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綾抬眸看向他，見他說話確實中氣十足，終於點了點頭，她張嘴，想講什麼卻發不出聲來，氣息紊亂得厲害。
“嫂子你沒事吧？”
李明淮突然察覺她的狀況似乎比他們還糟糕。
鹿之綾站在那裡，努力調整著呼吸才發出一點幾乎破碎的沙啞聲音，“我沒事，還有人呢？還有人呢？”
李明淮回頭，鹿之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薄家的佣人成群結隊地從黑暗中走出來。
人很多，不像是阮蜜說的那麼誇張。
鹿之綾身體裡緊繃的弦一下子松懈下來，她大步往前走去，看著面前的一張張臉。
“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您可回來了。”
劫後餘生的眾人向她打招呼。
還好，都在，大家都在。
鹿之綾是想笑一下，但嘴角動了動仍是笑不出來，她往旁邊看去，隻見姜父和姜母在一旁說著話，姜母暗暗抹淚。
“……”
鹿之綾左右看了看，一股寒意頓時襲遍全身。
浮生呢？
不會，浮生一定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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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著，她卻沒有勇氣靠近姜父姜母問一句，而是轉身衝進人群撥開左右的人到處尋找，她看著周圍一張張的面孔，夜晚的寒氣直逼她的世界。
一定在，浮生一定在……
鹿之綾繼續往裡走，不停地推開身邊的人，動作像是機械一般。
她的世界一片空白，每個人的五官在她眼前無限放大，每個人的聲音都好像自動消音了一般，她隻看到他們的嘴在動……
浮生，浮生……
不會，不會，不會這樣……
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臂，她抬手甩開，又再度被抓住。
鹿之綾回頭，就看到姜浮生哭花的一張臉，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正緊張地看著她。
剎那間，所有的一切都歸正原位。
“之綾？之綾？你沒事吧，你別嚇我……”
姜浮生握住她的雙臂擔憂地問道。
鹿之綾聽著她的聲音，呆呆地動了動眼睛，驀地一把抱住她，死死抱住，“浮生，浮生……”
第511章 薄棠等的是我
姜浮生被她抱得喘不過氣來，有些錯愕，“之綾，你怎麼了？”
“別動。”
鹿之綾感受著她身上真實的溫度。
許久過去，她松開手，伸手捧住姜浮生圓乎乎的臉蛋狠狠揉了一把，確定人是真真切切地活著，人才松懈下來。
姜浮生這才看明白她的意思，被揉得撅起嘴巴，聲音含含糊糊地道，“我沒事啊，你看起來更嚇人，血色都沒有。”
“我聽說殺人質，又看不到你，嚇死我了。”
鹿之綾有些哽咽地道。
聞言，姜浮生的眸子微微轉了轉，隨即笑道，“我沒事，我真沒事，大家跑的跑，跳河的跳河，都沒什麼大事呢。”
“嗯。”
聽到這個消息，鹿之綾心裡的巨石放下許多，問道，“爺爺奶奶呢？薄媛和顏顏、小野他們嗎？”
“之綾……”
丁玉君的聲音傳來。
鹿之綾猛地轉頭，就見丁玉君從不遠處的車上下來，硬是在憔悴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奶奶……”
鹿之綾跑過去，丁玉君看著她，人一下子哽咽住了，抬起手就往她身上打，“你這孩子瘋了不成？明知道周勁要對付你，你還把活死人全留在江北，你要有個萬一奶奶還活不活了？”
“我這不是沒事嗎？”
鹿之綾笑。
“有事還來得及嗎？”
丁玉君瞪她，“而且，你有這樣的決定怎麼不和你父親商量下？”
