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妄把報告砸到他頭上。
聞言,秦醫生隻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緩了口氣便道,“大少奶奶不可能再生了。”
“……”
薄妄面色陰沉到極點。
“而且,大少奶奶終身不會再有正常的性、欲。”
秦醫生繼續說道,“如果強行……以大少奶奶的體質一旦發生些什麼感染,致命的幾率非常大,公共的浴室、遊泳池不能再去,貼身衣物也要進行最全面的消毒。”
“砰!”
薄妄一腳踹翻了面前的茶幾。
網紅小機器跟著滾下來,蘋果一裂為二。
“……”
秦醫生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薄妄站起來,抬腳踩上他的腿,狠狠地碾下去,雙眸再冷不過地盯著他,“生完半個月了,你現在來告訴我?”
秦醫生痛得面色慘白,“我,我真的一開始以為大少奶奶的情況沒那麼糟……也,也或許是我的本事太差,大少爺可以請更好的醫生來看看,說不定能治愈。”
開始推脫。
薄妄磨了磨牙,一字一字道,“我當然會再找別的醫生,不過你這雙手既然醫不了人,就別要了。”
說完,他伸手摘下腕上的佛珠手串,朝一旁的保鏢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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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鏢將手槍打開保險,遞過去。
薄妄俯下身,一張臉陰狠至極,握著槍就對準他的手臂。
秦醫生跪在那裡,臉色慘白,幾乎昏死過去。
“叩叩。”
門突然被敲響。
“大少爺,大少奶奶找您。”
保鏢的聲音傳來。
薄妄的面色一變,收回手槍交給保鏢,抬起腿往外走去。
秦醫生直接癱在地上,差點昏死過去。
門被打開,薄妄站在那裡,眼中的狠辣消散,他轉眸看向旁邊的保鏢,冷聲問道,“我現在臉色難看麼?”
“……”
這叫怎麼回答?
保鏢嚇得呼吸一窒,僵硬搖了搖頭。
聞言,薄妄才轉身,鹿之綾正站在一扇窗前,雙手環臂,透過窗玻璃往外看去,冷色調的光落在她的臉上,也依然柔軟溫和。
“在看什麼?”
他朝她走過去,嗓音低沉發啞。
“想看看外面有多冷,大家羽絨服都穿上了。”鹿之綾淡淡一笑,轉眸看向他,溫柔平靜,“你事情忙完了嗎?”
“嗯。”
薄妄颌首。
“那我們去吃晚飯吧,浮生已經做好了。”
鹿之綾說著轉身,剛走出一步,她的手腕就被人從後捉住。
薄妄將她按到窗玻璃上,捏住她的下巴低頭親下來,帶了些急躁的意思,放肆地壓著她的唇,不管不顧地深入。
窗玻璃有些冷。
隔著玻璃,鹿之綾能清晰地聽到寒冽的風聲。
窗戶沒關緊,一絲涼風漏進來,輕輕襲過她的脖子,又被他唇舌的溫熱所覆蓋。
薄妄埋在她的頸間親了又親,吻了又吻。
鹿之綾感覺到一絲痛意,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又添一抹紅痕。
良久,他又忽然停下來,低著頭埋在她的頸間一動不動。
鹿之綾站在那裡,隻能聽到他發沉的呼吸,她的心髒莫名被勾扯了下,有些疼。
她伸手輕輕攥上他的衣服,明知故問,“薄妄,怎麼了?”
“沒事。”
他啞著聲音道。
鹿之綾便沒再問,隻是安靜地站著,由著他靠。
薄妄埋在她的頸間很久很久,直到窗玻璃外一片漆黑。
……
鹿之綾欺騙過薄妄很多次很多次,她惶恐過,不安過,但第一次……為自己的欺騙而生出一絲愧疚。
她知道,他因為秦醫生的話而難受。
夜晚,兩人睡得好好的,他突然伸手摸過來,單手把她摟進懷裡,緊緊抱住。
可抱得再緊,人與人之間都還是有散的那一天。
鹿之綾清楚,即使薄妄現在對她的好感很多,多到可能有一些類似愛的成份,可人還是感官動物,情感慢慢淡去後,更現實的需要就會被慢慢放大。
薄妄一直期待著她生完孩子以後同她的欲、望狂歡,這種期望變成失望的落空後,加諸在這種期待上的情感也會逐漸消失。
薄妄對她真的比一開始好多了。
他始終沒有告訴她“真相”,而是把她的檢查單子一遍一遍給其他醫生看,甚至找醫生重新給她檢查一遍。
但在薄崢嶸的特意引導下,他得到的答案隻有一個。
反反復復後,他不會再懷疑這個答案的真實性。
鹿之綾能感覺到,薄妄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
第233章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留下來?
他讓人做更多的補品給她,但自己到醫院的次數慢慢變少,同她的親密行為也越來越少。
少到姜浮生這樣單純的人某一天突然問她,“之綾,大少爺是不是來得沒那麼勤了?”
