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徹底放下過去之前,我不想輕易接受下一段感情。
那樣不僅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對喬一清不公平。
喬一清像是早就預料到,眼底掠過一絲失落,但卻轉瞬即逝。
他點點頭說,「可以理解。」
大概是我看他的眼神太復雜,他淡淡笑了笑,
「拒絕我是你的權利,你不需要為我的情緒負責。」
說著,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語調放緩,低沉的聲線裡帶著讓人心靜的力量,「別有心理負擔。」
後面車輛的鳴笛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正要系安全帶,一隻修長的手剛好伸了過來。
明明是溫涼的觸感,我卻像被燙到了一樣,直接縮回手。
喬一清倒是十分自然地從我手裡拿過安全帶的帶子,側過身替我扣好。
我的臉有些發熱,眼神不自覺地越過他看向窗外,「陳瑞不是說今天要來接我嗎......」
自從那天拒絕他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了。
「上海那邊的一個客戶臨時出了點狀況,他跟公司申請出差了。」
喬一清發動引擎,手搭在方向盤上,語氣溫和,
「他讓你這幾天如果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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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嗯」了聲,拿出一直放在兜裡的手機,裡面果然有幾條半小時前陳瑞的微信。
他發了個哭泣表情,控訴自己臨時被某人派去出差,不能來接我了。
還發來了一個用真人做成的表情包,打字:「某人」。
我看著屏幕上喬一清那張被人用很奇怪的角度偷拍,卻依舊很好看的臉,陷入了沉思。
夜晚的風微涼而輕柔,從車窗吹入,非常舒服。
我突然意識到,每次坐喬一清的車,他都會把提前把車窗開一半,既能讓我不那麼暈車,也不會因為風太大而著涼。
忍不住問他:「是陳瑞告訴你我暈車的嗎?」
他聲音很低,「不是。」
「那?」
話音剛落,正好紅燈,喬一清踩下剎車,車子穩穩停在線內。
他轉過頭看我,猜不透正在想什麼。
我被他專注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移開了目光。
他卻笑了笑,「那件事你大概不記得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
「高中有次放假,我和你坐了同一輛公交。當時車上人很多,你坐在一個靠窗位置,旁邊坐著個帶著小孩的阿姨。」
我皺眉,真的完全沒印象。
「小孩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你大概是怕他著涼,就把車窗關上了。」
他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
「我留意到你臉色越來越慘白,額頭上全是汗,看上去連嘴唇都在發抖。」
「明明很難受,你卻一聲不吭,閉著眼,半握著拳搭在車窗上,做出一副睡著的模樣。」
喬一清瞟了我一眼,
「那時我就在想,這個同桌,平時看著柔柔弱弱,還挺要強的。」
我眨了眨眼,一段模糊的記憶漸漸浮現在腦海。
高中那會兒是我暈車最厲害的時候。
當時我腦子暈暈沉沉的,隻記得後來身邊好像換了個人,還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汗,車窗也被打開了。
但我沒太注意那人是誰,直到下車後,整個人才緩了過來。
突然想到什麼,我問他,「後來是你坐在我身邊嗎?」
喬一清回答得很幹脆:「是。」
我微微一愣。
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綠燈亮了,喬一清重新發動了車子。
他輕笑道,「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開始注意你了。」
我心一跳。
「其實那時我也分不清對你是喜歡還是好奇,但總是忍不住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你身上。」
喬一清嘆了口氣,似乎很懊惱,「我當時太遲鈍了。」
我低聲:「我也很遲鈍。」
當時真的一點也沒察覺到。
突然想起,有段時間教室走廊的燈壞了,而我一直是晚自習走得最晚的那個。
喬一清那段時間走得也很晚,幾乎是我前腳剛離開,他後腳接著也離開。
現在想想,他大概是想陪著我走過那條走廊吧。
「大學的時候,我去找過你一次。」
喬一清嗓音晦澀,
「那天下著雨,我看到你和一個男生共撐一把傘。他緊緊摟著你的腰,你親昵地把頭埋在他胸前。」
我沉默。
「直到心裡一陣空落落的感覺傳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對你到底是什麼感情。」
我抬頭看他,剛好他也轉過頭。
短暫的對視之後,我們都沒再說話。
下車後,喬一清把我送到門口。
我低著頭,「謝謝你送我回來。」
正要轉身上樓,手腕被一隻手力度適當地握住,似乎刻意避開了我被扎過針的地方。
我嚇了一跳。
「其實我騙了你。」
喬一清這會兒離我很近,低沉的嗓音夾雜著微涼的氣息落在耳邊。
我幾乎忘記了掙脫,「什、什麼。」
下意識想到了他派陳瑞出差的事。
「我好像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毫不在乎。」
喬一清盯著我的眼睛,直接又灼熱,
「那天被你拒絕,我一整晚沒睡,繞著小區跑了四十圈。」
「被你拒絕,我真的很難過。」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陳楠,如果你暫時還不想繼續下一段感情。」
喬一清漆黑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我,「沒關系,我可以等。」
14
他走後,我一個人在樓下站了很久。
上樓的時候,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樹影婆娑,江陵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楠楠。」他低聲喊我名字,帶著一絲懇求。
我慢慢走了過去。
見我靠近,他似乎很是驚喜,又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下一刻,我很清晰地說道,「江陵,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低著頭,聲音很輕很輕,
「以後我會開始新的生活,也可能會有一段新的戀情。」
「楠楠......」他不自覺地重復著我的名字,聲音裡滿是不知所措和慌張。
也許在這一刻之前,他還一直抱有希望,我們隻是鬧鬧別扭。
我不想再給他任何虛幻的希望,最後艱難開口,「但那個人,再也不會是你。」
我和江陵認識二十幾年,在一起五年。
我們見過彼此最難過最落魄的狀態,傾訴過最多的難堪和無助,力所能及地溫暖彼此。
我原以為,會一輩子和他在一起。
可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
他喜歡上了別人。
那些難眠的夜晚,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一件事。
明明當初是他那麼熱切地追求我,為什麼現在苦苦維系感情的隻有我一個人了呢?
