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桑窈對面,秋日的風拂過了她的鬢角,她語氣堅定,道:“窈窈,我真的要走了。”
桑窈隨口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桑茵玥搖了搖頭,道:“不回來了。”
“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我要去浪跡江湖!”
桑窈上次其實沒把她的話當真,包括到現在,她都覺得桑茵玥是在說笑。
她實在想象不出來她一個女子脫離家庭,脫離故土,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應該怎樣生活。
“為什麼啊?等風頭過了你再回來也可以,伯父他們應該不會再逼你了。”
桑茵玥搖了搖頭,道:“我就是不想。”
“窈窈,這京城其實一點也不好,到處都得顧忌著。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還要遵照父母之命去嫁人,伺候一個醜男人伺候一輩子,憑什麼呀。”
“他祖墳是冒青煙了嗎,要我去伺候他,我才不願意。”
“還有我爹娘,窈窈你不知道,自從我爹被莫名其妙貶職以後,就總想著讓我嫁這個嫁那個。”
桑窈也了解一些,因為上次的事,謝韫並沒有對桑棘趕盡殺絕,而是直接尋了個錯處,把桑棘貶成了大理寺一個小錄事。
他不敢輕易毀兒子前途,便想在女兒身上找出路,桑窈雖然不喜歡桑茵玥,但也十分看不慣他此番作為。
桑茵玥道:“我可待不下去了。”
“那你出去就好了嗎?”
浪跡江湖的人好歹有幾分自保能力,桑窈可不認為桑茵玥有。
Advertisement
她一個弱女子,沒什麼謀生的手段,又有一張的得罪人的嘴,她出去之後應該怎麼存活?這一路會不會碰見劫匪強盜或是什麼其他意外?
桑茵玥卻渾不在意,她道:“窈窈,外面的世界哪有那麼可怕!”
“我朝律法可放在這裡,如今海晏河清,流民山賊也不多,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還有銀子花,那是夢裡的生活。
桑茵玥其實說的對。
是桑窈自己幾乎沒有沒有出過京城,所以她總是對外面的世界帶著幾分忐忑與懼怕。
桑窈不知道該回些什麼了,也不知道該不該勸她,於是道:“……那我安排個人送你吧。”
“不用了,我才不要帶別人。”
桑窈也沒有強求。
等到兩人告別時,桑茵玥拒絕了桑窈順路送她的建議。
她跑出去幾步,然後一邊揮手一邊對桑窈說:“窈窈,我要走啦。”
桑窈也慢吞吞的抬手,對著她揮了揮。
桑茵玥笑了起來,轉身離開了。
桑窈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想,她應該還能再見到她吧。
什麼浪跡江湖,這是話本子裡才有的事。
她上了馬車,長街喧鬧,桑茵玥隱在人群裡,桑窈已經看不見她了。
這一刻,桑窈覺得也許她真的要走了。
不會回來。
她靠著窗,心想,雖然這個人不討人喜歡,但至少此刻,桑窈有點佩服她。
不管不顧,直接反抗。
也能說走就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100章 親生
等到桑窈回府時,已是申正時分。
秋日的太陽並不毒辣,至如今已露頹勢。
懷夢扶著桑窈下了馬車,門口守衛齊身向桑窈行禮,她走進大門,腦子裡還想著桑茵玥。
無論是好還是壞,到底是十幾年的情誼,還存著層輕薄的血緣,她仍於心不忍。
猶豫片刻,桑窈便低聲朝懷夢吩咐:“她若是來拿銀子,你叫人派個身手不錯的侍衛送她出城。”
她其實想讓這侍衛跟她久一些,但桑窈不知道桑茵玥想去哪,萬一她真的天涯海角的流浪,那就不太好辦了。
“且瞧她想要去哪,若是不是特別遠的話,就一路送她。”
“若是很遠的話……可以教她幾個防身的招式,或是僱個車夫。”
懷夢都一一應了下來。
“少夫人請放心。”
桑窈回想起桑茵玥那個德行,又不情不願的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派個長的好看些的侍衛跟著她。”
不好看的桑茵玥說不定還要遭嫌棄。
“屆時他回來我會給他三倍酬勞,你同他說,不必對桑茵玥言聽計從。”
懷夢聞言先是應了一聲,隨後又有些摸不準桑窈的意思。
她面色有些為難道:“不過夫人……”
她盡量委婉道:“府中的家衛,包括公子身邊的,大多都是賣命賣藝,不怎麼賣身的。”
桑窈:“……”
她連忙道:“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我那個堂姐喜歡看臉,要真想無禮,就別管她了。”
“這一路有些遠,你瞧誰有空,隨便安排一個就好。”
懷夢沉吟片刻,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很顯然,這不是什麼艱難差事。幾乎沒有危險,一路還能放松身心,甚至可以說是個美差。
她原本是主子培養的暗衛,因為能力出眾又是女孩,所以才被選至少夫人身邊做近侍。
說起來,最近她手下確是有位下屬適合這份差事。
相貌上等,因為一月前休沐,喝了點酒,在街市上放松了警惕,不幸遭歹人暗算下藥強綁。
不知經歷了一番什麼,回來後就鬱鬱寡歡。
這次正好讓他出去調解調解心情。
她暗下決定,當即就道:“少夫人請放心,奴婢即刻就去安排。”
桑窈沒有直接回西行苑,而是順路去了虞枝那裡。
到十月後,虞枝的肚子便越發的大。
壓力也大,所以三天兩頭的跟謝檐吵架。桑窈就有事沒事就喜歡來虞枝這裡,好陪她說說話。
一路暢通無阻,直到桑窈上了臺階,才聽見裡面傳來幾聲急切的吵架聲。
確切來說,是虞枝自己的聲音。
“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是不是對我不滿意,想著你那青梅竹馬呢?”
