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隔著溫熱的毛巾撫上她的臉,指尖在她眼下左右摩挲。
“……”
鹿之綾有點僵硬,她幾乎感覺不到毛巾的溫度,隻盯著近在眼前的一張俊龐。
他的發尾微垂,眉峰凌厲,一雙眼深邃漆黑,並不看她,隻是看著她的臉,仔細地給她擦著,但他的呼吸卻淺淺地拂過她的感知,纏進她的血液,讓她身體裡的血液在亂蹿。
太近了。
近到她稍微抬起臉,就能親到他抿著的薄唇。
這不是恣意過個界的事了。
鹿之綾回過神來,正要抬手推開他,薄妄忽然低眸看她,對上她褐色的瞳眸。
他的呼吸滯了滯。
大概是他也覺得太近,頓時直起身來,有些煩躁地道,“這個李明淮,找個護工找半天,我去看看。”
說完,他把毛巾放到一旁就往外走。
“……”
鹿之綾靠在那裡,腦袋有點混亂,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情緒去應對。
薄妄拉開病房的門走出去,站在門口,單手插在褲袋裡,一雙黑眸朝走廊深處望去。
燈光下,李明淮正帶著女護工遠遠地往這邊走來。
薄妄抬起手,指腹隨意地刮了下有些幹燥的唇,黑眸深暗地望著李明淮,聲音不算重,但更不算輕,“連個護工都找不到,李明淮是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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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得飛快的李明淮頓時一僵,一頭霧水地望向薄妄。
薄妄的臉色幽沉晦暗。
護工還在往前走,李明淮一把攔住她。
薄妄這才轉身往病房裡走去,甩上門,想到她那敏銳的聽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腳步聲,便極為隨意地加了句,“好像這一層又有病床在急救。”
鹿之綾哪裡能想到當初事事直接的薄妄現在行事各種彎彎繞繞,她毫無懷疑,隻是有些奇怪,“我住的是重症樓層麼?”
怎麼一直有人在急救。
“沒關注。”
薄妄道,擰著眉看她。
鹿之綾以為他是不想呆了,忙道,“我這邊也沒什麼要陪的了,要不你先走吧。”
不是飯還沒吃麼。
“你不用洗澡?”薄妄道。
“我這情況今天就不洗了。”
鹿之綾現在寧願臭著。
薄妄颌首,“那還有什麼事要做?”
她一個需要躺著養兩天傷的人能有多少事情要做……
她搖搖頭,“沒了,真的,你先去吃飯吧,不餓麼?”
薄妄站在那裡看著她,像在思考要不要離開,鹿之綾正要再勸勸他,他的視線忽然落在小桌那些她沒吃完的飯菜上。
鹿之綾一怔,薄妄拖過一把椅子就幹脆利落地坐到小桌前,端起還剩了半碗的粥,拿起筷子就開始吃起來。
沒有一絲講究,但帥哥吃剩飯仍是賞心悅目。
領口的扣子被他解了兩顆,露出性感的頸線,突出的喉結隨著他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惑人至極。
等鹿之綾想起來阻止的時候,半盤炒豬肝都被他吃完了。
還有什麼好阻止的。
薄妄夾起一塊青菜放進嘴裡,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他邊吃邊拿出手機,是丁玉君發來的視頻通話。
丁玉君幾乎不會打他視頻,隻有在給他看薄之野的時候。
薄妄的眸色深了深,兩秒後他掛掉視頻,用紙巾擦著嘴四下看。
鹿之綾正奇怪他在看什麼,就見他走到電腦邊上對著電腦操作一番,然後拿起一對無線耳機走到她面前,動作強勢地塞進她的耳朵裡。
刺耳的音樂聲頓時吵她的耳朵。
鹿之綾縮了縮脖子,不解地看向他,“你做什麼?”
“打個電話,不準拿下來。”
薄妄警告她。
“……”
到底是誰救了誰啊。
他不想讓她聽出去打不就行了?
鹿之綾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薄妄轉過身拿起手機,撥打電話過去,一雙黑眸盯著她,像是監視她有沒有偷聽。
擾人心神的音樂聲中,鹿之綾勉強聽到薄妄的聲音,低沉松馳。
“吃過飯沒有?”
電話那頭的聲音她就聽不到了。
他現在還會關心別的人吃飯問題?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薄妄站在她的病床前,往外松了松領口,對著手機冷冷地道,“說想我也沒用,薄之野,家裡給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你敢挑食等我回去試試。”
“……”
鹿之綾聽得睫毛顫了顫。
他在和小野打電話。
“剛吃完飯別跳,你又在蹦是不是?”
薄妄不悅地道。
鹿之綾聽著耳朵裡嘈雜的音樂聲,放在被面上的手動了動。
薄妄凌厲的視線立刻捕捉到,他一手握著手機,威脅般地睨一眼她的手。
“……”
鹿之綾不動了。
“畫?你讓太奶奶一會發給我。”
薄妄站在那裡盯著床上的人道,“老師教你的單詞學會沒有?是學會,不是學廢……你給我好好說話。”
鹿之綾半躺在病床上安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看他極具耐心地和電話那邊的孩子聊了一句又一句。
溫暖的燈光流淌在他的眉眼。
她在強勁的音樂中傾聽他的聲音,聽得出了神。
過了許久,薄妄掛掉電話,才摘下她耳朵裡的耳機,指腹不經意地劃過她的耳垂。
鹿之綾的耳朵得到解脫,她抬眸看向薄妄,直接問道,“你不想讓我聽到小野的聲音?”
