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綾默不作聲地繼續擦拭,身後男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分明帶著怒意。
“封叔,我來弄,你去休息下。”
阿唐陰沉的聲音在墓園裡響起。
一陣風吹過,連鳥雀聲都沒了,靜得有些反常。
“行行行,我去我去。”
封振無奈地看他們一眼,摘下工具手套遞給阿唐,抬腳往外走去,希望這一次不用像兩年前吵成那樣。
男人站在墓碑前,一雙眼幽沉地盯著面前的女孩,一點點將手套戴上。
“把話說清楚。”
他道。
鹿之綾似是才回過神來一般,淺淺一笑,“哥你來啦,我剛在想事情,有點走神。”
“你在躲我。”
他一字一字道。
“什麼呀,我有什麼好躲的。”鹿之綾做無辜狀,她其實還挺擅長演戲的。
話落,她的手腕就被他一把攥過去。
手套的質地很粗糙,有些割手。
鹿之綾微微蹙眉,阿唐松開手又把手套摘下,重新抓過她的手腕,拉著她在墓碑前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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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之綾看向他,“還沒清理幹淨呢。”
要清理完畢才下跪磕頭。
“當著你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面把話說明白,否則,我就讓這裡多立一座碑。”
當著先人們的面,他講話也沒有絲毫的收斂。
鹿之綾已經習慣了,輕聲反問,“哥要把我立成碑嗎?”
聞言,阿唐轉頭瞪向她那張看起來雲淡風輕,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也絲毫不在乎他會做什麼的臉,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他咬了咬牙,有些切齒地道,“反正不是多你,就是多我!”
“……”
玩得這麼狠。
鹿之綾跪坐在地上,抿了抿唇,提起一口氣轉頭看向他,雙眼無神,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哥,我永遠都會是你妹妹。”
阿唐低眸看著她,眼神冷冷的。
小騙子。
說的做的完全不是一套。
“對著你的家人發誓。”他道。
鹿之綾豎起手,“家人在上,鹿之綾發誓,我會永遠做阿唐的……”
“不是讓你發這個,我要你發,你沒有躲我。”
他道。
“……”
鹿之綾的手僵硬在半空,說不出來了。
“還有,說你對我沒有芥蒂,對我的心還跟以前一樣。”男人一步一步緊逼。
鹿之綾的手指更僵。
怎麼可能一樣。
從最初,她是好心救下一個落難的他,叫幾聲哥哥是她的禮貌;後來,她沉浸在家人逝去的陰影裡,當他是家人卻也沒有那麼上心,一直到發現他為了養她,讓自己處在危險裡,甚至不惜為她的眼睛去坐牢,她對他的心思變了。
變得不再純淨。
她對他的心怎麼可能還跟以前一樣,她無法對自己的家人撒謊。
她喜歡阿唐,可她不能喜歡阿唐。
鹿之綾慢慢放下手來,有些沉默地跪著。
見她說不出來,阿唐不禁嘲諷地低笑一聲,低磁的聲音透著失望,“說吧,我這次又錯哪了,我一沒犯法二沒打架,我錯在哪?”
“哥哥沒錯。”
鹿之綾搖了搖頭,道,“隻是我現在長大了,兄妹之間也是要有避嫌的不是嗎?”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給你找了個嫂子?”
阿唐想都不想地反問。
“……”
鹿之綾怔了下,“什麼?”
“有文藍進來,就沒人再敢編排我們什麼了。”他冷冷地道。
“編排我們?”
鹿之綾還是疑惑,她怎麼沒聽過什麼編排。
“沒什麼,你要是不喜歡文藍,我再換一個。”
他說得理所當然,似乎根本不覺得有錯。
“你在說什麼啊?”鹿之綾有些激動地站起來,聲音都不淡定了,“什麼叫再換一個?女朋友是隨便換的嗎?你把文藍姐當什麼?”
呵。
說他倆的問題,她淡的跟沒事人一樣。
一說文藍,她倒激動了。
“你管我把她當什麼,她願意就行。”
阿唐也跟著站起來,盯著她道,“先說你的問題,你要避嫌,要避成什麼樣子?要不要老子從這個家裡搬出去?”
他忍得夠久了,整天躲著他避著他,跟見到狼似的。
他錯在哪了?她有個頭疼腦熱,他第一時間衝到她身邊;她不開心,他無條件道歉;有人造他們的黃謠,他就想辦法讓這個家裡再進一個她喜歡的女性……
他養她,不說絞盡腦汁,也算是盡心盡力。
結果,今天又教育上他了,可真是好笑。
鹿之綾抿唇,“我沒想過讓你搬出去。”
“可你已經看不爽我了!鹿之綾,你別忘記你在這裡發過的誓,你他媽敢做小白眼狼,我就敢弄死……”
低吼到最後,最後一個字還是沒舍得吼出來。
他轉過頭,不去看她,省得把自己給活活氣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墓園裡靜得可怕。
鹿之綾站在那裡,默默感受著他身上的怒意。
想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問出口,“你和文藍姐談戀愛是為了我嗎?”
