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薄妄的這些經驗,她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糖水水果端進房間以後,鹿之綾就讓阮蜜和姜浮生先去休息,自己則在床邊坐下來。
小野躺在那裡,濃密的睫毛垂墜得厲害。
鹿之綾以為他要睡著了,小野卻忽然抬起眼睛看向他,原本奶乎乎的聲音變得嗡嗡的,“媽媽,我想要爸爸……”
“你看這是什麼?”
鹿之綾微微一笑,端著青瓷的小碗放到他小臉邊上。
一見到糖水水果,小野沒精神的眼睛頓時亮了亮,“爸爸的糖水……”
“媽媽喂你喝,不過你答應我,喝了就要吃藥,不準吐。”
鹿之綾柔聲說道。
“嗯。”
小野爽快地答應了。
鹿之綾把他抱坐起來,讓他靠在豎起的枕頭上,小野十分沒力,順著枕頭又滑下來。
鹿之綾看得心口一疼,連忙坐過去,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環著他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喂他。
喝到涼涼的、甜甜的糖水,小野抿了抿小嘴巴,“媽媽,好喝。”
“好喝我們再喝幾口。”
鹿之綾發現他不想吃水果,就想喝甜甜的糖水,便一勺一勺地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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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渾身發軟地靠在她懷裡,歪著小腦袋喝,驀地叫她,“媽媽……”
“嗯?”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小野嗡嗡地問著,“爸爸被壞人抓走了嗎?”
“沒有,爸爸去打小怪獸了。”
鹿之綾邊喂邊輕聲說道。
“小怪獸在哪裡?”
小野抬起頭看她,小眼神迷茫。
“小怪獸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小野退了燒,媽媽就去把爸爸找回來好不好?”
鹿之綾低眸看著他,眼裡含著笑意,又舀起一勺糖水。
“媽媽你在騙我對不對?”小野道。
“嗯?”
“怪獸是假的,世界上沒有真的怪獸,我知道。”
“……”
天聊死了。
鹿之綾將糖水喂進他的嘴裡,“好喝嗎?”
“好喝。”
小野點點頭,小腦袋歪靠在她的胳膊上,一雙漆黑的眼睛發怔地看著前面,“媽媽,爸爸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回來,爸爸隻是現在有點事情比較忙,等他忙完就會回來了。”
鹿之綾說道,“小野要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等爸爸回來。”
“嗯,我乖。”
小野又點頭,仍是沒什麼力的樣子,小臉燙得嚇人。
鹿之綾把碗放下,重新拿起小小的量杯,“那我們就要乖乖喝藥,把身體裡的病菌趕跑。”
小野不再像之前一般鬧,乖乖地張開小嘴抿了一口藥喝下去,然後看她,用眼神說我喝完了。
鹿之綾起身,摟著他躺下來,給他蓋好被子,道,“好了,小野睡覺。”
“我要爸爸的衣服。”
小野看向她。
“好,我給你拿。”
鹿之綾轉身去拿了一件薄妄的襯衫過來,衣服上帶著洗過的極淡香氣。
她把襯衫塞進被子裡,小野立刻伸出小手一把抱進懷裡,小臉在微硬的衣領上蹭了蹭,然後安心地閉上眼睛睡覺。
鹿之綾看著他的動作,眼眶不由得泛酸。
她在床邊的地上坐下來,伸手輕輕拍著被面哄他入睡。
良久,她聽到自己啞在喉嚨裡的聲音,“對不起,小野。”
這兩年,她以為自己給他找了一條最合適的生長之路,可還是讓他缺失了媽媽的角色。
小野縮在被子裡抱著薄妄的襯衫,聽到她的聲音,他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似乎不懂她為什麼說對不起。
好一會兒,他轉了轉漂亮的眼珠子,嗡聲嗡氣地道,“媽媽。”
“怎麼了?”
“我愛你,媽媽。”
他看著她小聲地說道。
鹿之綾的心髒當下被狠狠揉了一把,又酸又疼,潮湿了眼睛。
她伸手去撫摸他滾燙的小臉,微笑著道,“我也愛你,小野。”
聽到這一聲,小野很高興,閉上眼睛繼續睡,不多時又道,“媽媽你就在這裡別走。”
“好,媽媽不走,媽媽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陪小野。”
鹿之綾說道,“你想聽故事嗎,媽媽給你講。”
“好。”
小野道。
鹿之綾手邊沒有繪本,就隨口編了一個小恐龍找爸爸的故事。
小野閉著眼睛聽,每次鹿之綾以為他已經睡著時,他就小聲地開口點評上兩句,“小恐龍勇敢。”
“小恐龍還會遊泳。”
“小恐龍怎麼還沒找到爸爸。”
鹿之綾講著故事,一直講到小恐龍和爸爸抱在一起,小野才靠在男士襯衫衣領上歪著嘴角笑了,沒有發表點評,漸漸睡了。
她看著小野可愛的小臉,伸手替他輕輕壓了壓被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鹿之綾不敢睡,就這麼看著小野。
小野的鼻尖上冒出汗,她把手伸進被子裡一摸,小野身上的睡衣都湿了,出汗出得像個小水人。
一時間,她又有些手忙腳亂,連忙把彩虹本子拿出來翻。
“等體溫降下來後,用幹毛巾擦幹,換一身衣服……”
鹿之綾看著本子上的文字,拿起體溫計給小野量體溫。
二十分鍾量了八次。
待體溫降到正常線後,鹿之綾取來幹淨的睡衣和毛巾,想想又把睡衣和毛巾烘熱一遍。
回到床前,她也不敢直接掀開被子,就把手伸進去小心翼翼地解開小野身上的睡衣扣子,擦掉他身上的汗……
“唔……”
小野被折騰哼唧兩聲。
鹿之綾緊張地呼吸都輕,動作更加小心,一點點替他擦幹,再摸索著給他穿上幹燥暖和的睡衣。
一套做下來,她自己起了一身的汗,有些疲累地坐回地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第519章 夜半男人進房門
不燙。
涼涼的。
秦醫生驗了血一直沒給她打電話,應該沒什麼事。
這麼想著,鹿之綾稍稍放松一些,連日來沒有休息的神經緊繃這一刻到達了最低的一個峰點,渾身忽然間像是閃了架一樣,困意逐漸襲上來。
鹿之綾擔心自己睡著以後觀察不了小野,怕他反復高燒,便晃了晃頭,逼迫自己不要休息,拿起彩虹本子繼續看。
其實小野被照顧得很好,很少病痛,記載不多,她已經看過一遍。
再看一遍,她是看薄妄的字跡。
鹿之綾坐在地上靠著床,將本子翻開在自己的膝蓋上,指尖摸向上面的筆跡。
前幾年的時候,他認識的字都有限,現在已經能寫得這麼好了。
不過,字裡行間怎麼都在影射她呢?