鹿之綾微微垂眼，“神山到底是父親的，我總不能直接讓活死人接管，而且萬一走漏了風聲，該來也一樣逃不掉，隻會讓局面變得更糟糕。”
更何況事情發生之前，就算是她，也不敢說薄棠一定會喪失人性到這種地步。
丁玉君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拍拍她，“你說的對，就是讓你一個人承擔太多了。”
看起來鹿之綾避過了薄家家變，但她身上承受的風險比薄家人還多。
“我聽說二叔公他……”
鹿之綾聲音低了下，沒有再說下去。
丁玉君的目光也黯淡下去，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薄棠這孩子已經六親不認了，我真沒想到他會變到這種程度……”
“您和爺爺要保重好身體，後面還有很多事要等著您主持大局呢。”
鹿之綾安慰著她。
“好，薄家不穩定之前，我是不會倒下的。”丁玉君說道。
“薄媛呢？顏顏和小野呢？”
鹿之綾問道。
“大嫂！”
一個清亮激動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鹿之綾站在路燈下僵了僵，緩緩轉頭，隻見弄得一身灰撲撲、亂糟糟的薄媛笑著朝她跑過來。
下一秒，她被薄媛緊緊抱住。
“大嫂，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薄媛笑得落眼淚，抱著她的身體微微顫慄。
鹿之綾第一次被薄媛這麼用盡感情地抱著，愣了下又很開心，伸手拍拍她的背，“你沒事就好，我在江南聽說你的車子燒毀了，嚇到我了。”
聽到這話，薄媛的眼中掠過一抹異色，隨即松開她笑著搖頭，“沒事，我沒事，就車子毀了。”
“有受傷嗎？”
鹿之綾低頭看她。
“稍微有點擦傷而已大嫂。”薄媛在她面前原地轉了個圈，一口一句大嫂叫得特別真心。
鹿之綾笑了笑，抬起手替她撥開額角的亂發，薄媛一臉乖巧地站在那裡。
“謝謝你替我保護小野他們。”
鹿之綾感激地說道，話落，薄媛的面色微微僵了僵，“大嫂，你還不知道？”
“什麼？”
鹿之綾怔然。
……
鹿之綾和阮蜜被帶去神山沒人走的一條山道。
鹿之綾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見到那麼多的活死人，因為大多數都在這裡，警員們也成群而站，山道邊圍著長長警戒線，各種各樣的燈光照著山下。
一路上就見到一堆報廢的摩託車，還有一部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跑車，應該就是薄媛開來逃跑的那一輛。
到了坡邊，薄媛拉住她，皺著眉頭道，“大嫂，就是這裡，因為我記得這個坡下去是個很深的密林，也沒被開發，躲的地方多，所以我就讓薄楨帶著裴顏和小野下去了，沒想到我哥逃的時候也是選的這條路。”
也就是說，現在薄棠和三個孩子都在這個坡下。
鹿之綾被夜裡的風吹得有些發冷，“三個孩子現在在他手上嗎？”
“我覺得應該沒有，我們一直沒聽到孩子的聲音，如果真在他手上，他至少會讓籌碼開個口讓我們知道。”
李明淮搭著姜浮生的肩膀走出來，眉頭鎖緊。
鹿之綾看了一眼山道上的情形，“薄棠是猜到薄媛讓三個孩子躲坡下了，才會下去。”
薄棠不是個傻子，他一個人再怎麼逃想逃出神山都是登天之難，但進了坡下抓到孩子就是有了籌碼，即使沒抓到，這三個孩子在坡底下，上面的人哪裡敢妄動。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也不敢亂來，先生和警方一直在和他進行談判。”
李明淮說道。
鹿之綾看向警方那邊，隻見薄崢嶸正和一個高級警官拿著大嗽叭對著坡下來來回回地喊，表示什麼都可以滿足薄棠，還扔了不少吃的喝的下去，連醫療箱都一並扔下去，但底下一直沒傳上來聲音。
“哦，對了，薄棠肩膀中了我一槍，還沒包扎，他的體力應該不能支撐太久，也不知道為什麼還不提要求。”
李明淮道。
正常情況下，薄棠應該急著離開這裡，他怎麼像是不急一樣。
