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寂片刻後。
淨斂觀察著謝韫的臉色,繼而和善一笑,大膽開口道:
“原來桑姑娘是要出宮,正好我家公子也要回府,不如一道行之?”
謝韫並未出聲反對。
桑窈是真的不認得路,這地方她沒有來過,聞言別別扭扭哦了一聲。
然後繞了一圈,避開謝韫,跟在了淨斂身邊。
隻是她這動作多少刻意了點。
欲蓋彌彰。
謝韫不著痕跡的瞥了眼,懶得管她。
三人默不作聲的走著,一開始倒還算正常,直到出了御花園,宮人便多了起來。
尤其是今日還是千歲宴,宮內滯留的大臣不在少數,桑窈走著走著,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起來。
謝韫向來不近女色,眾人早已習慣了他清冷的模樣,可今日,這位今日身旁跟了個明豔動人的小娘子。
更離奇的是,謝韫似乎還是默許狀態,並未表露出絲毫不滿。
桑窈別扭極了,她甚至能聽見一些人偷偷議論的聲音。
可謝韫看起來沒有一點反應,她越發難受,在偷瞄了無數眼謝韫後,男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說。”
桑窈跟上他的腳步,小聲道:“……你發現了嗎,好多人在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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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韫:“還不是因為你。”
桑窈小臉一別,又不開心了:“跟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誰讓她挨他那麼近的,他又聞到那股香氣了。
謝韫正欲開口時,一位小太監匆匆跑了過來,目光從桑窈臉上飛速掃過,然後停在了謝韫身側,道:“謝大人,李尚書邀您去文淵閣一敘。”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謝閣老也在。”
沒記錯的話,文淵閣好像就在宮內。
謝韫看起來沒辦法帶她出宮了。
她站在謝韫身後,又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位李尚書就是李瑤閣的父親。
她看了眼四周,這兒宮女太監倒是不少,待會她隨便問一個,給她指個方向就好了。
謝韫跟著小太監離開,但走了兩步後又停了下來。
小太監道:“謝大人?”
謝韫繃著唇角回頭瞥了眼桑窈,桑窈總覺得這眼神是在嫌棄她笨。
緊接著就聽謝韫道:“你,帶她出宮。”
小太監愣了片刻,隨即恭敬應聲道:“是。”
謝韫離開以後,便隻剩桑窈同小太監兩人。
桑窈道:“沒事的,你給我指個方向就好,我自己會出去的。”
桑窈生了一張豔麗的鵝蛋臉,不同於時下流行的纖弱,她相對豐腴窈窕,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嬌軟可愛,弱化了那樣豔麗的美帶來的攻擊性。
也正因如此,她的美越發讓人移不開目光,但回避欲望的人,也會回避一切與欲望有關的美豔。
小太監時常侍候在李尚書身側,知曉謝韫同李瑤閣的事,所以心中並不喜桑窈。
他心道,興許她就是靠著這樣別具一格的美貌吸引了謝韫的注意。
以色待人,最是無恥。
他心中生了幾分輕視,問道:“姑娘是……”
桑窈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叫桑窈。”害怕這位小公公不知道,又補充道:“我爹在刑部做事。”
小太監點了點頭,對此沒什麼興趣,他又道:“姑娘同謝大人是好友嗎?”
桑窈道:“不是,我隻是在宮中迷了路,謝……大人好心,給我帶了路。”
原來用的是這種伎倆,也怪不得謝韫拒絕不了,她若是非要跟著,也沒什麼辦法。
他輕笑了聲,道:“姑娘的確高超一些。”
桑窈輕輕蹙眉,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這並不妨礙她不喜歡這個小公公同她說話的語氣。
“……你給我指個方向就好了。”
問了個大概,確定桑窈同謝韫沒什麼瓜葛後,他正好也不想在桑窈身上浪費時間,遂而停住腳步,大致指了個方向道:“姑娘直走就好了。”
桑窈輕聲道了謝。
所幸這裡離宮門並不遠,她並沒有走多久。
她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一堆東西。
她其實搞不懂為什麼謝韫明明喜歡她,卻要裝的那麼冷淡,雖然手冊上說,他是因為害怕心意被察覺才故作如此,可這人裝的未免也太像了。
過了一會,她又想,今天好像是她跟謝韫說話最多的一次。
桑家的馬車停在宮門外,桑窈走了約莫一炷香才走出宮門,她遠遠的看見自家的馬車停在那,不由加快了腳步。
她想快點回家,所以動作又幾分急切,上了馬車後,她伸手拉開車簾,正欲彎腰進去時——
一張溫潤含笑的臉出現在裡面,他盯著她的臉,緩聲道:“桑姑娘,又見面了。”
桑窈默默捏緊了手裡赤玉。
第12章 過來
不算寬敞的馬車內,陸廷姿態悠闲的坐在裡面,他身著一身錦白,光潔的面龐上帶著清淺的笑意,仿若不染塵埃的翩翩公子。
難以想象,這張臉在不久之前還滿是嘲弄與輕蔑。
他膽大妄為,無視綱常,在一眾宮女太監面前讓當朝太子對一個家奴下跪。
他的陰沉與強勢實在是給桑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此刻,桑窈根本無法把他僅僅當作一個光風霽月的皇子來對待。
心中猶如瞬間繃了一根即將斷裂的弦,恐慌蔓延,桑窈動作慢了下來。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不對勁來,她隻能強行忍住害怕,扯起一抹笑意來,驚訝道:“殿下?”
陸廷臉上笑意不減,問道:“桑姑娘怎麼不進來?”
