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似乎顯得逾矩,但並不誇張。
太子陸荔從小就很依賴謝韫,確切點來說,是依賴謝家。
或許如今已經少有人記得,多年前的陸荔並不如此木訥,在他還未曾當上太子的時候,年少的他也意義風發。
那時他才華出眾,知進退,小小年紀就曾經在騎射比賽大放異彩,有他在,根本沒人能注意到陸廷。
一切都源於一場變故。
聖上南巡時遭刺殺,雖僥幸躲過一劫,但刺客卻擄走了那時還是小皇子的陸荔,並揚言用陸荔去換一個罪臣活命。
可那罪臣早在三天前就已經自盡,他們隻好一邊穩住對方,一邊不停的搜查,而當時負責此事的,是謝韫的大伯,謝迎之。
三日後,謝迎之率人找到陸荔。
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子被關在一處山洞裡,洞口幾近密封,內裡黑暗,潮湿,各種毒蟲,蝙蝠,腥臭無比。
沒有吃食,沒有水源,洞口被打開時,陸荔蜷縮在角落裡,背上的傷口已經潰爛。
他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謝迎之。
後來陸荔回宮,身上的傷還沒養好,就驚聞先太子暴斃的消息,雙重打擊之下,陸荔幾乎一蹶不振。
但或許是因為謝迎之曾救他出來,所以他對謝迎之總是有幾分依賴,旁人的話他都不聽,隻聽謝迎之的話。
後來聖上於心不忍,便令小皇子陸荔去謝家休養一段時日。
謝家眾人對他很好,謝迎之與謝韫的父親謝閣老都對他有教導之意,謝韫那時年紀輕,雖不愛搭理人,但偶爾也會同他說兩句話。
陸荔恢復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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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淨斂總是覺得,這位小皇子還是變了。變得患得患失,陰晴不定。
但大多時候,他都把情緒控制的很好。
不久之後,陸荔被冊封太子。情感上對謝家的依賴,以及利益上的必須拉攏謝家,讓他對謝家的感情越發復雜。
後來謝迎之病逝,謝閣老年歲漸長,下任家主謝韫嶄露頭角。
陸荔很聽謝韫的話,他怕謝韫不幫他,也怕謝家拋棄他。
但其實,隻要陸荔別走什麼歪門邪道,謝韫不會放棄他。
作為皇室嫡次子,他永遠名正言順。
所以近幾年,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謝韫對陸荔的偶爾的小動作大多都選擇視而不見。
正出神間,淨斂突然發現這好像不是出宮的路。
咦,他家主子怎麼又回到了今天中午臨時休憩地方了?
房門被緩緩打開,內裡陳設整齊,空無一人。
很顯然,她似乎已經走了。
還好走了,不然如果等他現在來撵她,那個哭包一定又要開始掉眼淚了。
簡潔冷淡的房間內,唯有一點不和諧。
圓桌上被放了一隻毛茸茸的大蜘蛛,像是被壓過,看起來點扁。
淨斂眉頭一皺,心道是誰竟然膽敢往主子房間放蜘蛛,真是嫌命太長,他道:
“公子,屬下這就拿去扔掉。”
他走上前,拎起蜘蛛腿,道:“屬下一定命人徹查此事。”
行至謝韫身邊時,男人淡淡開口:“我讓你拿了嗎。”
淨斂:“……”
不是,您還有收集這玩意的癖好呢。
他飛速把蜘蛛放回原位,“公子恕罪。”
謝韫轉身,道:“出宮。”
淨斂啪的合上房門,一言不發的跟在謝韫身後。
他已經越來越搞不懂他家主子的心思了,合著走了那麼遠的路,就是回來看一眼大蜘蛛?
而且,這大蜘蛛到底是怎麼來的?
此時,送給謝韫大蜘蛛的人,已然興高採烈的到了家。
桑窈出宮的時候,桑茵玥還在馬車裡等她,不過她大概是困了,桑窈進去時她正呼呼大睡。
等到馬車快到家的時候,桑茵玥才醒了過來,接近兩個時辰過去,桑茵玥臉上的紅腫已經沒那麼誇張,卻依然有喜感。
因為桑窈出來遲了,害她等了那麼久,她叭叭的罵了桑窈半天,桑窈自知理虧,左耳朵聽右耳朵冒,一句話沒搭理她。
等到下馬車的時候,桑窈迫不及待的摟著小貓跨過門檻,桑茵玥忽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小……窈窈,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桑窈直覺沒什麼好事,她繼續往前走:“我不聽。”
桑茵玥跟上她,“真的有事,你一定感興趣!”
