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老爺子在天上吹一陣了。”鹿景凡跟著道。
“還沒完成呢,現在還隻是個雛形而已。”
鹿之綾道,看向薄妄道,“接下來的你講還是我講?”
薄妄坐在輪椅上微仰下巴,示意她來講。
鹿之綾站起身來,摁亮牆上的電視屏幕,打開PPT文件,“關於江南計劃的加入者,我們優先考慮這幾家,江南的霍家……”
大家抬頭看去,正色聽她說。
薄妄坐在會議桌的主位上,背對著電視屏幕,沒有動。
鹿之綾滑動屏幕,將江南計劃未來的模樣一點一點展現在他們面前。
“隻要這幾家加入進來,以後推行起江北計劃基本不會費什麼周折……”
鹿之綾正說著。
季競猛地站起來,震驚地喊道,“妄哥!”
“……”
鹿之綾僵住,沒了聲音。
薄妄坐在輪椅上垂著頭,放在腿上的雙手正死死握著拳頭,青筋暴跳,鮮血一滴一滴落在桌沿。
他的鼻下已經是一片血漬。
隨著季競的喊聲,薄妄再也撐不住,一口血吐出來,手指死死攥著身前的衣服從輪椅上倒下來,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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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鹿之綾手中的文件掉落在地,臉上沒了表情。
“薄妄!”
季競正要過去扶人,鹿景煥和鹿景凡沉聲喊著就衝到他面前,行動飛速。
兩人配合默契,一個半跪下來一個扶,將昏迷的薄妄從地上拉起來。
鹿景煥背著薄妄就往外跑,鹿景瀾皺著眉頭打電話,“秦醫生,薄妄又發病了,馬上到你那邊。”
“……”
鹿之綾站在原地,臉上一片慘白。
……
明媚的陽光穿過玻璃進到醫療室。
薄妄躺在病床上昏沉沉地睡著,稜角分明的臉再次白得近乎透明,血絲根根明顯,像是盤根錯節的細枝……
他的手放在被面上,有幾個指甲有些外翻,邊緣滲著血,是強行忍痛時他拼命外折自己指甲所致。
鹿之綾靠在門口逆著陽光看向裡邊,唇緊緊抿著。
寧願把指甲折掉,都要忍下疼痛。
對自己真狠。
秦醫生站在裡邊,查看了一下儀器的數據後從裡邊走出來。
鹿之綾跟著他往外走去,兩人站到小路邊,秦醫生道,“大少奶奶放心,大少爺的情況穩定下來了。”
“嗯。”
鹿之綾點點頭,鞋尖點在一顆鵝卵石上,石頭有些硬,很硌腳,很不舒服。
見她沒什麼要問的,秦醫生捧著薄妄的身體報告離開,剛轉身,鹿之綾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是薄妄要你瞞我的嗎?”
“……”
秦醫生一怔,慢慢轉過身看她,“大少奶……”
“從醫院到島上,這段時間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情況穩定、趨勢好轉……秦醫生,你告訴我,好轉就是他開始吐血昏迷嗎?”
鹿之綾抬起頭,向來溫和的一雙杏眸生出逼人的氣勢,盡管她的語氣還算平和。
秦醫生剛要開口,鹿之綾從他手裡拿過那疊檢查報告,“你總讓我看報告,請問這堆報告有幾個數據是真的?一半?還是一個都沒有?”
這就是一疊廢紙。
說著,鹿之綾將這疊紙直接扔到地上。
“……”
秦醫生穿著白大褂,一把年紀的人面對鹿之綾這個年輕人的逼問有些無所適從。
“秦醫生,請您告訴我真相,我要知道薄妄的真實狀況。”
鹿之綾咬字有些用力,皮膚在陽光下更顯蒼白,“就算已經糟糕透了,也請您告訴我,至少讓我知道我還能陪他多久……”
聞言,秦醫看著腳邊的一堆廢紙,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
“什麼?”
鹿之綾愕然。
“周勁給大少爺吃的藥是一位生物學家研究出來的,據幸存的那些專家說,這位生物學家一研究出來就被殺了。”
秦醫生有些愁眉苦臉,“基地沒有這個藥的配方,我們隻知道這藥有成癮性,像毒又不是毒,身體的變化是隔幾天就翻出新花樣,我們別無它法,隻能根據大少爺每一次發病的狀況來給出一些基礎的治療手段。”
剩下的,全靠薄妄自己忍過去。
鹿之綾聽著,一雙手冰涼得她幾乎感覺不到存在。
“不是說我三哥也吃過這個藥,後來周勁發現這招不行,就給他戒了嗎?”
第578章 鹿之綾,沒你這麼折磨人的
她看三哥現在身體除了營養不良,也沒有別的問題。
為什麼到薄妄身上會這麼嚴重?
“我問過,周勁給鹿景曄先生戒斷是通過慢慢減少藥量,不是一次性斷的。”秦醫生道。
“那就也照這個……”
鹿之綾有些急切地開口,說到一半,她驟然明白過來,“找不到藥了,是嗎?”