桑窈還停在車簾旁,她這般微微弓著腰,動作有幾分僵硬。
她不想進去,她看著陸廷這張臉隻想逃離。
可她已經踩上了前室,此刻若是不進去無疑是不給陸廷臉面。
陸廷可是個連太子都放在眼裡的人,更別提她一個小女郎了。
如今她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男人一直盯著她,未曾出聲催促,但卻極具壓迫感。
桑窈最終還是僵硬著身體慢慢挪了進去,默默坐在了離陸廷最遠的地方。
車簾放下,兩人相對而視,原本的狹小的空間突然變得窒息起來。
桑窈小心開口:“殿下有什麼事嗎?”
陸廷彎著唇角,目光靜靜掃視面前的美人。
肌膚白嫩,紅唇嬌豔,即便層層輕紗包裹仍能看出其體態豐盈窈窕,裸露出的一節細白的脖頸,雪白蔓延至鎖骨下,被衣料遮擋。
她不該坐在這裡,她應該被男人按在床上,掐著那節細弱的脖頸據為己有。
少女漂亮的臉龐上帶著明顯的局促與緊張,避著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他輕聲道:“姑娘不必緊張。”
目光掃至她的手指,又言:“那塊赤玉,姑娘還喜歡否?”
桑窈聞言攤開手掌,赤玉上墜的紅色流蘇靜靜搖晃。
同陸廷方才在謝韫哪裡看見的一般無二。
桑窈將赤玉遞到陸廷面前,趁機道:“殿下,此物貴重,殿下還是將之收回吧。”
陸廷伸手撫上桑窈的手,但才碰上,少女便如驚弓之鳥般縮回了手
陸廷頓了頓,面色不改道:“姑娘不必拘禮,這塊赤玉隻有姑娘當配之。”
他看向桑窈,靜靜道:“姑娘若是喜歡,本宮以後日日都給姑娘送。”
什麼叫日日都送,桑窈心中不適,抿著唇,不願多想。
她未曾回復,馬車內怪異的氣氛讓她不由攥緊衣角,手心泛出細汗,她心跳飛快,隻覺這車廂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陸廷又慢悠悠道:“對了桑姑娘,宮宴早已結束,姑娘怎麼這會才出來?”
桑窈心神一凜,很是心虛,她道:“我……順道去見了見姐姐。”
“寂月宮?”
桑窈不常撒謊,硬著頭皮嗯了一聲。
“是嗎?可我記得妗妃娘娘下午一直都在桐深殿啊。”
桑窈一哽,回答道:“是嗎?那可能姐姐中途回去了一趟……”
陸廷含笑道:“桑姑娘,本宮不喜歡撒謊的女人。”
“……”
救命,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桑窈一時啞口無言,緊張的冒泡,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圓謊。
她不敢去看陸廷,他笑的越溫柔,那張滿是陰狠的臉在她腦中就越清晰。
她也不知該作何回答,隻迫切的想要脫離眼前的境遇。
陸廷端坐車廂內,觀察著面前的桑窈。
純真柔順的性子,此刻因緊張而面色有幾分發紅,猶如春日灼灼桃花,雙眸潋滟,正畏於強權而被迫乖順,但其實就算她反抗也不會翻出什麼水花,像貓兒一般可憐。
怪不得能得謝韫垂愛。
方才在謝韫那裡,她也是這樣嗎?
就在少女看起來已經急得要哭出來時,陸廷像是逗弄夠了一般,滿意的道:“同姑娘開個玩笑。”
看桑窈松了一口氣,他又道:“這車裡的確悶了些,我們不若下去再說吧。”
桑窈簡直喜出望外,她壓下激動,低聲道:“好。”
然後她一下掀開車簾,迫不及待的率先鑽了出去,然後回頭道:“殿下,請。”
陸廷走下馬車。
此刻宮門外來往之人並不多,桑窈至今不知道陸廷來找她目的是什麼,她試探著道:“……殿下,您事務繁忙,若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不耽誤您了。”
陸廷笑道:“為見姑娘,怎樣都值得。”
桑窈面色一僵。
其實陸廷暗示的已經十分明顯了。
時下男女定情哪裡用得著說的明白,陸廷已有皇子妃,這般對她不就是想讓她去當他的小妾。
“桑大人近來也同本宮提了幾回姑娘,言辭間盡是滿意,看得出來,桑大人很疼你。”
桑窈的腦子一向不太好使,但現在她竟然一下就聽明白了陸廷的意思。
他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在用她父親威脅她。
強權之下,桑窈隻有妥協的份。
但其實他不這樣說,她也明白的。
她父親走到今日很不容易,姐姐也為家族入了宮,她身為次女,無憂無慮的享受了桑家幾年的鍾鳴鼎食,她不能那樣幼稚又自私的去追求所謂真愛,而去得罪眼前這個人。
可她真的好不情願。
她不想當供人玩弄的小妾,不喜歡陸廷這樣的笑面虎,也畏懼於他叫太子下跪時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可她不敢拒絕。
桑窈憋著委屈,眼眶泛出霧氣,白嫩的手指揪著衣袖,小聲抗拒道:“……殿下說笑了,我不太懂。”
陸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抬手搭在桑窈的肩膀,輕聲道:“窈窈真的不懂嗎。”
桑窈肩膀一顫,心中無比抗拒,可她不敢動彈。
朱紅色的宮門敞開著,春日寂靜的風輕輕拂動,巨大的宮牆橫亙在青綠色的草地之上。
陸廷抬眼,看見不遠處正緩緩從宮門裡走出的清雋男人。
他一襲玄黑衣袍,走在首位,長靴踩在光潔的青石板上,朝中老臣跟在他的身側,正同他商討著什麼,男人垂眸頷首,看不出贊同與否。
陸廷臉上的笑意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