鹿之綾沉默地抿唇，薄棠不提要求，怕是因為他知道他等的要求會自己送上門。
“浮生，送李明淮去治療，神山的傷者也都趕緊醫治，不要耽誤。”
鹿之綾說著往薄崢嶸那邊走去。
阮蜜一把拉住她，“你幹什麼？”
“薄棠等的是我。”
鹿之綾神色淡淡地說道，這話一出，李明淮、姜浮生、阮蜜、薄媛面色都變了。
“那你更不能去啊……”
姜浮生急切地道。
“已經是晚上了，就算三個孩子沒落在薄棠的手裡，他們也撐不了太久。”
鹿之綾說道，伸手拉開阮蜜的手，淡淡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第512章 薄棠最後要的答案
說完，鹿之綾便抬起腳離開，幾人都想拉住她，可轉念一想，坡下還有三個孩子，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鹿之綾走到警方那邊。
“薄棠，你先上來，有話我們好好說。”
薄崢嶸耐著性子喊話，手中的喇叭忽然被人奪走，他轉頭就看到鹿之綾。
鹿之綾握住擴音喇叭，鎮定地要開口，薄崢嶸抬手就將開關鍵推了下，擰著眉頭道，“你往後站。”
他已經猜到她要做什麼。
他這些年一直覺得鹿之綾不行，覺得她把自己的兩個兒子耍得團團轉，直至現在，他才清楚，一直是她被他的兩個兒子折磨得團團轉……
她本可以不用管薄家的死活，她卻連一個活死人都不帶，隻身趕往江南為薄家背書。
“父親，薄棠在等著我。”
鹿之綾看著他淡淡地道。
“你要是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等薄妄回來我怎麼和他交待？”薄崢嶸伸手要奪過喇叭。
“父親，我不止是薄妄的妻子，我還是小野的媽媽，顏顏的姐姐，小楨的大嫂，這責任是我該負的。”
鹿之綾道。
“……”
薄崢嶸看著她眼裡的堅定有些震動，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鹿之綾拿起喇叭，字字清冽冷靜，“薄棠，我現在下來，一個人。”
底下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夜晚刺眼的燈光下，所有人都無聲地看向她。
鹿之綾接過一個手電筒，踩著地上的樹枝石頭往下走去，下坡的路不算陡，卻很難走，她腳下絆了好幾次，差點摔倒。
也不知道三個孩子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鹿之綾撿起一根長些的樹枝，撇開地上的雜物繼續往下走。
手電筒的光晃著漆黑的山下，隱隱約約望見底下密得什麼都看不到的林子。
走了不知道多久，鹿之綾終於借著坡勢到達下面。
她剛走進林子，薄棠虛弱而戒備的聲音就傳來，“把手電筒關掉扔了。”
他膽子也是大，居然就在坡下邊緣等著，也不走深一點。
“……”
鹿之綾順從地把手電筒扔到一邊，很快，一道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處在光束中，轉眸想順著光的方向看去，那道光抬了抬直直照在她的臉上，刺得她隻能轉頭。
周圍的黑暗似乎變得更深。
“你身上有沒有帶槍？把外套脫了。”
薄棠的聲音再次傳來。
鹿之綾將外套脫下丟在地上，裡邊是一件淺色的商務白襯衫加黑色長褲，是去霍家穿的裝束，腳上的半高跟鞋還沒換下，此刻柔軟的襯衫面料在夜風中輕輕浮動，褲子和鞋子上都沾著些泥土和草葉，略顯狼狽。
她站了片刻，沒聽到薄棠的聲音，不禁冷漠地道，“是要我把這一身也脫了給你檢查麼？”
黑暗中寂靜良久，那束光晃到旁邊。
鹿之綾終於能直視過去，隻見薄棠虛弱地靠在一棵樹旁，肩膀上綁的紗布有些凌亂，半邊身子血跡滲透，清俊的臉此時變得慘白，沒有血色，一雙狹長的眼正靜靜地看著她，帶著些許自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