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鹿之綾發現,自己神經緊張的時候總是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她又夢見了那個地方。
白色的牆壁延展向遠方,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怎麼跑都跑不到盡頭。
周圍一個個身影匆匆,她看不清臉,隻看到一臺臺的計算機,屏幕上跳動著各種各樣的代碼……
那些代碼在混亂中扭曲變形,像一條條繩子朝她衝過來,死死勒住她的脖子。
她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隻能拼命掙扎。
掙扎間,她終於看清了一個人。
是她的媽媽程桐,程桐站在一面白牆前,手中拿著一柄小小的手術刀,眼神悲愴地看著她。
“……”
鹿之綾猛地驚醒過來,她睜開雙眼,第一眼就看到白色簡潔的天花板,這讓她整個人害怕得一縮身子。
“別動。”
有人一把按住她的手。
鹿之綾驚慌地轉頭,阮蜜站在她的病床前,牢牢按住她正在輸液的手,“在給你輸液呢,你一動,要回血了。”
“蜜姐……”
鹿之綾的思緒回到現實,逐漸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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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發燒了都不知道,還不吃飯,身體虛得一塌糊塗,要不是姜浮生在你身邊,你在樓道裡倒在現在都沒人發現。”
阮蜜無奈地看著她道。
“……”
發燒了麼,她不知道,她沒什麼感覺。
鹿之綾轉過頭,就見姜浮生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她,“之綾,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薄妄呢?”
“大少爺已經轉到VIP病房了,醒過兩次,不過時間都比較短暫,秦醫生說這是正常的。”
姜浮生說道。
鹿之綾確定薄妄是真的活下來了,人徹底放松下來。
阮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表情,忍不住問道,“小七,你老實和我說,你對薄妄到底是什麼感覺?你又替他擋刀,聽到他出事立刻衝到廖家,現在還因為他發燒昏迷……”
鹿之綾躺在那裡,聽著這些話目光深了深。
她臉色蒼白,開口卻從容,“蜜姐,他就是我的那顆珍珠。”
“……”
阮蜜一驚,然後恍然過來。
“我以前隻想活在過去,活在記憶裡,可現在,我想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她坦然地道。
“真的?”姜浮生驚喜得差點跳起來,“之綾,你要和大少爺復合了嗎?那我以後是不是就能經常見你了?”
那太好了呀!
鹿之綾躺在那裡,微笑著點頭。
姜浮生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天!
簡直是峰回路轉!
“你想和他在一起,那他想嗎?”
阮蜜沒姜浮生這麼開心,聽著反而皺了皺眉,“他一個連自己婚姻都能拿來當誘餌的人,怎麼可能同你安定。”
小七不會是被騙了吧?
鹿之綾看著他,目光含著笑意,“他想。”
“你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你怎麼知道?”
阮蜜怕她陷得太深。
“我就知道。”鹿之綾肯定地道,聲音有些虛弱,“蜜姐,我清楚他的心意,也清楚自己的心意。”
“……”
阮蜜有些莫名地看著她,小七不是個會說虛話的人,她說清楚那肯定就是清楚。
所以,他們真的要復合了?
真的是又相愛上了?
阮蜜轉了轉漂亮的眼珠子,“等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嗯?”
“我每次去江北開會都被薄妄罵得跟孫子一樣,他該不會是想把我罵走,好讓你去江北開會吧?”
阮蜜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脈清醒過來。
她就說麼,明明她做事很好,怎麼薄妄就哪哪看不順眼了。
“……”
鹿之綾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著阮蜜眼裡的不敢置信默默不出聲。
“我去,他想見你,他想再追求你,但他不說,他就卯足勁罵我是不是?”阮蜜指了指自己道,“合著我在他薄大少爺的眼裡,就是個大冤種?”
“……”
鹿之綾怕阮蜜氣得原地爆炸,隻能開口道,“我讓他給你道歉。”
“呵!薄大少爺給我道歉,我做什麼夢呢!”
阮蜜火冒三丈,直用手當扇子扇給自己降溫,然後吩咐她,“小七,你不準和他好!”
“……”
姜浮生是第一次見阮蜜這種型的美女御姐,見御姐生氣,驚得眼睛都瞪圓了,不敢說話。
鹿之綾也覺得對不住阮蜜,很是愧疚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蓋住半張臉,不去看她的眼睛,隻弱弱地道,“我要和他好的。”
悶聲而固執。
“小七!”
阮蜜徹底炸了。
姜浮生嚇得直縮腦袋。
……
鹿之綾和薄妄復合了的這件事,從薄崢嶸到姜浮生、到阮蜜,丁玉君是第四個知道的。
聽說她發燒,丁玉君急急地趕來看她,還端著粥親自喂她吃了一頓。
鹿之綾靠著豎起的枕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
她的燒已經退了,就是有點虛,不至於不能自己吃飯。
丁玉君按下她正在輸液的手,慈愛地看著她道,“你乖,你別聽你二叔公那張嘴,我知道薄妄受傷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別給自己心理壓力。”
說著,丁玉君舀一勺粥喂到她唇邊。
“嗯。”
鹿之綾不忍拂老人家的好意,低頭吃了一口。
見她接受自己的照顧,丁玉君的笑容更深了,忍不住多嘮叨起來,“你啊,一個人在江南也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發個燒還燒昏迷了,好在這次浮生在,她要不在可怎麼辦?”
