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一睜開眼睛,就又要直面血淋淋的真相,與其面對,不如就當自己仍在昏迷中醒不過來。
鹿之綾被薄妄牽著手走出醫療小樓。
天邊翻起魚肚白,乍亮的天光落下來,薄薄的白霧縈繞在整個神山,有種雲裡霧裡的飄渺感。
鹿之綾看向身旁的男人,有點心疼地抱住他的胳膊。
“怎麼?”
薄妄低眸看向她。
“覺得你好累啊。”
她眸光似水,聲音輕飄飄的 “父親可以退縮,你卻不能退;我能置身事外,你卻必須要扛起鹿家的血案和薄家的未來。”
鹿家的過去,薄家的現在,藏在暗中的周勁……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肩上。
薄妄盯著她,低笑一聲,“沒有,這次的壓力再大也沒有我這兩年搞不定你的壓力大。”
“……”
鹿之綾默,這話說的,她要怎麼接。
見她木著臉,薄妄唇角的弧度更深一些,他低下頭薄唇貼上她的耳朵,一字一字性感入骨,“除了之之,所有的事情對我來說都不是劫。”
更談不上壓力。
鹿之綾蹙起眉,“我是劫?”
她怎麼還成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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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你這一關我過不去我就死了。”
薄妄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大掌在她頭上揉了兩下,“但老子過了,就沒什麼再能壓垮我。”
“……我比周勁還可怕?”會說話嗎?
“前兩年的你比他可怕多了。”
她不要他,不比周勁令人恐懼發慌?
“……”
鹿之綾無語地看著他,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有些無奈地笑了。
行吧,他在這種多事之秋還能有這種心態,好,挺好的。
……
大家族的葬禮規矩一般是停靈五天,薄家為表對老爺子、老太太的哀思,停靈七天。
這是對外界的說法,真正的意圖是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查周勁的真面目。
鹿之綾靠著“每日必哭暈”這樣特技,少跪很多,為避免旁人說闲話,她直接也進了醫療小樓。
這裡清靜,她也能幫忙看資料。
要從這麼多人中找出周勁整容後的樣子,難度太大。
鹿之綾手上是三個程家的可疑人選,一邊琢磨這三人的背景資料,一邊看電腦上周勁年輕時候的低像素視頻,以及現在這三人平時的視頻,想從中找出更多吻合的地方……
這個工程太大太細。
鹿之綾往椅背上靠去,捧著咖啡杯喝,越喝眼睛越花。
薄妄、李明淮、姜浮生也都在這裡,四人一起做事。
姜浮生不懂這些,幫不上特別大的忙,就默默地給他們準備一些食物、咖啡。
小樓裡來回響著視頻和翻資料的聲響。
面前的桌上一堆堆資料全都翻開著,打印機裡吐出一張張照片,每個人物的臉部細節特徵、身體細節特徵……
鹿之綾看看視頻,又去看這張照片,看得都快不認識周勁原本長什麼模樣了。
忽然,她手中的咖啡杯被人拿走。
鹿之綾以為是姜浮生過來幫她續咖啡,也就沒管,繼續看資料,直到感覺身旁有人一直沒走,她才轉頭。
薄妄站在她身旁,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正低著頭看她。
一派審視的模樣。
“怎麼了?”鹿之綾有點懵。
“靠咖啡續命?”薄妄大掌按上她的頭,“去睡覺。”
“不用,我還能再看會。”
鹿之綾搖搖頭。
即使薄妄不說,她也知道時間緊迫,總不能真的把假死戲一直演下去,演到薄家祠堂放上老爺子、老太太的牌位吧。
薄妄的眉頭擰起來,大掌撫上她的臉,指腹貼到她的眼下,“你黑眼圈再長下去,我就不要你了。”
“真的?”鹿之綾淡定從容。
“假的。”
薄妄連句假話都不想說。
“……”
鹿之綾忍俊不禁,“好了,別說我,你感冒藥吃了嗎?”
一熬熬幾個大通宵,薄妄嗓子明顯不對勁,有感冒的跡象。
薄妄站在她身旁邊沒說話,鹿之綾就知道他壓根沒吃,便起身給他準備感冒藥。
另一邊,姜浮生給李明淮續上一杯咖啡,遞給他。
李明淮從海一般的文件中抬起頭凝視著她,也不說話,就這麼直直地盯著她,然後喝上兩口咖啡。
姜浮生很想忽視,但就是忽視不掉,“你怎麼一直看我?”
“解壓,放松。”
李明淮神色如常地開口,聲音低啞。
“……”
他現在講話越來越膩了。
姜浮生很是嫌棄,但很奇怪,他變得怎麼樣都好,她還是很吃他的所有,一顆心又頓時跳得亂七八糟。
她收拾著一旁的筆,故作面無表情地道,“看我怎麼可能解壓。”
李明淮定定地注視著她,被發梢半遮的眼帶著軟意,“你臉圓,看著喜慶。”
“……”
姜浮生黑線,十分無語地看著他,“李明淮,你不會講話就不要講了。”
哪個女孩子喜歡聽男人說自己長得喜慶啊。
她一忍再忍,實在沒忍住,伸手拍過去,男女間打鬧般的一個動作。
李明淮頭上的假發兼帽子直接被拍落到地上。
“啊——”
姜浮生嚇得尖叫一聲,小圓臉一片慘白。
鹿之綾正給薄妄藥,聽到這一聲回頭,突然感覺整個屋子都亮堂了。
這兩個……是來調節沉重氛圍的嗎?