他不是說,像她這樣的人,過個界也沒什麼。
“是我不想還是你不敢?”
薄妄低頭看著她,面色冷厲,黑眸極深,“如果你想,你就堂堂正正地和我說,堂堂正正地去看,薄家沒人攔你。”
第352章 你兒子遺傳的誰?
她太不敢了。
她怯懦得連一小步都不敢邁出去,她明明想念薄之野。
“……”
鹿之綾被他將了一軍,有些啞然地坐在那裡。
“鹿之綾,你告訴我,你想嗎?”
薄妄問她,目光銳利地直視她,像是要凝視進她的靈魂深處。
鹿之綾看著他,腰間的傷又一點點疼起來,像刀刃鋒利地扎進她的身體裡,攪著她的五髒六腑一塌糊塗,她眨了眨眼,長睫覆著的眼眶裡有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她張了張蒼白的唇。
時間在兩人之間悄然而逝。
病房裡始終靜默。
見狀,薄妄有些失望地收回視線,嘲弄地勾了勾唇,轉身去收拾小桌上的餐具。
她低啞柔軟的聲音忽然落進他的耳中。
“你剛剛說有畫,是小野畫的嗎,我可以看看嗎?”
“……”
薄妄拿筷子的手猛地一緊,手背上青色血管乍然突起,眼底暗流湧動。
終於……主動一次了啊,鹿烏龜。
薄妄沒有回應她,將桌上的餐具全部收拾掉以後才收斂好所有的情緒,平靜地拿出手機坐到她的病床邊,打開丁玉君發來的照片給她看。
鹿之綾捂著腰忍痛坐起來一些,靠近他去看手機。
薄之野的畫佔滿整個手機屏幕。
是一幅手指畫。
五顏六色的小指印印得到處都是,各種色塊黏在一塊,風格十分飄忽。
丁玉君像是怕薄妄看不出主題,還特地在裡邊寫上四個大字——
《我的爸爸》。
這畫的居然是個人。
鹿之綾歪頭看著,看到丁玉君用鉛筆在裡邊圈了兩個綠油油的小指印,標注小字:這是我爸爸的眼睛。
一條拖得很長的藍色色條被圈起來標注小字:這是我爸爸的鼻子。
再下面是一坨黏黏乎乎的紅色,裡邊還嵌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黑色。
標注:這是我爸爸的嘴巴,我爸爸的牙齒,我爸爸的舌頭。
“噗哧——”
看完畫上的所有標注,鹿之綾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抬眸目光清澈地看向薄妄,“看來你兒子沒遺傳到你的畫畫天賦。”
這畫得也太醜了。
薄妄就坐在她的身旁,她一笑,笑意全溢進他的眼裡,帶著鉤子一般掠進他的胸口。
又疼又爽。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臉上沒有泄露出一絲不該有的情緒,嗓音涼涼的,“是啊,你兒子遺傳的誰?”
“……”
從小不喜歡畫畫的鹿之綾默,手在傷口上捂了捂,一笑傷口有點疼。
她低頭,又看向他掌心裡的手機。
薄妄深深地看著她,目光在她的臉上遊走,恨不得連她每根睫毛都趁距離近時數數清楚……
良久,薄妄收起手機,伸手扶過她的肩膀讓她躺回去。
“好了,休息。”
鹿之綾靠回去,薄妄搖動病床,讓她躺下來。
薄妄關掉燈。
“你不去休息嗎?”她輕松問他。
“等護工來再走。”
他把椅子和小桌拉遠一些,重新將電腦放上去,繼續辦公。
鹿之綾看得出來他不會輕易離開,也就不再多說,就這麼躺在黑暗裡看他工作的樣子。
看著看著,困意又襲上來,她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
薄妄這一等,就等到第二天早上。
鹿之綾睡了一個好覺,人雖然還有發虛,但精神特別好,她睜開眼朝小桌看過去。
薄妄趴在小桌上睡著了,側著個臉,純良無害的模樣。
這一年多,他的變化真是翻天覆地。
都快不認識了。
鹿之綾看著他,嘴角不由得往上翹了翹。
忽然,一陣急切的高跟鞋走路聲從外面傳來,鹿之綾躺在枕頭上轉過頭,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阮蜜風塵僕僕地衝進來。
“小七——”
阮蜜一臉擔憂地走到她病床前,伸手撫上她蒼白的臉,心疼得直責怪她,“我擺脫裴默就立刻趕過來了,你怎麼這樣,我讓你保護好薄妄,又沒讓你拿命保護他,關鍵時候你管他死不死,當然是顧好自己!”
鹿之綾都來不及說,阮蜜就一連串輸出了。
她有些尷尬地轉頭,阮蜜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薄妄被吵醒了,正坐在那裡陰沉著張臉看過來。
“……”
阮蜜尷尬了一秒,客套地笑笑,“薄總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