桑窈腳步一頓。
謝檐緊接著說了句什麼,桑窈聽的不太清楚。
“別碰我!也別跟我說話!”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默認了吧,我就知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
“……”
桑窈對此已經見怪不怪,聽說懷孕脾氣會變暴躁,果然如此。
這個情況她似乎不好進去打擾,她剛要轉身,房門就被一下拉開,向來溫和有禮的謝檐此刻臉色極差。
他瞧見桑窈後也隻是匆匆打了個招呼便闊步離開。
房內重歸寂靜。
桑窈放輕步子走進去,她道:“……二嫂。”
虞枝看向她,她驚喜道:“窈窈,你怎麼過來了。”
桑窈行至虞枝面前,安慰道:“二嫂,別氣壞了身子。”
虞枝面色有些尷尬,道:“叫你看笑話了,窈窈。”
桑窈連忙搖了搖頭,道:“二哥也真是,怎麼這時候了還跟你置氣。”
虞枝嗯了一聲,道:“可不是嗎?一點也不聽話。”
“窈窈你有所不知,我倆當初成婚是父母之言,他原本就有心悅之人,因著一些緣由沒在一起,現在又提他那白月光。”
桑窈皺著眉,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啊?”
“他怎麼這樣啊,二哥現在不會還在想著她吧,你懷著孕呢,他這是什麼意思,這也太過分了!”
聽著桑窈一起罵了半天,虞枝才滿意,她緩了緩神色,道:“不過我知道,他其實早就不在意那個女人了,這次是我主動提的,我隻是瞧他不順眼而已。”
尤其是懷孕時,心緒敏感,哪哪都不滿意。東想西想的,就開始遺憾為什麼他年少情竇初開不是因她,而是因為別人。
所以才盯著這點舊賬罵他,謝檐又不敢回嘴,這會氣跑了,晚上還得自己回來。
桑窈:“……”
“不知道為什麼,懷孕後有段時間看什麼都煩,看他也煩。”
桑窈出神了一瞬,心想懷孕原來這麼可怕嗎,那自己以後瞧謝韫不會也煩吧。
應該不會吧,她都那麼喜歡他了。
聽著虞枝說完,桑窈才放心下來,理所當然的道:“還好是這樣,不然都成婚了還想著旁的姑娘,也太不是人了些。”
這話若是放在以前,桑窈一定十分嗤之以鼻,在她眼裡天下烏鴉一般黑,她才不會在意自己丈夫心裡想的什麼。
如今心態卻天翻地覆了。
又說了會後,桑窈發現謝檐又回來了,此刻正站在門外。
虞枝顯然也瞧見了,便道:“好了窈窈,你不必操心我,先回去吧。”
她笑著道:“阿韫午時便回來了,聽說問了你好幾回呢。”
桑窈回西行苑時步子有些快,她不想讓謝韫多等。
路過書房前的那片竹林時,桑窈看見了陸荔跟謝韫一起從書房裡出來。
陸荔正側頭同謝韫說著什麼,謝韫一直低頭應著。
桑窈停住腳步,她突然發現,陸荔同謝韫站在一起時,會習慣性的站在謝韫後半步的位置。
謝韫的手臂會微微遮擋一些陸荔的身影。
這讓桑窈想起自己幼時,她那時膽子小,出門碰見生人,她也會下意識這樣站在父親身邊,因為父親能給她安全感。
這已經不是桑窈第一次發現不對了。
雖然她對政事了解的不多,但這段時間在謝家也觀察到一些。
陸荔在謝家比在皇宮要自在,在外陸荔總帶著幾分溫良的偽裝,在謝家卻要張揚一些。
一開始他事事都要詢問謝韫,後來謝韫不怎麼管他了,他還是會過來,有時是看沈妙儀,有時是來邀謝韫出去遊玩。
好像就算是撇出了利益,他仍然離不開謝家。
桑窈遠遠的看著,心中復雜,她對她爹的確是這樣。可陸荔總不至於是把謝韫當爹吧?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陸荔就率先看到了她,他眼睛一亮,對著桑窈揮手,道:“桑姑娘!”
謝韫也在看她,他才要說話,就被陸荔先開了口,男人顯然不太滿意。
桑窈走過去,行了個禮道:“殿下。”
謝韫順勢拉住桑窈的手腕,旁若無人的問她:“怎麼才回來?”
桑窈道:“我去二嫂那坐了一會。”
陸荔搖著扇子,慢悠悠道:“再不回來敘白都要急死了,跟孤說三句話,兩句話都在往外看你回沒回來。”
桑窈有幾分羞赧,她瞪了謝韫一眼。
那眼神明晃晃的寫著,怎麼在外人面前也這麼粘人,丟死人了。
謝韫面無表情道:“殿下,你該走了。”
陸荔渾不在意道:“瞧,開始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