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後腦勺長眼睛了,他扭過看過來,說,「喝不慣就別喝了。」
「喝得慣。」我一向不愛示弱。
旁人能做出來的題,我也可以。
旁人能喝得慣的啤酒,我也可以。
一時間不習慣,多喝幾次,肯定就習慣了。
他不置可否,轉頭繼續聽別人說話。
22
一罐啤酒下去,我隱約覺得頭有點暈,胳膊肘杵在桌子上,掌心撐著額頭。
此時大家幾乎吃得差不多了,都在聊天,人聲鼎沸中,我腦子是暈的,根本分不清是誰在說話。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我。
不影響我的視線落在謝睢身上。
黑色襯得他膚色冷白,後頸線條很好看,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在我眼裏,連後腦勺都是好看的。
腦子想入非非的時候,謝睢似有所覺,突然回頭。
我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我眼裏的情緒並沒有收斂,那瓶啤酒還讓我多了幾分醉意。
謝睢垂著眼皮,目光落在我身上,和我對視上的時候,他整個人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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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沒有收斂住的笑意,僵住。
然後悉數收回。
我覺得,他好像看出來了。
但沒關係,以後估計就沒有交集了。
23
事實也和我預想的一樣,後來我沒有再遇到謝睢。
偶爾會在學校的表白牆刷到他。
上了大概一周的課,就到了國慶假期。
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個奶茶店兼職。
放假那天晚上,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電話裏,她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寶貝,你買了幾點的票啊?媽媽到時候去接你,你姐姐也放假了,媽媽給你們做好吃的吃。」
「我不回去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打斷她所有沒有脫出口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大概半分鐘。
媽媽問:「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媽媽:「那你為什麼不回來?」「我這幾天有個兼職。」
媽媽:「你很缺錢嗎?」
「不缺。」我隨口應付了一句,說,「我現在還有點事,先掛了。」
等我復習完今天上課講的內容後,拿起手機一看。
十個未接電話,二十條微信未讀消息。
電話有爸爸打來的,有媽媽打來的。
微信消息除了室友發了兩條,說今天晚上半夜好像有雨,讓我記得關窗戶。
剩下的消息全都是媽媽發來的消息。
媽媽:你為什麼不回來?別拿兼職當藉口。
媽媽:你爸爸現在也非常生氣,他覺得你考了省狀元後就飄了,連家裏人都瞧不起了。
媽媽:國慶假期別的孩子都回家了,就你不回來,你讓親戚朋友怎麼想我們?
媽媽:寶貝,你該不會還在記仇吧,生你姐姐的氣嗎?
媽媽:媽媽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姐姐她就是高考沒考好,受了刺激才會把你的裙子扔進馬桶裏,你至於生這麼久的氣嗎?
看到這裏,我沒有興趣再看下去。
直接退出聊天框。
槽點很多,甚至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
24
半夜果然下起了雨。
第二天醒來時,外面還下著小雨。
我撐著傘去了那家奶茶店,店面比其他奶茶店要大一些,光是桌子就有整整十桌。
還有一面心願牆。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風灌進來,吹起了心願牆上的便利簽。
店裏有簡易的更衣室,我進去換了店裏的衣服。
然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店長說我形象比較好,讓我負責前臺點單。
這個位置不復雜,但是一天站下來非常累。
晚上九點,快關店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風鈴和心願牆上的便利簽被風吹起。
叮叮噹當的聲音響起後,我低頭看著面板,「請問要喝點什麼?」
「檸檬水。」
「稍等。」
我剛下完單,單號出號的那一瞬間,我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恰好撞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裏。
他穿著一件藍色薄款衛衣,淺藍色,正好襯得他膚色白皙,黑髮柔順,額前的劉海被風從中間吹起,那張臉一如既往地精緻英俊,一眼萬年。
謝睢挑眉:「我之前聽人說你在這裏兼職,還有點不太敢信,沒想到是真的。」
我愣了下,舔舔唇,問:「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謝睢笑笑,不說話。
我抿住唇,等檸檬水好了後,撞進袋子裏,遞給謝睢。謝睢接過檸檬水,卻沒有走。
他原地站了幾秒,「方便問一下,你幾點下班嗎?」
「還有五分鐘。」
謝睢點點頭,推開門又出去了。
等我換上自己衣服下班後,拿著傘出門的時候,就見謝睢坐在外面的連椅上,長腿懶散地交疊在一起,他的側臉隱在光線交界處,唇邊的紅光若隱若現。
他在吸煙。
「……你沒走?」我遲了半秒才回答道。
「等你啊。」他懶懶散散地說。
「等我幹什麼?」
話是這麼說著,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男生仰著頭看著我,他叼著煙,晚風將他額前的頭髮吹起,少年感在這一瞬間,有了具象。
「雲梨,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一個令我出乎意料的問題。
我罕見地嘗到了怯懦。
腳步停在原地,總覺得腳下不是土地,而是懸崖,前進一步則粉身碎骨。
後退一步,大概能安然無恙。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我裝傻否認,「我隻是把你當哥哥看待。」
「是嗎?」