桑窈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桑茵玥道:“跟你的謝韫有關。”
這人在說什麼東西,什麼叫她的謝韫。
桑窈慢下腳步,心裡還掛念著小貓,她不想讓桑茵玥煩她,便道:“你最好一句話說完。”
桑茵玥站在桑窈面前,表情凝重:“你的謝韫好像要跟李瑤閣那個小蹄子訂婚了。”
桑窈愣了下。
她想了想謝韫,又想了想李瑤閣,握著貓窩的手稍緊了緊,片刻後她道:“你別亂說,不是我的謝韫!他們訂婚關我什麼事。”
桑茵玥道:“你不是喜歡他嗎?”
言罷,她又得意道:“看吧,我一句話就給說完了。”
桑窈現在看著桑茵玥這張臉,也不覺得她長的喜感了,她道:“你怎麼知道的?”
桑茵玥嘿嘿兩聲,道:“還能是怎麼,當然我偷聽的。”
桑茵玥又道:“我今天親耳聽見李瑤閣在跟麗妃娘娘說謝韫的事。”
“說什麼謝夫人也不反對他倆成親什麼的,還說他們倆青梅竹馬,訂婚是鐵板釘釘的事兒。”
桑窈沒聽說過他倆是青梅竹馬。
還有訂婚,她什麼都沒有聽說。
可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裡聽說,她不認識謝家人,也沒什麼消息渠道,雖然她中午才見了謝韫本人,可他對她一點也不溫柔。
他看起來有點兇,也不太想跟她說話。
還誤會她是故意闖進他房間的。
他真討厭。
小貓還在她懷裡喵喵叫,桑窈低下頭,道:“我要回去喂咪咪吃東西了。”
桑茵玥攔住她,道:“诶窈窈,你說謝韫怎麼就看上李瑤閣那個小蹄子了?以前她追謝韫追不著,我可都笑死了。”
“怎麼這會還真叫她癩蛤蟆吃上天鵝肉了。”
“窈窈你可比那小蹄子漂亮多了,她不就仗著有個好爹嗎,就李瑤閣那樣,一塊磚頭摸著都比她有感覺,你說謝韫他什麼眼光啊?”
桑窈蹙眉,道:“你能不能閉嘴。”
桑窈不想跟別人比。
尤其是這種情況下,她莫名不想聽桑茵玥來貶低別人。
不對,她又不喜歡謝韫,憑什麼要比啊。
再說了,謝韫脾氣那麼差,才不是什麼天鵝肉。
她加快腳步,道:“哦,跟我有什麼關系。”
桑茵玥在後面安慰她:“你可別難過,謝韫他又不是隻能娶李瑤閣一個,你到時候把李瑤閣幹掉就好了。”
狗嘴裡果然吐不出什麼象牙,桑窈要被這大嘴巴氣壞了,她回頭看她,憋了半天:“……你有病吧。”
桑茵玥道:“你才有病呢,給你出主意你都不聽。”
說話間,桑窈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趕在桑茵玥進來之前,她眼疾手快的關了門。
桑茵玥還在外面拍門:“喂!你還沒把我的大蜘蛛還給我呢!”