第378章 那你能原諒我了嗎?
鹿之綾莞爾一笑,輕聲道,“那以後我多去江北,您盯著我,我就不會再發燒了。”
“诶,這才像話。”
丁玉君笑著應道,又去舀粥,忽然她意識過來,勺子落進粥裡,皺紋凝結的雙眼驚愕地看向面前女孩有些虛弱的臉,“你說什麼?什麼、什麼叫多去江北?”
“那我和薄妄在一起後,我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江南啊,那不成兩地分居了?”
鹿之綾在老人家面前說這種事還是有些許的羞澀,耳根微微發熱。
聽著這話,丁玉君連忙將粥碗放到一旁,驚喜地抓住她的手,“你跟薄妄好上了?”
“嗯。”
鹿之綾點頭。
好上了,不散了。
“那太好了。”丁玉君喜出望外,緊緊地握住她冰涼的手,“太好了太好了,以後奶奶能常常見你了。”
說著說著,丁玉君的聲音哽了下,眼眶有些湿潤。
“奶奶……”
“奶奶開心。”
丁玉君哽咽著道,“薄妄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裡一直都隻有你,他弄出那江南計劃,別人都覺得是他的野心不止步於江北,我一猜就不是,肯定就是為了你。”
“……”
“他回到薄家的這些年,就沒執著過別的。”
“……”
鹿之綾微笑著看丁玉君眼裡的淚光,騰出去手去握她的,輕聲道,“等薄妄這次出院,您和爺爺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吧,你們都沒去過呢。”
“好啊。”
丁玉君滿口答應,“再把小野帶過來!到時你陪我們在江南逛逛。”
真是想想都開心。
“嗯。”鹿之綾點頭,然後道,“我想等我身體好一點就去看看薄妄,不過父親那邊他總攔著。”
“怕什麼,我讓你爺爺去罵他。”
丁玉君立刻道,薄崢嶸在財團說一不二,在家裡還敢把她長孫媳婦給說走了?想都別想。
“那辛苦爺爺了。”
有丁玉君和薄清林給她撐腰,鹿之綾去往薄妄病房的路暢通無阻。
“來來,乖寶貝,咱們繼續喝粥,把身體養好。”
丁玉君再次端起粥,一掃前兩日的陰霾,心情好到不行。
……
鹿之綾又做了一遍檢查,確定自己不會帶病菌給薄妄,才換上一身新的衣服往他的病房走去。
她到的時候,薄妄還在睡覺。
聽說從受傷以後,他就是睡睡醒醒。
病房裡光線明亮,雨後的陽光格外清新溫暖。
鹿之綾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到病床前低眸看過去,這一場變故讓他一下子瘦了許多,眼眶都有點凹陷,蒼白憔悴,唇上冒出一些淡淡的青茬。
輸液滴著進入他分明的青色血管中,修長的手指覆在一串佛珠手串上。
他的手指彎曲,虛虛地攏著手串,像在握著一樣。
鹿之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靠到病床邊靜靜地凝視他的面容,越看目光越柔軟。
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太久,鹿之綾頸椎有些酸,她伸手按了按,人往後坐去,剛一動,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有些惺忪地朝她看過來。
“醒了?”
鹿之綾伸出手探過去,將他額前的發往旁邊撥了撥,指尖貼在他微涼的額頭上。
“……”
薄妄躺在那裡,一雙漆黑的眼盯著她,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麼。
“感覺怎麼樣,傷口疼嗎?”
她柔聲問道。
薄妄看著她底的關切,良久扯了扯有些幹澀的薄唇,一開口就是啞到如沙礫般的聲音,“鹿總大忙人一個,還有空來看我。”
他在黃泉路上來回走了一遍,她倒好,現在才來看他。
沒良心。
“什麼?”
鹿之綾愣了下,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和丁玉君說過,怕薄妄擔心自己影響傷情恢復,就沒讓說自己發燒不能第一時間來看他的事。
這還記上了。
一個在她身邊默默無聞陪了幾百個日子的大男人一回真身……就小心眼上了。
她無奈地笑笑,見他狀態還可以便實話實說,“那晚淋雨我有點發燒,怕有病菌傳給你,才沒過來。”
聞言,他的眸光震了震,眉頭微蹙,“現在沒事?”
“現在沒事了。”
鹿之綾的指尖在他額頭上輕輕刮了下,聲音格外柔軟寵溺,“那你能原諒我了嗎?”
“……”
原諒。
他什麼時候敢真正怪過她。
薄妄躺在那裡定定地看著她,幾乎快溺進她的眼神裡,他分辨不清那裡是溫柔的雲巔,還是萬劫不復的泥沼。
他連問都不敢問,隻是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