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回身,對上他的眼,又忽閃著眼睫,飛快轉回去,繼續扒在窗邊看,嘴巴嘟得可以掛油瓶。
林霽塵拳頭松開,手背擋在嘴前,無聲笑了笑。
他知道是因為什麼。
最近他很忙,隻有今天,才勉強算有空。
小傻子還刻意等到了下午,實在等不了了,竟然頂著這麼大的太陽出門。
想起剛剛牽到的小手,林霽塵眯了眯眼,手指輕輕摩擦著,仿佛指尖還殘留著她的氣息。目光從她身上一寸寸滑下,至她腳上八釐米的高跟鞋,忽然停住。
“你就穿這個來?”
姚光順著他視線看去,晃了晃腳,得意問:“好看嗎?”
林霽塵很直男地回答:“不實用,待會兒走路會累,為什麼不穿運動鞋?”
姚光:“......”
運動鞋配連衣裙?
這是哪個星球的迷惑審美?
她就算累倒,被人從路上撿起來拖去醫院,她也不會去辣自己的眼睛!
更何況,去學校報個名能有多累?想當初她在銀座和人逛街,七個人倒下了五個,還有一個就剩半口氣,隻有她還活蹦亂跳的。
“少看不起人了,我以前可是參加過馬拉松的,才沒那麼嬌貴呢。”
林霽塵挑眉,很誇張地“哦——”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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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爬個二樓都要坐電梯的選手,可真是一點也不嬌貴呢。
姚光看出他眼底的譏笑,多說無益,她幹脆下車證明給他看。
從下車點到校門口,十分鍾路程,姚同學走得輕輕松松,還讓林同學幫她拍照打卡。
照片拍是拍了,隻不過在她忙著擺pose的時候,林同學偷偷將她的手機,換成了自己的。
夏日晴天,香樟輕輕搖晃,清風攜滿花木的淡香,吻過她側臉。她抬手撩開被風吹亂的頭發,鹿眼是純然的黑,面頰透著薄粉,梨渦深陷......
隨著一聲清脆的“咔嚓”,全都留在了那日風中飄揚的香樟葉纖細滾燙的脈絡裡,印在林霽塵心上,經年難忘,日久彌香。
*
邁進校門,不嬌貴的姚同學很快體會到林同學那番話的良苦用心。
D大地勢偏高,進了校門要先走一段很長很長的上坡路,學校還很文藝地給這條路取了個名字,叫“林蔭道”。
然而這路上根本沒有“林”,更別提“蔭”,虛假宣傳實錘。
因為要擴建教師公寓,這旁邊的空地堆滿了黃土。風一吹,就跟一頭扎進撒哈拉沙漠一樣。
為了保住顏面,不嬌貴的姚同學忍著狂沙,頂著烈日,昂首挺胸走過了這段“黃土高坡”。
登頂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麼感觸,也就是腳跟有點疼,兩腿有些打顫,從腳尖到腳後跟都硬邦邦的而已。
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
真的!!!
林同學伸手幫她挑開嘴邊的亂發,笑得促狹,“還行嗎?”
姚同學白他一眼,繼續往起那走。
不就是報個名嗎?有什麼行不行的。
她就不信世上有哪個腦殘設計師,會散心病狂到在這麼個大高坡後面再接條路!
然而還有真有。
而且也一本正經地給取了名字,叫“林蔭小道”。
姚光:“......”
這回是有“林”了,也有“蔭”了。
兩排綠油油的香樟正熱絡地跟她搖晃枝椏,以示歡迎。
歡迎個屁,還不是要用腳走:)
身後傳來很輕的一聲笑,不用回頭,姚同學也能想象出他此刻幸災樂禍的模樣。
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人這一生這麼短暫,究竟是為什麼而活?
不就是為了爭這一口氣嗎?
累死是小,丟臉是大,她能認這慫?
笑話!
深吸一口氣沒有黃土的新鮮空氣,不嬌貴的姚同學邁開“矯健”的步伐,勇往直前!
這一去,就是漫長的二十分鍾。
按人體感知的時間,至少度過了二十年。
走到這種程度,肉/體上的折磨已經不算什麼了,反正兩條腿已經不是她的了,心靈上的摧殘才是最可怕的。
這小道後面該不會還有......
幾乎是同時,眼前的木質路牌給出了標準答案——林蔭大道。
姚同學:“............”
OK,她懂了,設計這所學校的人,以前一定是玩俄羅斯套娃的:)
可她不想玩了。
漂亮有個屁用,她要換鞋。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高跟鞋這種罪惡的存在,又貴又累腳,平底鞋不香嗎?
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林霽塵還真給她遞來了個鞋盒,“你說了把鞋換掉,非不聽。”
姚光盯著眼前的鞋盒,差點哭出來,“你從哪弄來的?”