什麼叫某人像鹿野一樣喜歡纏著他睡就好了,什麼叫鹿野的食指特別長,不像他,也不知道像誰……
還能像誰,除了她還能像誰?
鹿之綾伸出自己的手,她的食指特別長麼,她怎麼沒什麼感覺?又沒長得超過中指,很正常啊。
等某人回來,她要問問,她的食指到底是怎麼長了?
鹿之綾彎腰笑了笑,隨後的幾秒裡,笑意從眼底漸漸散去,格外黯然。
薄妄,我想你了……
她垂下眼,疲憊寫滿眼梢,不知道過去多久,不知道將本子上的文字看了多少遍,她終於撐不住歪頭睡過去,腿上的本子滑落到地上。
夜深。
臥室裡母子兩人一個睡在地上,一個睡在床上,安靜極了,隻有一盞小小的壁燈陪伴。
凌晨兩點,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外面走進來,燈光落在他毀容的臉上,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往裡走去,伸出一雙粗獷的手將睡著的鹿之綾轉了轉,讓她趴在床沿睡。
鹿之綾多日沒有好好睡過,此刻睡得格外深。
男人站在床邊低頭眸看向熟睡的小野,伸手在他小臉上摸了摸,見沒有發燒松了口氣。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邊是純金的長命鎖。
男人用手攥著上面的鈴鐺不發出聲音,謹慎地把長命鎖取出來放到小野脖子上比了比。
嘖。
買大了。
這麼大一個小孩子戴著還不脖子疼死。
男人有些懊惱地把長命鎖收回去,放進盒子裡,然後轉身離開,還得再打造一個小些的長命鎖。
二十分鍾後,壁燈暗黃的光靜靜地灑在臥室,溫柔寂靜。
房門再次被推開。
輪椅的輪子壓過地板,極輕地滑進臥室,身形修長的男人坐在輪椅上,大腿下方空空蕩蕩。
年輕的女人推著他往裡走,把輪椅停在鹿之綾身邊,然後徑自走到床前,伸手去摸小野的額頭,轉頭用唇型無聲地告訴男人,“沒燒。”
男人點頭,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白玉小镯子,上面刻著“福”字。
他將小镯子遞過去。
給小孩子壓驚還得靠玉,玉才是闢邪的,長命鎖不管用。
女人接過來,動作極小地從男士襯衫上抓起小野軟軟的小手,把玉镯子戴上去,戴一半就戴不進去了。
“……”
女人有些無奈地轉頭看向他,太小了。
“……”
男人不禁頭疼地扶額,買得太倉促,還是估錯大小了。
他勾勾手,示意女人回來,女人推著他便要走,他看她一眼,示意別動。
女人便在一旁停下來。
男人坐在輪椅上,低眸看向趴在床沿睡覺的鹿之綾,眼底生出柔軟,也沒做什麼,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許久,男人伸出手摸向鹿之綾的臉,可指尖還未觸碰,就有些情怯地收回來。
最後,他將蓋在大腿上的毯子拿下來,放輕動作披到鹿之綾的背上,動了動手指,示意離開。
女人順從地拉過輪椅,推著他悄無聲息地從臥室裡離開。
一個小時後。
母子兩個睡得很沉。
房門再次被推開,這一回,是兩個個子差不多挺拔的男人擠著進來。
為了爭一個誰先進,兩人差點在門口打起來。
待看到床邊地下坐著睡覺的鹿之綾,兩人立刻默契地停下來,不再有任何爭執,而是躡手躡腳地步入臥室。
穿著灰色毛衣的男人看著鹿之綾皺了皺眉,上前就作勢要把她抱起來。
旁邊的男人立刻伸手攔他,修長好看的一隻手上缺了尾指和無名指,隻豎著兩圈黑色的皮料。
“……”
穿毛衣的男人被攔住,眉頭擰得更緊,怕把地上的人折騰醒,想想還是沒有去抱。
鹿之綾在這邊地上睡著,斷指的男人繞過床,從另一邊直接上床,颀長的個子往床上一趴,手往小野臉上摸過去。
沒有復燒。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