秦醫生搖頭,“搜遍整個基地,都沒找到一顆藥。”
“……”
“聽說,周勁發現大少爺放走鹿景曄先生後,用銷毀藥物來逼迫大少爺臣服他,大少爺……”秦醫生有些沉重地道,“沒同意。”
然後,周勁就把藥當著薄妄的面全銷毀了。
聽這話,鹿之綾往後退了兩步,身體一陣陣地發寒,腦袋有些空白有些疼。
“周勁肯定說過如果一下子斷藥會是什麼後果,他怎麼說的?”她問道,帶著最後一點希冀。
“……”
秦醫生看著她蒼白的臉有些說不出口。
“您說,我沒那麼容易垮。”
“周勁威脅的時候肯定會狠話,他說一性次斷的人最後都逃不過一個死字,但你先別急,從大少爺的檢查報告上來看是好一陣壞一陣,我們暫時還無法判斷。”
秦醫生勸說道。
鹿之綾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才消化下他的話,又是好久她才點頭,“我知道了。”
她轉過身往醫療室走去,剛邁出一步就崴一腳,人一下子栽下來,秦醫生連忙上去扶她一把。
“謝謝。”
鹿之綾松開他的手,“秦醫生,別告訴薄妄我已經知道了。”
說完,她往醫療室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她走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那個門口仿佛怎麼走也走不到。
腳踝漸漸腫起來。
薄妄還在睡著,面色比昏迷時稍微恢復了些,他好得突然,發作得也突然。
鹿之綾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無聲地凝視著床上的男人,手機震了好幾下。
是鹿景瀾組建起來的家族群。
【四哥:@小七,別太擔心,薄妄身體素質很好,扛得過去。】
【三哥:@小七,我去燉個魚湯給他補身體。】
【五哥:@小七,你陪著薄妄就好,小野我來照顧。】
【六哥:@小七,薄妄今天肯定是被我氣壞了才昏倒的,大男人真不禁氣。】
六哥,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種話騙不到她。
是不是他們都知道薄妄的真實狀況,都一起來瞞著她,把她保護在加護加厚的透明殼子裡。
鹿之綾把群設置成免打擾模式,然後將手機放到一旁。
兩頭鹿靠到窗口,伸著脖子往裡看。
葉子從樹上緩緩飄下來,落在門口的地上。
午後,薄妄才悠悠轉醒,醒來的時候面色好得和正常人一樣。
見到頭頂上方的輸液袋,薄妄的眉頭擰了擰,隨後看向她眸色深得吸人,看起來一點都不虛弱。
好像他隻是睡了個午覺似的。
“嚇到你了?”
他從床上撐起一點身子。
鹿之綾凝視著他的眼睛,凝視了很久,就在薄妄生疑時,她微笑起來,“有一點,不過秦醫生說你隻是嘔出淤血,是好事,我就放心多了。”
還算姓秦的會說話。
薄妄颌首,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扯了扯衣領,語氣輕松,“怪不得我覺得比之前舒服多了。”
“是嗎?”
鹿之綾欣慰地道。
“是。今晚就可以把你兒子送走。”
意有所指。
“為什麼要等到晚上,小野現在又不在。”
鹿之綾輕聲說道,上前替他把身後的枕頭豎起來。
薄妄以為自己病出幻覺了,“你說什麼?”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鹿之綾沒有重復,隻是看進他漆黑的眼中,人慢慢俯下身,一隻手撐在床上,一隻手摸上他的襯衫扣子,纖細白皙的手指順著扣子曖昧地往上爬。
他低眸盯著她的手,喉嚨頓時幹得像是進了沙漠,聲音暗啞,“來真的?關窗關門?”
還輸著液的手握上她的腰。
她解開他領口的第一顆扣子,伸手一壓。
剛蘇醒沒什麼氣力的男人一下子往後倒去,豎起的枕頭被壓得折過來,性感的頸部弧線起伏,喉結上下滾過。
完全任她蹂躪。
鹿之綾皎好的面容逼到他眼前,學著他平時的樣子,用唇虛吻過他的嘴唇,緩緩往下,描繪過他的下颌線條,卻不真實地接觸上。
隻有呼吸輕拂過他的每個毛孔。
蔥白的指尖不急不躁地開始解第二顆扣子。
一旦薄妄要吻過來,她又將他按回去。
幾次一來,薄妄氣喘地倒回枕頭上,襯衫半躺,露出隱約的肌理。
他死死盯著她,呼吸粗重,“鹿之綾,沒你這麼折磨人的。”
也沒你這麼折磨人的。
這份痛他要熬到什麼時候才算結束,是徹底能好,還是徹底解脫。
鹿之綾呆在他的上方,看著他的眼好久才道,“薄妄,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去帝江庭的時候,你和我說過什麼?”
薄妄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回憶,舔了舔幹燥的唇道,“說什麼?”
“你說共赴極樂,我忘記有沒有答應你了。”
她輕聲道。
聞言,薄妄清醒了一大半,眼中的欲念散得一幹二淨。
共赴極樂?
他不需要了。
他拿開她為非作歹的小手,從病床上坐起來,伸手扣上襯衫扣子,隨後捏上她的下巴,故作不爽地道,“你那時候隻會哄我騙我,怎麼會真給我。”
“是麼?”
鹿之綾像是才想起來一般,笑著道,“那我想想現在。”
“你現在也是管撩不管收場,別以為老子看不出來,今天這賬我給你記上,有你還的時候。”
薄妄啞著嗓子道。
“不是啊,我現在挺想試試共赴極樂是什麼感覺的。”鹿之綾很是真誠地道。
薄妄看著她,臉色倏地沉下來,語氣也冷了,“那真是抱歉了,老子不會死,你試不到。”
“哦。”
即便知道薄妄也保證不了自己能不能挺過來,可聽到這樣的話,鹿之綾莫名安心許多。
就這樣吧,未來本來就是未知的,他們一起挺過來。
沒什麼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