之前,薄妄即使是在工作,也會一有空就過來,甚至兩個行程的間隙,他都能過來。
但現在,兩天能出現一次就算不錯了。
這個頻率是慢慢減下來的。
“是嗎?我沒覺得。”
鹿之綾淡淡一笑,把旁邊的書收進行李箱裡。
住院的第27天,她出院。
原來不用住這麼久,是她自己要求的。
“你沒覺得嗎?”姜浮生有些迷糊,“可我真覺得最近見到大少爺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鹿之綾微笑,什麼都沒說。
她想,薄妄也需要時間想清楚他們之間該怎麼走下去。
質疑,不舍,然後是接受現實,最後做出決斷。
這是人性最自然而然的一個變化,無關善惡,隻在取舍。
“好了,走吧。”
鹿之綾把行李箱合上,出院的精神還算不錯。
“哦哦。”
姜浮生把行李箱放到地上,拉出拉杆,左右環顧一圈,“不對啊,記者們都在醫院外面候著,就想拍你出院,你就這樣一個人出去,大少爺不在,是不是顯得有點冷清,呆會那些狗仔又亂寫你們不合。”
“先派幾部車出去,等記者追差不多了,我們再走就好。”
鹿之綾已經想好應對措施。
兩人乘電梯往地下停車場而去,鹿之綾把手中的一袋藥遞給姜浮生,道,“這是你父母的藥,之前那一袋你記得扔了,別給他們吃。”
姜浮生有些懵地接過來,看向她,“怎麼回事?”
“沒事,不會再有事了。”
等她離開,薄崢嶸就不會再弄這種不入流的小手段。
鹿之綾輕輕靠向電梯壁,見姜浮生還在思考,便笑著轉移她的思緒,“我見到了。”
“什麼?”
姜浮生愣住。
鹿之綾笑盈盈地打趣她,“看到你親躺在病床上的李明淮。”
聞言,姜浮生的臉一下子炸了,紅得能滴下血來,“你、你、你怎麼看到……”
“路過。”鹿之綾微笑著道,“你們有戲。”
“有戲?他都沒回應我。”
姜浮生有些鬱悶。
“你吻他的時候,他的手一直虛放在你腰上。”鹿之綾看得清清楚楚。
一聽到這話,姜浮生的眼睛都亮了,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再沒去想為什麼鹿之綾讓她把前面一袋藥扔了,換這一袋帶回家。
回去的路上,鹿之綾讓她去和李明淮坐一輛車,自己則坐上封振的車。
封振開車。
鹿之綾坐到副駕駛座上,系上安全帶,拿起一袋藥,隨手扔進車載垃圾筒,換了藥進去。
封振一邊開車一邊看她一眼。
“小姐,你這是……”
“你的藥被薄崢嶸換了。”鹿之綾淡淡地道,就好像在說天氣一般平靜。
封振卻是一驚,差點打彎方向盤,“要不要告訴薄妄?”
“為什麼要告訴他?”
鹿之綾平淡地反問。
封振忍不住去看她的臉色,想了想道,“小姐,我之前聲音是有點大,但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姐,為讓小姐如願,如果小姐想留在他身邊,我沒有任何意見。”
鹿之綾單手撐著頭,看向窗外的景色。
樹木光禿禿的,散發著寒意。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留下來?”她輕聲地反問。
聞言,封振怔住,有些弄不明白鹿之綾在想什麼。
之前在翡翠灘,薄妄拔槍的那個樣子讓他惱怒,可這一次,薄妄讓人拼死護小姐平安生產,還不惜兄弟相殘,差點連他老子他都幹了,他突然覺得這個人也沒那麼糟糕。
而且小姐又為他做那麼多事,小姐碰上家人的事向來不冷靜,可這一次,她逼著自己以生子為主,而且剛生完孩子她就不顧身體跑去質問薄棠,不都是為薄妄?
“你對薄妄太好了。”
封振道,做到這份上,怎麼看,都像是要留下來的意思。
“留下來,我便要頂著薄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繼續做這近一年的事,年復一年。”她淡淡地道,“封叔,我太累了,我好不下去了。”
人,是裝不了一輩子的。
“……”
封振聽得心口一疼。
“沉江的事,我本來以為幕後兇手還會出來,結果到現在都沒出來,但也不要緊,薄妄已經是公開的薄家繼承人,不會再有人打孩子的主意。”
鹿之綾看著窗外道,她回顧著所有的事情,“至於薄棠,我很想給大嫂報仇,但他現在躲到國外,隻能等人被抓回來。”
“……”
封振握著方向盤,聽著沒有說話。
“封叔,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了結,現在就是最好的局面。”她說,“所以,是時候了。”
她要擺脫江北所有的枷鎖。
她要回江南,從未變過。
“那孩子……”
封振剛開口就已經有了答案,小姐等到這個時機才走,就是準備把孩子留在薄家。
果然,他聽鹿之綾淡淡地道,“把孩子交給現在的薄妄,我很放心。”
封振皺眉,“可你那時候明明和我說鹿家迎來了新生命,我以為小姐會……”
“那是我當時怕你想不開。”
她一直清楚地知道,她搶不過薄家人,不止搶不過,還會因為她的“爭搶”,讓這孩子在薄家的生存環境變得艱難。
現在這樣正好,寶寶是薄家沒有任何異議的重長孫,別說爺爺奶奶庇護,薄妄護內,就是薄崢嶸也會看重這個長孫。
而她,她不止對薄妄好不動了,連孩子,她也再沒氣力去守護。
她看著窗外,驀地伸手按下一點車窗。
一片枯葉卷著寒意落進來,鹿之綾拿起樹葉,看著上面枯黃的脈絡,苦澀地笑一笑。
這近一年的時光,那個溫柔似水、從容治愈的薄家大少奶奶是假的。
真正的鹿之綾,不過是個千瘡百孔的靈魂。
現在這個靈魂,要回她該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