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順利接近嚴知淵,我甚至精心安排了一場戲。
燈光迷離的酒吧門口,我跌坐在他車前,雪白的脖頸和胳膊上,傷痕累累。
在身後兩個罵罵咧咧的男人追上來之前,我楚楚可憐地向車裏的男人求救。
「求求你,帶我回家。」
雪亮的車燈照過來,我下意識閉上眼睛,下一秒就聽到男人冷峻的聲音:「上車。」
我垂下頭,在長發散落下來遮住臉頰的一瞬間,飛快地勾了勾唇角,爾後拉開車門,坐進副駕。
他側過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要我幫你報警嗎?」
「不要……」我抱著肩膀,在皮質的座椅上縮成一團,嗓音發顫,「我怕他們出來後找我麻煩……」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微微屈起,輕敲方向盤,像是不耐煩的表現:「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抽泣的聲音微微一頓。
「我爸媽都死了,我沒有家了。」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叔叔,我能不能去你家借住一晚?」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沖我點了點下巴:「安全帶,系好。」
車往嚴知淵家開的路上,我靠著車窗,用眼角餘光偷偷覷著他。
他的輪廓本就深邃,此刻車頂燈曖昧的光照下來,更顯側臉線條流暢。微長的眼尾總是往上挑著,看上去好像溫柔又多情,然而專注做事的時候,就顯得冷漠疏離起來。
我望著他,一時出了神。
第一次見到這張臉,還是在他姐姐嚴爾夢的生日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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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爾夢是我那小三上位的準後媽,她五歲的女兒,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騙了嚴知淵——我媽病逝了,但我爸現在還好好地活著。
不僅如此,他還想把嚴爾夢這小三正式娶進門,成全他們這對不為世俗所容的有情人。
那天晚上,我爸抽了半支煙,開始跟我打感情牌:「小星啊,你媽也走了兩年,爸爸年紀大了,總需要人陪伴、照顧……」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扯了扯唇角:「我媽才走了兩年,林清月就五歲多了?」
上個月,嚴爾夢過生日,我爸直接忽略我的存在,在酒店給她大辦了一場。
在我爸眼裏,他和嚴爾夢、林清月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我隻不過是個外人。
被我戳穿,他面子上掛不住,霍然起身,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吃我的穿我的,以為這個家是誰做主?」
我喬裝打扮混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我爸和嚴爾夢各端著一杯酒,對著面前的男人滿眼討好。
起先我還以為這是我爸哪個大客戶,直到男人神情淡淡地出了包廂門,而嚴爾夢追出來。
男人有著十分出眾的外貌,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剪裁合身的西裝穿在他身上,更顯得氣質出眾。說話間他目光不經意往我這邊掃過一秒,鋒芒畢露。
兩人說話間,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比嚴爾夢小了六歲的、她的親弟弟,叫嚴知淵。
「嚴知淵!」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嚴爾夢氣得尖聲道,「我是你姐姐!」
男人原本已經往外走了,這下停住步伐,側過頭去,銳利的眼神中忽然破出一絲嘲弄:「姐姐……你也配?」
在他往門口走過來時,我壓低棒球帽的帽檐,故意與他擦肩而過。
「抱歉。」
冷淡疏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偏頭看去,正好瞧見他喉結旁的一顆小痣,被冷白的皮膚襯出一抹欲色。
「……」
欲望與報復心一同湧現出來,我就是在那一刻,忽然下定了決心。
沒得到我的答復,嚴知淵也不在意,繼續往門外走去。
他出門的一瞬間,我也推開包廂門,大步走進去,在我爸和嚴爾夢驚愕的目光中,伸手把滿桌碗盤掃落在地上。
「林星!!」
一地狼藉中,我爸暴怒地沖過來,伸手就要打我。我往後退了一大步,靈巧躲過。
他還要再過來,又被一旁的親戚攔住,隻好在原地咆哮。
「你給我滾!滾出去!滾出這個家!」
我握著門把手,望著他勾起唇角:「才哪到哪啊,這就生氣了?放心,後面還有份大禮要送給你們,好好等著吧。」
「到了。」
嚴知淵一貫冷淡的聲音,將我猛然從記憶中拽出來。
我趕緊調整好神情,維持著楚楚可憐的樣子,跟著他下了車。電梯一路上行,直至在三十二層頂樓停下。
他住的房子,是一間面積開闊的大平層,裝修也十分簡單。我坐在高級灰的沙發上,看著嚴知淵進了房間,片刻後拎著一個藥箱走出來,蹲在我面前。
那一下跌坐在他車前,我摔得狠了,膝蓋破皮出血,甚至磨進去一些沙粒。
「嘶——」我小聲抱怨,「痛。」
「忍著點。」
他說了一句,然後用鑷子幫我清出傷口的沙粒,用碘伏消毒後又上藥。
做這一切時他動作輕柔,神情專注,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細密的陰影模糊了臉部原本的冷硬,顯得更加迷人。
我鬼使神差地問:「叔叔,你以前也這樣給別人上過藥嗎?」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收起藥箱:「你是唯一一個。」
我的心情忽然雀躍了一點,仰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我真榮幸——不過叔叔,我等下睡哪裡,和你一起睡嗎?」
嚴知淵直接忽略了我的調戲,神色如常地把我領到了書房旁邊的次臥。
「今晚你就住這裏,有什麼需要來找我,記得先敲門。」
他轉身要走,又被我叫住:「我還沒問,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他倚在墻邊,微微垂頭看著我:「嚴知淵。」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可此刻由他好聽的聲音親口說出來,好像就多了什麼不一樣的意義。
我勾勾唇角,忽地往前走了一步,鼻尖幾乎撞上他胸口。
「嚴知淵,你也記住我的名字。」我直直地看著他,「我叫林嬌嬌。」
2
我在嚴知淵家裏住了三天。
起先他第二天就想送我走,我抱著受傷的膝蓋,可憐巴巴地擠了兩滴眼淚,給自己編造了一整套淒苦的身世。
父母雙亡,家產被佔,靠自己勤工儉學念了大學,還被室友孤立排擠。
嚴知淵一言不發地聽著我編故事,那雙烏漆漆的眼睛望著我,仿佛能洞察一切。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不由得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越說聲音越低。
安靜許久,他終於站起身,淡淡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再多住幾天吧。」
他還給了我一把備用鑰匙,方便我白天出門吃飯。
這期間,趁著他白天上班,我回了學校一趟,從寢室收拾了點東西,拿到嚴知淵家。
臨走前,室友順口問我:「你這兩天要回家住嗎?」
家?
