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身旁的水瓶,澆醒了沈榮。
他嗆了一口氣,渾濁的小眼裡滿是驚慌,在看清我時,充滿不解。
「你是?」
我沒有回應,沈榮看了看四周,強裝鎮定地繼續試探道:
「我們……有什麼過節嗎?」
「記得江齊落嗎?」
沈榮聞言眉頭皺起,肩膀暗自扭動了兩下,他在嘗試掙脫束縛。
不過無濟於事,我捆綁的力度,讓掌心都出了血。
「不認識……我想應該有什麼誤會。」
「我是他的姐姐,你也不用緊張,隻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直到此刻,他知曉了我的身份,還掙脫無望。
終於掩飾不住慌張,身上開始顫抖。
再繼續裝傻顯然無濟於事,他明白是什麼仇什麼怨。
沈榮垂著的頭,瘋狂抬動求饒,甚至甩出幾滴汗水。
「對不起!你弟弟的事情是我酒後犯了糊塗,你想要錢補償或者我去認罪,我都會配合。」
「隻要小姑娘你留我一條小命,就什麼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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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從桌上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刀。
他見我對利誘無動於衷,開始威逼:
「你想清楚!要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你自己也要負法律責任的!」
「而且我隻要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在青城死都沒人知道!」
我冷笑,拿著刀的手微頓,並不理會。
隻是思及方才的錄像,開口問道:
「我想問你,除了這個手機裡,這些視頻還有備份嗎?」
沈榮眸光一暗,顯然明白我指的是什麼視頻。
他臉上的橫肉一抖,冷汗越流越多。
隨即哆哆嗦嗦地回應道:
「沒有了…….」
見此。
我抬起手,在他沒有反應過來前,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刀刃落在他的右手。
「啊!……」
一瞬間,倉庫溢滿沈榮痛苦地嚎叫。
「說實話吧,別浪費時間。」
我麻木地垂下眼看去,噴湧而出的血流了一地。
見他始終不回話,我再次抬起手,對準他的左手。
「我家二樓……樓梯口左邊第三間的書房裡,書櫃最裡側第二層抽屜。」
「鑰匙,就在地上那串裡最小的那把。」
我側頭看向那串鑰匙,一並斟酌他話裡的真實性。
確認基本不是謊言後。
我頷首,繼續拿起刀刃。
他見狀,驚慌地想要帶動椅子後靠。
「你…….你不是說回答問題,就……」
對死亡的恐懼,讓沈榮說話都難以表述清楚。
不過也罷,是他這輩子最後一句話了。
我皺了皺眉。
「就什麼?算了,你小點聲吧,興許這樣我會下手輕點。」
16
一切都處理幹凈後,已經是後半夜的凌晨三點。我摁滅手機,思索著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了。
是需要在自首前,交代一些事。
我找了家旅店,匆匆洗了澡。
隨後便約了周溪見面。
她看見我神色依舊蒼白,有些憂心。
「姐姐,注意身體,即便我們沒有辦法為江齊落報仇……」
「也不能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他看到這樣的你不會開心的。」
我點了點頭,理了下有些雜亂的頭發。
我並不打算把昨晚發生的事告訴周溪,就讓她以為這是老天有眼吧。
抬手從口袋裡掏出林寒嚴給我的那張金卡,我將所有的錢都放在裡面,湊夠了八十萬。
「這張卡,你拿著。」
她想要推辭,我卻搖頭。
「周溪,你是為數不多真心待我們姐弟倆好的人。其實我和江齊落從小沒接受過什麼善意,所以回饋的方式可能也比較笨拙。小的時候就經常聽父母說,早該當年把我和江齊落淹死在廁所,那時候我聽到這句話隻感到害怕。」
「但我最近卻又感覺,連父母都不希望活下來的孩子,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所以…….」
所以才會,在泥沼裡撲騰到二十歲,還是一身臟臭。
