上京城中各處,隱隱約約就有不少說法。
“那東蘊布莊衣裳太奢華了,多少年輕姑娘郎君,傾盡錢財就為買一件衣裳?這種奢華攀比的風氣,若不加以阻止,任由這發展下去,大瑜朝怕是要亡啊!”
“那青樓出來的女子,小倌館出來的男子,怎能在布莊這種正經地方營生?實在太傷風敗俗了!不可啊不可啊!”
“東蘊布莊實在太貴了,衣裳怎能賣這麼貴?這不要我們小老百姓的命嗎?”
“……”
等等,諸如此類。
紀雲汐行事作風根本不顧及他人的眼光,但在生意這事上,她向來關注坊間的風向,故而她一直讓下頭的人留意著。
東蘊布莊的顧客群體,根本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各地的權貴之家。
普通老百姓,去西蘊買便可。
但這些說法,完全不提其他三家布莊,隻提東蘊,顧左右而言他。
一般而言,真正的老百姓是不會這麼說的,那便是有人刻意散發出來,妄想借群眾的手,打擊紀雲汐的布莊生意。
若是面館一家慘死,這樣的說法四處漸起,紀雲汐的布莊就再也不可能開了。
聖上不會允許。
但現下,紀雲汐自己關了店,這種聲音自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完全是相反的言論。
大家都開始說啊,那紀家布莊的衣裳真的便宜又好看啊,店裡的伙計態度好又長得俊啊。
那東蘊是貴,但人家用的布匹都是最好的呀,刺繡做工也都是上乘,本來就值那個價啊。
可惜,說什麼都晚咯,店面已經關了。
越是這般,前頭從未在紀家布莊買過衣裳的人,就愈發好奇。
在這樣的局面下,七日後,紀雲汐向布莊的伙計們宣布,第二日布莊將重新開業。
同時,紀雲汐特地問東蘊布莊的人:“這些時日,我聽說東蘊布莊偶爾總有幾人,咬牙花費家裡生計的錢來買衣裳,可是真的?”
青簾和魚躍對視一眼,作揖福身:“是的,三姑娘。確實是有那麼幾個人。”
紀雲汐點點頭,隨口問道:“那你們可有什麼法子?”
席間安靜了一會兒,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語商討了起來。
可怎麼都討論不出一個結果。
首先,如何評判這個人是否有相應的身家?對方拿出錢,東蘊不賣會不會惹惱對方招致麻煩?諸如此類。
最終,紀雲汐開了口。
她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參考了現代高奢品的銷售方式:“這樣罷,日後東蘊布莊,隻招待南蘊布莊的顧客。同時放言出去,每一季,紀家布莊都會捐贈一部分銀錢給各地災民。”
當然,最後的做法會引來聖上的忌憚。
但反正,聖上早已忌憚她紀家了,多一點少一點又何妨?
第112節
反而,越是忌憚,聖上出手就要越謹慎,越不能輕易出手。
目前,她們最缺時間啊。
聖上越謹慎越好。
席下眾人沒紀雲汐想得那麼遠。他們更多都專注在布莊的事上。
南蘊布莊賣的一般都五十件百件起賣,面向的顧客,都是家裡下人多的大人家,或是鏢局、江湖門派諸如此類。
能在南蘊布莊花得起這個銀錢的,身家自然都不會少。
而且,這樣還能讓南蘊布莊的生意變好!
一石二鳥。
青簾和魚躍最快反應過來,他們朝主位上的女子深深一拜,內心都是嘆服。
青簾也終於知曉,為何那公子,會選擇三姑娘。
若是可以,她也想選三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