薄妄站在一旁看著戲吃感冒藥。
“……”
李明淮有些尷尬地坐在那裡,抬手摸了下光禿禿的腦門,“浮生……”
姜浮生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他,意識到他身上可能發生過什麼,眼睛一下子湿了,捂著嘴蹲到地上低聲抽咽。
李明淮連忙跟著蹲下身,舌根有些發麻,“禿了……這麼嚇人?”
“……”
姜浮生抬起臉眼淚汪汪地看向他閃亮的腦袋,抽泣著問道,“李明淮,你是不是快死了?”
嗚嗚嗚嗚……
他到底是受了多少苦啊。
“……沒有。”李明淮伸手去扶她。
第476章 舍得從床上起來了?
姜浮生沒再抗拒,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我們什麼都不管了,我陪你去好好過剩下的日子好不好?”
聞言,薄妄喝水被嗆了下,冷眼掃過去,“沒死就接著給我幹。”
用人之際還敢跑。
“……”
姜浮生看過來,眼神就跟看周扒皮一樣。
李明淮也意識到姜浮生不是嫌他醜,是掛心他,頓時就咳了起來,脆弱地往椅子上坐下,“浮生,沒事,我還沒求得你父母原諒,我不會死的……”
姜浮生心痛得要死了,眼淚啪啪往下掉,一雙手臂已經抱了過去,把李明淮緊緊抱在懷裡。
李明淮動也不動。
“……”
鹿之綾看著這一幕默默搖頭。
跟著薄妄太久,李明淮也學壞了啊。
一番小插曲之後,四個人又投入忙碌中,恨不得將每個可疑人選都拆開揉碎了分析。
一天又在超負荷的工作中過去。
夜色越來越深,籠罩著神山裡的一座小樓,寂靜的樓裡隻響著紙頁翻動的聲響,以及薄妄逐漸加重的感冒,時不時咳上兩聲。
鹿之綾靠在椅背上,抱著懷裡的一堆資料闔眼,身上蓋著薄妄的外套。
姜浮生就坐在樓梯最下面的一級臺階上,靠著欄杆抱著懷裡的咖啡豆睡覺。
李明淮坐在那裡晃了晃頭,晃掉磕睡,“活死人和專業人士在一起辦公,這是他們發來的分析報告,妄哥要看下嗎?”
薄妄清咳兩聲,接過資料看。
樓梯上方,一雙布滿血絲、勾勒紋路的眼正靜默地看著底下的一切,看著這四個年輕人不眠不休地熬著大夜,一晚接著一晚……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老太太看得最清楚。
守護薄家的責任早在不知不覺中被薄妄這孩子無怨無悔地扛上了身。
鹿之綾歪頭靠在椅背上,身上的外套滑下去,她一下子清醒過來,抬眼看去,薄妄正在和李明淮討論著。
“我覺得這樣不是個事,篩來選去我們也不能再把範圍一下子縮小。”
鹿之綾開口道,“除技術捕捉以外,要是有熟知周勁的人再幫我們過一遍就好了。”
薄妄睨向她,面色深沉。
周勁在二十多年前就突然消失匿跡,沒個親人,哪裡有什麼熟知的人。
“給我看看。”
一個沙啞略顯滄桑的男聲忽然傳來。
鹿之綾捧著薄妄的外磁有些詫異地回頭,就見薄崢嶸披著一件大衣從樓梯上一步步下來,額上裹著一圈紗布,眼底沒了平日裡的意氣風發、高高在上,面容顯著病態虛弱。
薄妄冷冷地看過去,勾起一抹譏笑的弧度,“舍得從床上起來了?”
不逃避了?
不裝了?
薄崢嶸從姜浮生身邊走下來,走到他們面前,一雙眼看向薄妄,眼神格外復雜。
他和戚雪的孩子,已經這麼大了。
“……”
習慣薄崢嶸趾高氣昂的模樣,突然變成這個德行,薄妄不太適應,冷嗤一聲後也沒再說什麼。
薄崢嶸看他兩眼,然後在鹿之綾身旁坐下來,啞著嗓子緩緩開口,“要說熟知周勁的人,恐怕我還要排在你們母親前面。”
你們。
“……”
鹿之綾的表情微動,薄崢嶸這算是徹底承認她了?
“我一直弄不明白戚雪看上他什麼,周勁這個人表面溫文爾雅,實則偏執自私,他一心想幹出一番科學界的成就,根本沒有多少心放在戚雪身上。”
薄崢嶸回憶著過去,忽然諷刺一笑,“戚雪給他買了幾件昂貴的衣服,他還大發脾氣,指責戚雪為什麼不直接給他錢讓他做那個什麼大腦改造的實驗。”
鹿之綾蹙眉,“他這麼痴迷那個實驗?”
“不止痴迷,他是瘋魔,我當年拿錢砸他,他恨我入骨還是把錢撿了,因為他要繼續他的實驗,他對實驗的執迷遠遠超過對戚雪的感情。”
薄崢嶸說著看她一眼,“所以,現在想想,鹿家毀在他手裡再合理不過。”
“為什麼?”
鹿之綾不解。
“周勁認為他的能力無人能及,隻不過是缺了機會缺了錢,可他那個實驗一直都沒搞出來。”
薄崢嶸說道,“而你三哥年紀輕輕,成就就遠超於他,他那種人怎麼甘心,怎麼會不想你們鹿家死。”
“……”
鹿之綾臉色漸漸泛白,她的家就是毀在這樣一個心理變態的人身上。
“你是說,周勁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鹿家?那他拿了鹿家的技術有什麼用,不是明晃晃告訴別人他是兇手?”
薄妄擰眉。
他還以為周勁一開始是去搶技術,後來鹿家折返逼於無奈才制造出血案,所以隻能把改造的技術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