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因侄子之事,對程家不喜,也不知怎麼回事,原本與程越一伙喝酒的人,竟紛紛指認是程越殺人。
太後大怒。
程家被抄家、流放,一族人到最偏遠的地方服徭役,子孫後代,不得離開邊境。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在聖人正式下旨之前,我們已經得到了消息,爺爺發出驚嘆,口中吐血。
「爺爺!」我們沖上去,圍著他默默垂淚。
「我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啊!」爺爺捶胸頓足。
我咬咬牙,轉身跑出程府。
「毅兒,你去哪兒?」
我頭也不回:「崔家!」
16
「你、你要嫁給我?」崔玨驚得手中的筆都掉了。
我用力點頭:「本朝有嫁出去的女兒不涉罪之律法,人人皆知我程二郎不學無術,從不參與朝政,也不涉及經營,貪生怕死下趕緊找個人嫁了,聖人也不會追究我。你是我朋友,仁義上救我,也說得過去。」
「可是……」崔玨結結巴巴,「可是……」
我急道:「不是真嫁,我哪敢佔你崔家的門楣?我做你的妾,你把我納了,在律法中也算行得通的。我留在京城周旋,先把程越的罪給減了,至少不用發配那麼遠。等時機成熟,你再給我放妾書,兩全其美!」
崔玨怔怔地望著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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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又不自在地問:「若你做妾,不怕被人看不起?」
我苦笑:「京城遍地貴族,又有幾個看得起我程二郎的?反倒是你,未成婚納男妾,怕是要被非議……你若不願,我也不會怪你。」
京城繁華,卻不是商人子弟的地盤。
森嚴的門閥等級,不是一個穿越者揮揮手就能改變的。
我見他猶豫,起身要走,崔玨忽然站起身,拉住我的袖子:「我……我願意。」
我回頭望著他。
燭光裡,崔玨的眼眸黑而潤澤。
我高興地抱了抱他:「好兄弟!」
崔玨的臉紅了。
見過崔雍,他嘆道:「仰光,你總讓我吃驚,絕境下竟被你想出這條法子。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他也贊同此法。
倘若他出手調查,那就是與聖人太後作對。
我出手就沒問題。
於是,在聖人下旨的前一天,崔玨敲鑼打鼓地抬著轎子到我家,把我給娶了。
我穿著大紅嫁衣,吊兒郎當地靠在門口,任由人稀奇地打量。
家人默默站在我身後。
我大概是第一個光明正大被娶的男妾,畢竟,不招搖過市,別人怎麼知道我嫁給崔玨了?
眾人驚駭又好笑:
「程家二郎,為了活命居然嫁人了!」
「拋下家人獨自享福,還是做男妾,簡直不知羞恥!」
「果然,低賤之人行低賤之事!」
大概我是現代人,又大概因為我活過兩世,故而心理素質極其強大,別人怎麼嘲笑,我都嬉皮笑臉的,不怎麼在意。
馬車裡,崔玨緊緊握住我的手,仿佛在安慰我。
我說:「沒事。」
回到崔府,裡面掛著幾條紅綢,幾個紅燈籠,囍字倒貼得端端正正。
崔玨不好意思:「婚事辦得匆忙,你……將就吧。」
我哈哈笑道:「無妨,能一天之內搞成這樣,已經算不錯啦。」
我拍拍崔玨的肩膀:「謝了兄弟。」
他說:「走吧,進去拜堂……」
「拜堂?」我驚訝,「還需要拜堂嗎?」
崔玨不看我:「做戲總要做全套。」
我:「哦。」
我走進喜堂,崔雍坐在主位,笑瞇瞇地看著我。
周圍的布置,弄得像模像樣。
我有點不自在。
咋真像拜堂啊?
我和崔玨當真拜了堂。
說實話,路上招搖被人嘲笑的時候我沒什麼情緒,拜堂反而讓我極不自在。
我以為大門一關,就該扯下身上的喜服,坐下商討事情的,結果居然還得拜堂!
好吧,拜就拜吧。
我以為拜完堂就該沒事了,結果不久又來了個太監,竟是太後身邊的紅人羅公公。
「太後聽說程二郎嫁給崔公子做妾,特意派奴婢前來瞧瞧。」羅公公笑瞇瞇地說,「太後她老人家想知道,這妾是真做,還是假做啊。」
我簡直想爆粗口:他娘的!
死老太婆擺明了想坐實我做妾的事,羞辱我。
但我是什麼人?