他勾起一個笑,淡淡說:「那你下次別再用這麼明顯的目光來看我了。」
簡單的一句話,我的掌心甚至都出汗了。
也是,愛就算不從嘴巴說出來,也會從眼睛裏面說出來。
我沉默,沒有回答。
謝睢咬著煙,整理了一下袖口。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你想和我談戀愛嗎?」
「什麼?!」
我詫異地抬頭。
「我說,你想和我談戀愛嗎?」他重複了一遍。
我的腦子仿佛傻掉了,「這是大冒險嗎?」
「不是,是我的真心話。」他從唇邊摘下煙,摁滅扔進垃圾桶裏。
又直起身子看著我,認真道,「我喜歡你,要和我談戀愛嗎?」
「可是你之前不是和雲薔談著戀愛嗎?」謝睢睜大眼睛,「誰造的謠?」
這反應……
「我親眼看見你們親在一起了,在社區天臺上。」
「這是汙蔑。」謝睢說,「她自己湊過來的,但是我躲開了,比換復活甲還快。」
他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澈,在夜風裏傳到我耳朵,我沒忍住笑了一下。
25
和謝睢談戀愛的第三個月,我才有了談戀愛的實感。
原因無他,他雖然平時看上去冷冷淡淡,但是談戀愛的時候異常黏人。
每天早安午安晚安,吃了什麼飯,比天氣預報還準時,告訴我今天降溫還是升溫,會不會下雨。
我們學校在十二月底放寒假。
我訂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鐵票,在車站和謝睢抱了一下親了一下後,我就上車了。
一下車,媽媽電話就打來了。
「阿梨,我就在外面等著你呢。」
這一個學期,她一個月給我打一次電話。
大概率是因為雲薔複讀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雲薔身上,所以無暇顧及我。
我拖著行李箱出了高鐵站,就見媽媽穿著一身風衣站在門口。
她看到我的時候,還有點不太敢認。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一周前剛去染了紫色的頭髮,隻在發尾染著。
現在披著頭髮,看上去也挺吸睛的。
「換個髮型。」我淡淡道。
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對我染發這個事情是不滿意的,但是礙於這幾個月都沒怎麼聯繫。
所以她也不好說什麼。
26
我跟媽媽進門的時候,雲薔正躺在沙發上吃草莓。
媽媽放下車鑰匙,蹙著眉,「寶貝,你不是還有兩套試卷沒做完嗎?」
「媽!」雲薔噘著嘴,「隻是兩套試卷而已,我一個小時就可以做完的。」
她邊說著邊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忽然頓住。
隨後又撇撇嘴,像是沒看到我一樣。
我自顧自回房間收拾東西。
晚上吃飯的時候,爸爸也回來了。
臨近過年,大家都圖一個好心情,所以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暫且不提。
「媽媽,你明天真的要和謝姨去打牌嗎?」雲薔咬著筷子問。
媽媽點點頭:「當然啦。」
「那我是不是又能見到謝睢哥哥了?」她的語氣裏是掩飾不住得興奮。
「見不到。」我平靜地回答。
雲薔愣神。
我繼續說:「他還沒放假。」
雲薔攥緊了筷子,「你怎麼知道的?」
我莞爾:「他親口跟我說的。」
雲薔臉上的笑容甚至維持不住,「那你們關係挺好的啊。」
「當然。」
我扔下這句話,雲薔呼吸都粗了幾分,她摔了筷子。
「雲梨,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怎麼配說得出這句話的?」
很好,她被激怒了。
我沒回答,隻看向爸媽,這兩人已經瞠目結舌了。
絲毫不明白,為什麼平日愛撒嬌心地善良的女兒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雲薔已經被氣得失去了理智,「我現在就要給謝睢哥哥打電話,讓他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一個騙子。」
「我可以幫你打。」
我直接給謝睢撥了一個電話。
放在桌子上,開了外放。
嘟嘟幾聲後,那邊傳來男生很有辨識度的聲音。
「喂?寶貝,怎麼了?」
雲薔的臉在一瞬間,血色盡失。
「沒怎麼,我姐姐在旁邊,她想知道咱倆是什麼關係。」我慢悠悠地回答著,眼睛還在看著雲薔。
「還能是什麼關係?能牽手能親嘴的關係唄。」男生嗓音懶洋洋的,估計是剛下課,隱約能聽見廣播站的聲音。
我看見她唇瓣顫抖,一副不可思議地樣子,看見她呼吸略有些困難,一副失落到極點的模樣。
原來,擁有別人想要的東西,是這種感覺。
而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
因為我內斂,不善言辭,所以父母的注意力能輕鬆地被雲薔吸走。
這一次,爸媽終於親耳聽見了雲薔的話。
他們臉色大變,開始像個審判官一樣,去審判雲薔。
雲薔一邊哭一邊尖叫,「你們就是偏心!」
我聽見這句話,忽然覺得好意思,還是和男朋友繼續煲電話粥有意思。
於是我拿著手機進了臥室。
27
過年那天,我一大早就出門了。
謝睢帶著我去爬山。
登上山頂的時候,我累出了一身汗。
他遞過來一瓶水,我喝一口,看著遠處霧氣圍繞著的樹林,問:「你還沒說呢,為什麼就喜歡上我了?」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彎起唇角,說,「你自己大概意識不到,你的演技並不好,你總是偷偷看我。小的時候就總是給我塞糖果,塞各種好吃的。長大了,卻又愛嘴硬,明明喝不慣啤酒,卻非說自己能喝習慣。」
「我就在想,為什麼一個小姑娘,脾氣這麼可愛又古怪呢。我也經常看你,直到那天打檯球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你腿還挺細的。」
我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捏了一下他的臉,「變態!」
他湊過來親了我一口,問:「怎麼著?你不喜歡變態嗎?」
我失笑。
最近這幾天,雲薔每天都在家裏鬧騰,爸媽逐漸對她失望,可是血脈親情是斬不斷的枷鎖。
他們疲憊,卻不得不管著雲薔。
我也是,心累卻逃不開。
謝睢忽然晃晃我的手,彎著眼睛說:「阿梨,新年快樂。」
我笑著說:「新年快樂。」
山頂的空氣很新鮮,有點冷,從鼻尖灌進了肺裏。
其實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有一兩件順利了,也足夠圓滿。
他是我不圓滿中的圓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