桑窈摟著小貓回了房間,她將小貓放在圓桌上。
桑窈伸手去摸它的時候,小貓會用腦袋蹭她的手指。
桑窈其實不太相信桑茵玥說的話,這個人總是聽風就是雨,說話最愛誇大,平常她口中的絕密消息,十個有八個都是假的。
所以這次十有八九也是假的,而且她本來就知道謝夫人不反對謝韫和李瑤閣,確切來說,隻要是謝韫的選擇,謝夫人都不會反對。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燃冬從外面走進來,手裡捧著一點新鮮的羊乳,她道:“小姐,這是奴婢去後院那跟李師傅要的,剛擠的,新鮮著呢。”
桑窈接過來,將小瓷碗放在小貓旁邊。
她撐著臉頰,靜靜的看著。
隔了一會,燃冬道:“對了小姐,方才有人過來,將上回您給楊大人的食盒送了回來。”
桑窈嗯了一聲,道:“擱那吧。”
燃冬卻將食盒拿了過來,她道:“隻是奴婢掂了掂,總覺得這裡好像裝的有東西。”
桑窈這才看了過去,食盒看起來被擦洗晾曬過,比她送過去時看著要嶄新不少。
桑窈將食盒接過來,然後緩緩打開。
裡面還是當初她用的那個盤子,隻不過裡面工整的被擺了一盤跟公主府一模一樣的小糕團,看起來甚至還比公主府的精致一些。
奶白的糯米奶白整齊的排列,不同於公主府一盤隻有五個,眼下的這一盤少說也有十五個。
桑窈想起楊溫川的話,他說這個小糕團叫百果奶蜜,他也會做。
第43章 攬腰
淡淡的清甜奶香鋪散開來,帶著幾分熟悉,跟公主府的味道幾近一致。
燃冬哇了一聲,道:“小姐,沒想到楊大人還挺客氣。”
桑窈從中捏起一塊,指腹上沾了糯米粉,小小的糕團十分軟糯,桑窈看著看著,不由又想起了小時候。
江南多雨,不比上京的幹燥,那兒總是很湿潤,百姓富庶,因為權貴圈子不大,所以基本不會有像京城這種特別明顯的階級之分,不管是養病還是養老都十分合適。
她對那時候的印象實在是模糊了,但也記得小時候的楊溫川就常常給她帶許多她沒吃過的小零嘴,糕點蜜餞算是常事,偶爾還會有些家常菜。
他似乎把桑窈當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小孩兒。
那時她生著病,生活實在是沒什麼色彩,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跟隔壁的阿川哥哥一起出去玩。
時過境遷,她的病早就好了,也回到了距離江南數裡的上京城,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也不再是出去玩。
卻沒想到,時至今日,她竟仍然能夠收到當初隔壁的那個哥哥給她送的小零嘴。
貓窩裡的小貓喝飽了奶,此刻正對著桑窈喵喵叫,桑窈回過神來,伸手將白色小貓摟在懷裡。
燃冬拿著帕子,幫桑窈把貓咪臉上沾的羊乳擦拭幹淨,然後道:“小姐,這個小貓真可愛,它叫什麼名字呀?”
桑窈的手指正輕柔的順著小貓的後頸,道:“它還沒有名字呢。”
幼貓溫順,將腦袋放在桑窈的拇指上,它看起來被陸荔養的不錯,胖乎乎的憨態可掬,
今天她可是為了這隻小貓,等了好久,結果最後隻等了謝韫。
謝韫那個人真的很煩,桑窈每次真正站在他旁邊的時候,都感受不到絲毫這個男人喜歡她的跡象。
他總是十分冷淡,做什麼都慢條斯理的,桑窈想,如果謝韫也是貓咪的話,一定是那種高傲冷淡,不讓人摸,一模就撓人的暴躁小貓。
她給這種白色小貓取了個十分簡潔的名字:“那就叫你白白吧。”
隔天下午,桑窈得知她一個月前在碎玉閣定的一款步搖已經完工。
桑窈原不是個愛戴首飾的人,這個步搖是她給她姐姐定制的,連圖稿都是桑窈自己畫的。
碎玉閣是上京老字號,坐落於距離皇宮僅有兩三裡的榆蕎街,上京貴女們叫的上名頭的大多都愛在那裡選首飾。
以前桑姝未曾進宮時,就想要碎玉閣的首飾,但那個時候,別說是她倆,就是他爹也沒什麼錢,後來他們買得起時,桑姝已經進宮了。
她不再缺這點首飾,所用甚至要比碎玉閣的更為金貴,但桑窈還是還是想要去滿足姐姐少時的期待。
所以桑窈一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坐上馬車親自前往。
榆蕎街不比旁的城道,這裡相對冷清,因為靠近皇宮,不管是酒樓還是茶坊門檻都相對高一些,出入皆達官顯貴。
進入碎玉閣後,桑窈直奔目標取了自己的步搖,就在她檢查之後,讓小廝將其裝進木匣時,身後穿來一道嬌柔又散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