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抑制住心中的雀躍,為了讓自己開心不那麼明顯,特地等著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正欲離去時,一個面容姣好的侍女行至桑窈面前,她緩聲道:“是桑姑娘嗎?”
桑窈記得她,她方才一直站在公主身邊。
她頓住腳步,遲鈍的應了聲:“……是我。”
侍女又笑道:“桑姑娘,殿下邀您至斂芳閣一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長公主相邀,桑窈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心髒砰砰跳,應了聲好,侍女道:“姑娘請隨奴婢過來。”
桑窈默默跟在她身後。
剛才感覺公主殿下也沒有特別注意她啊,怎麼這會臨了把她叫過去?
難道要說的是一些不好在眾人面前說的東西?
她原就跟長公主沒什麼交集,公主殿下平日見的優秀女郎那麼多肯定也不會注意她,這會突然要見她,肯定是因為謝韫。
“……”完蛋。
桑窈心中一時閃現無數猜測,沒一個是好的。
她想,定然是因為謝韫那廝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長公主答應給她投貼,長公主這才注意到她。
像他們這種頂級門閥,一定非常講究門當戶對,公主殿下看出謝韫對她情根深種,這輩子非她不可,可他們這種門不當戶不對,注定是一段孽緣。
謝韫因為性格強硬不好下手,所以長公主隻能從她身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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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本子裡都是這樣說的。
桑窈心中十分忐忑,心道待會公主殿下若是讓她離謝韫遠點,她一定立馬應下,然後馬不停蹄的滾出謝韫的視野。
她家對付一個陸廷都困難死了,長公主要是再對她不滿意,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似的嗎。
胡思亂想間,兩人已經到了斂芳閣。
侍女站在門邊,道了句:“殿下,桑姑娘過來了。”
裡面傳來一道輕散的聲音:“請她進來。”
侍女停在門口,道:“姑娘請進。”
桑窈跨步走進,才進去就跟從裡面的出來的謝韫打了個照面。
兩人四目相對。
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詫異。
桑窈正是氣頭上,沒忍住瞪了謝韫一眼。
氣死了,誰讓他自作主張的。
謝韫眼眸微闔,腳步頓了下來。
但桑窈現在不想聽他說話,直接從他身側走過,然後進了內間。
謝韫看向少女的背影,頗有些不可置信,他問:“剛才她瞪的是我?”
淨斂低頭,不然呢,總不能瞪的是他吧。
但這種事他不能說,遂而默默道:“屬下眼拙,沒看清。”
謝韫簡直要被氣笑了。
所以她這是在生氣?
氣什麼?
氣她費盡心思趕來見他,他卻不理她?
而這邊,桑窈走進內間,原本坐高臺的公主殿下,此刻正半躺在美人榻上,支摘窗洞開著,徐徐清風吹了進來。
桑窈莫名覺得有種壓迫感,她低頭規規矩矩的同陸長泱行了個禮。
“殿下萬福金安。”
陸長泱稍稍抬手,道:“免禮。”
她坐直身子,不動聲色的掃量著桑窈,片刻後才笑著輕聲道:“姑娘不必緊張,說來本宮也是上回聽妙儀提起你,這才想見見你。”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妙儀就是阿韫的娘親。”
桑窈想起謝夫人,心中對陸長泱的畏懼不由消減了一些,她低頭道:“能得見殿下,是臣女之幸。”
侍女為桑窈倒了杯茶放在她手邊,嫋嫋輕煙升騰而上。
“姑娘請用。”
陸長泱道:“這公主府太大,本宮也時常覺得無趣,這才總想叫你們這些年輕人過來玩一玩。”
她嘆了口氣,看著面前溫軟可愛的小姑娘,感嘆道:“還是女孩好,看謝韫那孩子,沒說兩句話就要走。”
這桑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默默道:“可能是謝大人公務繁忙……吧。”
陸長泱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道:“诶對了,方才本宮還聽阿韫提起你,原來你們那麼熟啊。”
第32章 茉莉
溫軟親和的嗓音散在精致雅韻的房間內,桑窈的心卻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開始進入正題了。
果然,事態還是在往她想象中那樣發展。
謝韫方才肯定是已經同公主殿下說過什麼,所以這會公主才旁敲側擊的問她。
說不定待會就要暗示她離謝韫遠點了。
桑窈低著腦袋,按捺住心中的緊張,挑了個委婉的說法道:“算不得熟,臣女同謝大人隻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陸長泱了然的嗯了一聲,仔細觀察著桑窈的神色,又半是玩笑的道:“可阿韫道你們幼時便見過,言辭之間對你評價頗高,本宮還以為阿韫中意你呢。”
謝韫這廝,怎麼什麼都往外說?
就他們小時候那話都沒幾句的見面也能稱之為見過?
桑窈越來越痛苦了,她原本就是不想惹人注意的性子,這會不僅面對的是尊貴的長公主,討論的還是這般話題。
她不敢承認,也不好說謊,這會因著心虛,少女的臉頰漲出粉色,然後低聲道:“……殿下您說笑了。”
少女未曾否認他們幼時見過,也並未對謝韫喜歡她而表露驚訝。
該問不問的,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窗外天色越來越暗,就連支摘窗掠進來的風都大了許多。
陸長泱看了眼窗外,蘆清便在一旁道:“殿下,好似是要下雨了。”
陸長泱隻好遺憾的嘆了口氣,道:“早上還好好的,怎麼這會說變就變。”
她看向桑窈,又和善道:“罷了,本宮就不耽擱你了,桑姑娘你還是先行回去吧。”
這就結束了?