我還有家嗎?
我扯扯唇角,笑容嘲諷:「沒有,我去我一個叔叔家住一段時間。」
晚上嚴知淵在書房處理工作,我裝作給他送水推開門,沒走兩步就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手裏的玻璃杯也摔碎了。
「疼……」
在我小聲的呼痛中,嚴知淵猛然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沒事吧?」
「有事……」我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好疼,我站不起來。」
嚴知淵嘆了口氣,然後俯下身,直接伸手把我抱了起來。
「怎麼走個路都能摔成這樣?怪不得叫嬌嬌。」他走到床邊,把我放下來,「以後不用給我送這些東西了,我自己來就好。」
他正要起身離開,卻被我一把摟住脖頸,眼神曖昧地看著他。
嚴知淵顯然看懂了我的暗示,卻毫不猶豫地拒絕:「……小姑娘不要想那麼多。我留你住在我家,也不是為了這個。」
可我就是為了這個。
甚至進來之前,還特意換了條輕薄的裙子,又在耳後擦了香水,做足了準備工作。
我不依不饒地湊過去,幾乎貼在他耳邊:「我不是小姑娘。嚴知淵,我已經成年很久了。」
「林嬌嬌!」
他呵斥了一聲,看我的眼神裏漸漸湧上一層疏淡的冷意。
氣氛一時僵住。
送上門卻被拒絕,我有些難堪,正要說點什麼時,外面忽然傳來門鈴聲。
嚴知淵恢復一貫的波瀾不驚,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放手。」
他好像生氣了。
我乖乖松開手,眼睜睜看著他走出門去,順手帶上了書房的門。
接著外面的門開了,他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來幹什麼?」
我連忙光腳跑過去,透過虛掩的門縫,看到嚴爾夢熟悉的臉:「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帶人回家了?」
她眼神往這邊一掃,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結果腳踝撞到身後的綠植,發出輕微的聲響。
嚴爾夢神情一僵:「你真的帶人回家了?」
說著她就要往這邊走,我有一瞬間的慌亂,正要找地方藏起來,嚴知淵伸手攔住了她。
「我養了隻小貓。」他回過頭,往虛掩的書房門這邊看了一眼,「……小野貓,剛到家,還很怕生。」
「哦。」
聽他這麼說,嚴爾夢也就不再關注這邊的事,話鋒一轉:「知淵,這次你可得幫幫姐姐——如果你姐夫的公司周轉不過來,到時候遭殃的是我,還有你外甥女!」
我爸的公司?
我往前湊了湊,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姐夫?」
嚴知淵一貫冷淡的聲音裏帶上了嘲諷:「嚴爾夢,我看你還沒認清現實。」
他人長得很高,身材高大挺拔,蟄伏在柔軟家居服下流暢優美的肌肉線條,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年近三十的老男人。
此刻他低頭看著嚴爾夢,神情很淡,看上去有種淩厲的氣場。
「知淵,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我畢竟是你姐姐,清月也是你的外甥女……」
嚴爾夢說著,忽然伸出手,揪住他的袖子,楚楚可憐地說:「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的動作和眼神充滿曖昧,一點都不像是姐姐對弟弟。
我心頭一跳,扒著門縫繼續看,就看到嚴知淵低頭看了一眼表,然後下了逐客令:「一分鐘。如果你再不走,我會叫保安上來請你下去。」
等嚴爾夢離開後,我才推開門走出來,盯著墻邊的嚴知淵。
他轉頭望向我,沒等我開口,便淡淡道:「腿好了?」
我一僵,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十分鐘前,我還在跟他表演平地摔後站不起來的戲碼。
「我……」我試圖狡辯,「我隻是……」
結果嚴知淵根本沒打算聽:「既然腿不疼了,那就回你房間去吧。
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說著,他就往書房走了過來,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鼓起勇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眼看著他:「那是誰?」
「什麼?」
「剛才來找你的人,是你姐姐嗎?」
嚴知淵偏頭看了我一眼,瞳孔中蔓延開一片沉暗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