“不然呢?老子闲的沒事幹是嗎?”
阿唐冷冷地道。
媽的,好心喂了狗。
“……”
鹿之綾有些呆滯地站在那裡,得到真相,她沒覺得開心,反而覺得心口像被壓著什麼,特別沉重。
他為她差點去幹坐牢的事,又為她找女朋友,在他眼裡,這些好像是特別理所當然的事。
他當年說了要養她,後來的人生就真的是為她、為她,隻為她。
隻有她才是重點。
別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不值一提的。
三年了,他一點都沒有變過。
她不禁後退一步,看著她這明顯躲的動作,阿唐漆黑的眸猛地一滯。
他忽然明白,這一次恐怕沒有兩年前那麼好解決了。
第710章 我喜歡他
墓園回來的路上,鹿之綾被阿唐強行拉上他的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話。
就這麼沉默到家,阿唐是真的不明白她在搞什麼,心裡一口氣憋到現在,也沒什麼好再說的。
“砰!”
他將一本書重重砸到桌上,隨便轉身走人。
封振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鹿之綾從沙發上站起來,憑著感覺走到位置,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書。
她摸向封面上的燙金,好像是一本管理書。
他這一陣都在細心看的。
“小姐,阿唐也不容易,就別和他怄氣了。”封振忍不住勸道。
“我不是在怄氣。”
鹿之綾道。
從小她受到的教育是要適時接受別人對自己的好意,可是阿唐的好讓她心疼,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把書放到一旁,“封叔,我出門一趟。”
……
鹿之綾到文藍的時裝店時,文藍正歪坐在前臺塗指甲油。
見她進來,闲得無聊的文藍立刻開心地站起來,“之綾來啦,我給你倒牛奶去。”
文藍熱好牛奶,又拿了幾包小零食出來,一抬頭就見鹿之綾站在那裡,準確無誤地面向她的方向,朝她彎下腰鞠躬,很鄭重的一個禮儀。
小野蹲在她身邊,十分乖巧。
“幹什麼呀這是?”文藍失笑,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快過來喝牛奶。”
“文藍姐,你別喜歡我哥了,他處處都很好,可他不是值得你喜歡的人,對不起。”
鹿之綾再次低頭,聲音帶著濃烈的歉疚。
“……”
文藍愣在那裡,定定地看著她。
鹿之綾聽不到她的聲音,也判斷不出她的情緒。
正午時分,店裡沒人,隻剩下空調的風聲……
驀地,她聽到文藍輕笑一聲,有些嘲弄地道,“他還是和你說了啊,我早就說過,你知道真相的話,不會同意我們兩個在一起的。”
“文藍姐……”
鹿之綾蹙眉,有些難受。
她真的知道阿唐的目的,卻還飛蛾撲火。
“來,小之綾,坐。”
文藍將她拉到一旁給客人坐的小沙發上,把一杯牛奶放進她的手裡,然後道,“聽說以前在出租樓有人造你黃謠,阿唐會用盡手段把人逼走……可現在不一樣啊,造黃謠的是網絡,撲天蓋地的,他也沒有辦法把那些人的嘴臉給一張張撕下來……”
鹿之綾聽得呆了呆,鼻尖有些酸澀。
怪不得她什麼難聽的編排都沒聽過,原來都是在網上。
“他們說什麼?”
“說什麼都有啊。”
文藍坐在旁邊嘆一口氣道,“什麼哥哥妹妹一張床,什麼親眼見過你15歲裸著從他床上下來,什麼孩子一年打掉七個,什麼你家裡還有個年長的男人,你兩個都……”
文藍說不下去,有些心疼地看向她。
“一直都有嗎?”
鹿之綾問道。
“從你那視頻火起來後就有了,網上親眼看過你倆有苟且的得有幾萬人。”
文藍覺得可笑,她認識他們兄妹兩年,他們是什麼樣的關系她清楚得很,“你哥有一陣天天盯著店門口守著,就看哪些人罵髒,結果很好笑,不知道是那幾萬人都沒空過來,還是頂一張現實的臉就不敢亂說了。”
但這樣也好,至少眼盲的鹿之綾不會看到那些髒到令人惡心的字眼。
鹿之綾聽著,她不知道阿唐一個人在承受這些惡意。
文藍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我嘛,你哥來多久,我就盯上你哥多久,所以我就主動找他,說你們現在的家庭關系經不起猜測,因為看起來確實不正常,如果家裡再多一個女性就不一樣了……起碼看著正常很多。”
“……”
“你也知道你哥這人的,隻要牽扯到你,他什麼都能妥協,於是就答應我試試。”
“文藍姐……”
鹿之綾聽得心酸。
“別這樣,之綾,我覺得這還是我的機會呢,就算我在他眼裡隻是件工具,我也是件近水樓臺的工具。”
文藍輕笑一聲,“而且,我比誰都知道你們兄妹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我也舍不得被人那麼說。”
隻因為她年紀小,長得漂亮,隻因為她和阿唐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和封振也沒有血緣關系,就被編排成那樣。
鹿之綾聽著她的話,握著牛奶杯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