桑窈心中不由一喜,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透露了最重要的信息。
她剛應聲,陸長泱就又淡淡吩咐了句:“對了,去把阿韫叫進來。”
蘆清應了一聲:“是。”
桑窈精神一震,他不是走了嗎?
謝韫確實本來該走的。
方才筵席一散,謝韫就被陸長泱給叫了過來,隻是兩人還沒說幾句,就有人通報桑窈過來。
陸長泱便特意囑咐他在外面等著,萬不可先走,道是有要事相商,等桑窈走了會與他再議。
謝韫走進內間,站在桑窈旁邊。
偌大的房間似乎突然間變得狹小起來,桑窈默默抿著唇,覺得氣氛古怪。
陸長泱活動了下脖頸,神色疲憊,對著兩人擺了擺手,自然而然道:“阿韫,你不是也要走嗎,正好,送桑姑娘出府吧。”
“正好本宮也乏了。”
“……”
氣氛沉默片刻,謝韫抬起眼眸,道:“這就是殿下所言的要事?”
陸長泱瞥他一眼,隨口道:“今兒要下雨了,本宮下回再同你說那要事。”
眼看謝韫又要拒絕,陸長泱沉下臉來,目光帶著幾分不滿,率先道:“你不願意?”
片刻後,原本還算熱鬧的內間便隻剩下陸長泱同蘆清兩人。
蘆清將支摘窗放下,隔絕了外頭漸起的風,她看向陸長泱的神色,道:“看來殿下對桑姑娘很滿意。”
陸長泱放下手中的瓷杯,回想起方才的桑窈,少女相貌豔麗,目光純淨,有什麼小心思都寫在臉上,十分可愛。
她道:“一個沒什麼心眼的小姑娘,怪不得妙儀喜歡她。”
旁人興許會覺得謝韫日後娶妻,定是是娶個樣樣皆通,八面玲瓏的女子,但對謝韫稍微熟悉些的,都知道他們並不適合。
兩個鋒芒畢露的人,在一起注定會比較艱難。
謝韫不需要門當戶對,他也無需借助別人的勢力,他像一把劍,他隻要找到他的鞘。
蘆清又道:“不過奴婢見桑姑娘同那狀元郎關系匪淺,對謝小公子倒是一般般,該不會是謝小公子單相思吧。”
從桑窈進宴起,蘆清就在觀察著她。不同於旁的女孩來到這種場合後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攀附或穩固,她隻是一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雖獨身,卻並不顯得落寞。
看的出並不是強勢的性子,她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功利性,不圓滑,溫軟又親和,十分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同鋒芒畢露的謝韫幾乎天差地別。
陸長泱哼了一聲,“那也是他活該,誰讓他總那般不爭氣的。”
蘆清掩唇笑了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怪不得謝夫人總是著急謝小公子的婚事。”
“謝夫人若是不說,奴婢還真瞧不出謝小公子對桑姑娘的心事。”
原本謝韫的年歲也算不得大,謝夫人總是著急於此,大多還是因為她這麼多年未曾在自己兒子身上發現絲毫對女子感興趣的跡象,這才總是日夜憂心。
不過若真論蛛絲馬跡,陸長泱莫名覺得,若是換了旁的女子,就算她拿出公主威儀來,謝韫那廝估計該不願還是不願。
“他就是個悶葫蘆,指不定心裡喜歡成什麼樣呢。”
屋外風聲呼嘯。
天色說暗就暗,成片的灰雲集聚於天邊,狂風將樹葉吹的獵獵作響,吹的少女裙裾翻飛。
謝韫一言不發的走在桑窈身側,兩人中間隔了足有數尺距離。桑窈心裡還生著氣,這會對著謝韫難有好臉。
她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謝韫這樣自作主張的做法。
怎麼著也該跟她說一聲吧?因為莫名其妙收到了帖子,她還以為自己怎麼了,在家擔驚受怕了好幾天。
因為風大,她身子又薄,這會吹的她走路有些費勁,但這並不妨礙她努力的邁開腿走快,冷著一張俏麗的臉蛋,渾身上下都在寫著生氣了。
淨斂跟在謝韫身後,察覺到此刻氣氛不太對,默默不吭聲。
三人間的沉默顯得此刻的風聲格外喧囂。
隔了一會,桑窈越想越氣,她倏然停下腳步,氣憤的看向謝韫。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會出去!”
謝韫靜靜垂眸,慢聲道:“首先,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要出府。”
隔了一會,他又上下審視了一眼桑窈:“其次,憑你自己,能找著路?”
桑窈:“……”
他眼裡的懷疑甚至絲毫不加遮掩。
桑窈覺得自己又被羞辱了。
她很想反駁,可是公主府確實很大,她方才跟著那個侍女去斂芳閣就足足走了一刻鍾。
剛才她隻顧著生氣去了,根本不知道現在走到哪了。
她默默環顧了一圈周邊,除了樹還是樹,若是不說這是公主府,她還以為是什麼野外的小樹林。
不僅如此,興許是因為地方偏僻,這周邊竟然一個下人都沒有。
那句反駁又被她默默咽了回去,她抿住唇,不吭聲了。
謝韫的目光落在少女氣鼓鼓的臉蛋上,他眼眸微眯,道:“你在生氣?”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