我笑道:「公公放心,我和崔公子情投意合,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真做就真做。
我扭頭打量崔玨,這家伙長得一表人才,相貌俊美,被他壓也不算吃虧。
17
晚上。
那死太監居然在門口守著,非要聽墻根。
我和崔玨直挺挺躺在床上幹瞪眼。
過了一會兒。
崔玨說:「咱們起來搖床,弄出響動,或許他就信了。」
我深深嘆了口氣:「算了,既然都到這一步,也不差最後一步。」
崔玨一下子沒了聲音。
好一會兒,才幹澀地問道:「來真的?」
「太後特地派了個公公過來守著,擺明了要讓此事成真,再作假恐怕更惹她生氣。」
我雙眼一閉,大刺刺地展開四肢:「來吧,不要憐惜我這朵嬌花。」
崔玨僵硬片刻,緩緩起身。
第二天我根本下不來床。
死太監進來看我悽慘的樣子,心滿意足離去。
下午,聖旨下達,官吏直接綁了程家人,核對好賬目,便將人送出城去。
我因為傷勢太重,沒法送行。
我嫁入崔家,證明程家並沒有完全落敗,京城裡還有人在。
崔家如日中天,沒人敢惹。
抄家也有各種抄法,派去的官吏雖然鄙視我,但又怕得罪我,怕萬一我吹枕頭風什麼的吃不了兜著走,故而抄得不太過分。
家人拿了點錢財上路,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崔雍打點,路上也不會太辛苦。
等我能下床,立即開始在京城活動,調查事情真相。
從程越獲罪入獄到太子被彈劾,事情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如今我有了充足時間。
我靠春日來的筆名存了不少錢,當初我擔心程家落難,這筆錢我以化名存在別處,誰也不知,如今派上用場。
靠著這筆錢,我多方打聽,總算找到了當初酒樓的小二,殺人事件的目擊者。
崔玨和崔雍被其他事情絆住,想來是有人不願意他們插手,故意使壞絆住他們。
小二還沒跑多遠,路上差點被人殺了。
我行動很快,將他帶回京城,直接去了大理寺。
崔玨脫身趕來為我護持,逼得大理寺重審案件。
不久,程越的冤屈洗清了。
拿到結案,崔玨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太後盛怒,才會讓程家一夜覆滅,咱們得去見太後。」
我大喜:「好!」
在崔玨的周旋下,我見到了太後,將案件呈報給她。
太後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親自扶我起身:「孩子,委屈你了,哀家被人愚弄了。」
我叩頭:「太後明鑒。」
從宮裡出來,我的腦子渾渾噩噩的,知道案件逆轉,松了口氣,人忽然往前撲去。
「仰光!」
最後聽到的,是崔玨驚恐的聲音。
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晚上。
崔玨握住我的手,眼眶紅紅的,目光又驚又喜。
「如何了?」我喉嚨幹澀。
崔玨柔聲道:「沒事了,太後已經和聖人求情,父親也進宮面聖。不過程家行賄證據確鑿,改判抄家不流放,程家可以直接改道回長鳴縣。」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
雖然沒收了一輩子的家產,家人肯定很難受,日子後面也不好過。
但好歹,不用去邊境受苦,人能保下來。
我手上還剩了些銀錢,養家糊口沒問題。
最後查出來的,居然是安王的殘餘勢力在搗鬼,他希望扳倒太子,重新回京,然而失敗了。即便捅出太子受賄之罪,聖人也不願意責罰他。
我極少生病,但這次一病不起,很是虛弱。
大夫說我內心鬱結、憂心過重。
我說:「已經不鬱結了,會好起來的。」
崔玨摸我額頭:「似乎不發燒了。」
我有點不自在地別過臉。
崔玨如今的言行舉止十分親昵曖昧,讓我緊張。
我也弄不懂是何心情。
原本隻想做一場假戲,結果因為太後從中作梗,我們居然真有了夫妻之實。
要說討厭他,並沒有。
我不反感他的接觸,也並不覺得惡心。
可我從沒想過真和男人一起過!
他是我朋友!
我動了動,想起身。
崔玨居然直接將我抱起來。
我掙開他,往床裡面縮了縮:「我自己會起來。」
崔玨收回手。
我說:「啊對了,事情了結,你也該放我走了。」
崔玨神情微微僵硬,隨即又恢復自然,他給我整理被角,起身道:「你先養好病再說吧。」
我點頭。
又過幾日,我病好下床,向他提放妾之事,崔玨避而不談。
後面甚至開始躲我。
我氣得在院子裡跳腳發脾氣。
熬了一個月,崔玨避無可避。
我逮著他質問:「我家人在長鳴,你為何不放我走?你到底幾個意思?」
崔玨沉默良久,說:「行,我放你走。」
我松了口氣。
第二天,他將我帶出城,給我派了個小廝,一輛馬車:「你去長鳴吧。」
我伸手:「放妾書呢?」
他冷冷道:「沒有!」
我瞪大眼,沒有放妾書,我以後都是他的妾!
「喂,崔玨!你不能這樣!」我破口大罵。
他轉身騎馬,留給我一道挺拔的背影:「走不走?不走就跟我回去。」
我氣得吐血:「你讓我就這樣走?咱們不是說好了演戲嗎?現在戲演完了,你該給我文書,放我自由……」
「誰給你演戲了?」崔玨騎在馬上,居高臨下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我是什麼?」
「去長鳴待一段時間,待夠了就回來,如果不回來,我來接你。記住了,你是我的人。」
說完,他扔下我騎馬回城。
我目瞪口呆,回過神,我連忙追他:「喂!你站住!崔玨!」
車夫問我:「公子,走不走啊?」
我站了會兒,爬進車內,氣沖沖道:「走!」
崔玨,我跟你沒完!
想和我鬥,我必鬧個天翻地覆。
等我回來,咱們慢慢玩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