回頭是錯,前進是錯。
我知道有些人在時間的剝離中會一點一點消失,隻是我沒有想過是這樣的方式,是這樣的結局。
或許有一天我會原諒他,但我再也沒有辦法和他繼續在一起了。
......
那天之後,江陵再也沒有出現過。
至於周璇......
她曾經給我發過一條微信,說她準備離開這座城市,其他沒多說什麼。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突然對我說這個,但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對她早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她為什麼會放棄江陵,她過得是好是壞,都和我沒關系了。
15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一年。
這一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
一年內,我回過兩次家,戴著那條奶灰色圍巾。
後來我才知道,這條圍巾,不是我以為的那樣,是我媽織給我弟,我弟再轉手送我的。
從一開始,這條圍巾我媽就是織給我的。
也是在這一年,我在工作上有了突破性進展。
跟江陵分手後,我一直努力逼迫自己忘記。
可在一起這麼多年,生活裡很多地方無可避免地留下了他的痕跡,要想真正放下,遠沒有那麼簡單。
為了分散注意力,我自告奮勇接下一個新項目,整天在公司和客戶之間忙碌往返,生活被工作塞得滿滿的。
意外收獲就是,除了新項目的超常發揮,我竟然一年裡獲得了兩次晉升。
這樣馬不停蹄忙碌的日子,慢慢地,某一天突然閑下來我才猛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反倒是跟喬一清的關系,逐漸微妙了起來。
平時我下班回來得晚,他會開車來公司接我。
周末的時候,我們也會去看看電影,一起打打遊戲。
我能明顯感覺到,我們的關系越走越近。
喬一清的陪伴和理解,讓我逐漸找到了一種舒服的狀態。
我意識到,自己好像正在慢慢接受他。
和喬一清正式在一起那天,剛好公司團建。
我因為表現突出,調崗升職,被同事灌了很多酒,喬一清把醉醺醺的我接了回來。
在他把我放在床上的那一刻,不知怎麼,我突然就哭了起來。
喬一清隻好把我抱在懷裡,聲音莫名有些沙啞,「怎麼哭了?」
看著他的眼睛,那種微妙的,難以形容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我枕著他的胸膛,手環在他的腰上,說了很多話。
我媽,江陵,陳瑞......
這些我曾經愛過,恨過,怨過的人,那些讓我無法釋懷的事,被我自己一層層剝開,一點點地展露在他面前。
我一向都很克制,極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刻,更別提這麼直白的傾訴。
但喬一清總能給我一種心安的力量。
到最後,他嘆了口氣,下頜輕輕抵在我的發頂,溫柔、堅定地告訴我,
「有些傷害注定無法被原諒,可即使有恨,我們依然有愛和被愛的權利。」
那晚,喬一清沒走。
......
時間過得很快,這天,是我生日。
喬一清在廚房裡做菜,陳瑞給他打下手,看著他倆忙碌的身影,我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
我媽重男輕女,但偏偏陳瑞對我很好。
這些年,陳瑞始終像一束有力量的光,溫暖著我。
後來,陰差陽錯,因為他進了新公司,喬一清跟我再次遇見。
喬一清就像雨後的月亮,以冷靜而溫柔的方式默默尊重,陪伴著我,讓我感覺很舒服,很適合。
而現在,他們都成為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堅定,又安全感十足。
他們倆還在廚房忙活,我在客廳拆一件匿名快遞。
是一枚戒指。
輕輕地轉動戒圈,我看到戒指內側刻著兩個字母,J&C。
快遞盒裡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生日快樂,歲歲平安。
我有一瞬的晃神。
其實一年前我就見過這枚戒指。
那天我剛洗完澡,在找吹風機,無意間在江陵那邊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裡發現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