林霽塵輕哂,“早就知道你會這麼穿,出門前特地從鞋櫃拿的。”說到這,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咳了聲,撇開臉,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是特地拿的,就是隨手。”
姚光冷笑,“嗯,看出來了,是挺隨意的。”
兩隻板鞋,一黑一白。
款式不同也就算了,顏色還特麼不一樣:)
如果隻是這樣,她倒也無所謂,能將就地穿上,畢竟她現在真的是累到快虛脫了。
可偏偏,這兩隻鞋還順邊兒,都是右腳的!
這特麼怎麼穿?
“請問你瞎嗎?”
來自姚光靈魂深處的拷問。
林霽塵沉默了會兒,兩手抄進褲兜,眼神平靜,臉不紅心不跳地答:“可能你的鞋子有它自己的想法,比如......它想單腳跳?”
姚光:“......”
哦,那還真是一雙聰明絕頂的鞋子呢,智商至少150吧:)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ω\)
第15章 第15輪月
這事還真是個意外。
林霽塵原本就是打算送小丫頭來學校報道的。
雖然他至今還沒弄明白, 她為什麼突然要回國讀書。認識這麼多年,他可從沒見她求知欲這麼旺盛過。
為了騰出時間, 他這幾天一直在公司忙,好提前結束手頭的工作。
今天集團有個電話會議, 推不掉, 他緊趕慢趕地開完, 發現小姑娘已經走了。鞋櫃裡的高跟鞋一雙不剩, 全都被帶走, 隻有運動鞋還整整齊齊擺在裡頭。
一看就是沒接受過D大經典的“俄羅斯套娃之路”毒打。
怕她走遠追不上,林霽塵匆忙從鞋櫃裡抽走兩隻平底鞋,也沒來得及看, 就直接塞進鞋盒,讓何嘉言幫忙收著。
結果......
林霽塵摸了摸鼻子。
今天太陽格外大, 金芒見縫插針地從枝葉間漏下來。
小丫頭蔫頭蔫腦地縮在樹蔭底下,蓬松的丸子頭在酷日高溫和無止境的步行中已經散落不少, 細軟的發絲濡湿粘在頰邊,臉被曬得發紅。
整個人像一隻快被烤熟的小黃雞仔,翅膀都揮不動, 委屈巴巴的。
林霽塵心口像被人捻起一小塊皮肉,輕輕擰了一把。
嘆口氣, 他指著旁邊的長椅說:“坐那吧。”
姚光斜他一眼,“幹嘛?又沒鞋子換......”
話說到一半,頭頂突然傾下來一道黑影,下一秒她雙腳便離了地, 那種踮著腳踩在刀尖上的錐心疼痛一下得到緩解。
“乖乖坐那兒,哥哥幫你揉揉。”
?
他說什麼?
他要幫她揉、揉揉?
姚光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被曬到中暑,都出現幻聽了。
抬起頭,茫然問:“揉哪兒?”
林霽塵腳步停住,垂眸,盯著她看了會兒,噗嗤笑了下,表情變得不正經起來,“你想讓哥哥揉哪兒?”
說著,手順著她的肩膀略略往下滑了一寸。
姚光心肝一顫,在他懷裡扭身反抗,頭轉到另一邊,鼓著臉頰不理他。
金靈色光束斜斜照過來,穿過她輪廓小巧精致的耳朵,暈開通透的水紅色。
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林霽塵舔了下嘴角,無聲一笑。
*
比起之前的“黃土高坡”和沒有幾棵樹的“林蔭小道”,這條“林蔭大道”明顯靠譜許多。
兩排香樟樹亭亭如蓋,像一把天然的太陽傘,將盛夏濃烈的光和熱都盡數隔絕在外。
旁邊是一片圓形的人工湖。鴨子們列成“人”字從水上遊過,剪出一片閃爍的碎金。S型木頭棧橋橫跨湖面兩岸,像太極圖上的分界線,被學生們戲稱為“鴛鴦鍋”。
風從湖面上吹來夏日的清爽,姚光閉著眼靠在長椅裡,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來自一個身價過百億的總裁的足底按摩。
不得不承認,林霽塵這狗男人嘴賤人品也有待考量,但學習能力是真的強。
無論是上學那會兒參加競賽,還是現在進集團工作,他都做得遊刃有餘。上網百度了下足療的手法,就立馬能上手,捏得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指法對不對先不說,至少......是真的很舒服啊。
姚光長長松出一口氣,越來越不想動了,掀開眼皮往下瞥。
林霽塵低著頭,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捧著她的腳放在膝頭。神色淡然,動作不緊不慢,不像在捏腳,倒更像在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