想要保護的人被撕碎,追著挽救的人是泡影。
到頭來,是從惡意裡多搶來些年歲。
周溪見狀,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力度讓手腕處慢慢變紅。
「姐姐你不要亂想,能夠遇見江齊落和你,是我最幸運的事。」
「我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不應該存在,尤其是你們。」
我一愣,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彎了彎嘴角,但卻感覺她在撒善意的謊。
周溪緊攥著的手,依舊骨瘦嶙峋,衣服也撐不起來,搭垂著。
沒遇見我們,她會有更明媚的人生才對。
夏日尾聲,蟬鳴漸落。
我抬手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
「周溪,這個夏天過去後,開啟新的生活吧。」
「忘了我和江齊落。」
17
見完周溪後,我去找了沈竹。
她心不在焉地攪動著杯裡的冰塊。
應該是由於父親失聯的緣故,昨晚翻閱沈榮手機時,看到了沈竹的來電。
我摁掉了。
她的母親早逝,自小是沈榮將她撫養長大,想必感情會比普通父女更深。
我沒有和沈竹多說什麼,畢竟無論再合理的原因,我和她都是仇人。
她抄襲江齊落,是板上釘釘的事。
所以我隻遞給了她一部舊手機,以及沈榮書房裡鑰匙。
其餘的鑰匙都被我銷毀了。
手機裡有她父親沈榮在名玉飯店,酒後坦白侵犯江齊落的錄音。以及沈榮手機裡侵犯江齊落的錄像,和錄像備份的位置。
還有江齊落日記裡,前期和沈竹相處還算愉快時的日記文字照片。
她有些疑惑為什麼我要給她這部手機。
我垂眸笑了笑:「密碼是江齊落的生日,你記得吧。」
沈竹點頭:「030209。」
看來她當時所說的一切,確實有幾分可信。
畢竟到現在都還記得江齊落的生日。
「沈竹,江齊落的遺物裡,隻有四件東西,其中一樣是你送的言酒樂隊的唱片。」
「你看了手機裡的內容,就會知道一切真相。」
「他在生前,還是把你當作很不錯的……朋友。」
在我刻意暗示下,她的目光裡再現了癲狂的期盼,拿出手機就打算翻看。
而我沒有阻止,也沒有停留。
18
我打算找個地方睡一覺。
起床後便去自首。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醒來時,已經不知過去多久。
我點開手機,強光刺激著我蹙起眉頭,適應後發現不久前的頭條推送。
「青城北工業區,驚發碎屍案,手段極其殘忍!」
看到這裡,我心下沒有任何身為始作俑者的不安,隻是平靜地瀏覽著內容。
報道之中,確認了死者身份,是沈氏企業董事長以及A大校領導沈榮。
而案件兇手還在追捕中。
下面的熱評裡:
「我局子裡的朋友說,被切了67塊,有個部位直接……」
「是青城這幾年性質數一數二惡劣的了。」
「這得多大仇多大怨……」
我低頭劃動著屏幕,依舊沒有什麼情緒。
不一會,放下手機,準備出發去警局。
這時,一條最新推送,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碎屍案兇手已自首!」
我手指一頓,皺起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
點開內容,發現報道裡雖然說兇手已經自首,但卻沒有提及姓名。
可關於這件事,唯一知情的便是林寒嚴。
我能想到的也隻有他。
難道他……?
後背有些發涼,握在掌心的手機在此刻響起,我垂眸看去,是室友楊念。
「落落,你在哪?」
「林寒嚴讓我交給你一些東西,你現在能來拿嗎?」
我平靜思緒,沉默了片刻後,輕聲回應道:
「好。」
19
林寒嚴留給我的東西,是一張銀行卡,以及一張字條。
「落落,你去國外待兩年吧。」
「這件事我來背,畢竟我家的關系可以讓我最大程度減少懲罰,我爸雖然不愛我,但特怕我讓他丟臉,他會去擺平的,放心。」
「而這一切,就當是我還清欠你的。你不要再去自首了,祝好。」
說不清內心的感受,直覺耳邊蟬鳴忽遠忽近。
字條的邊緣被我攥得皺起時,我才漸漸回過神來。
我收起銀行卡,放在口袋裡,調整情緒,對楊念道了謝。
校門外,我打了輛出租車。
司機問我去哪。
「去北工業區派出……」
「哪?」
「算了。」
「去墓園。」
當晚,我在江齊落的墓前,待了一夜。
第二天,我離開了國內。
20
在國外的這些年。
我生活的主旋律,隻有更新江齊落的繪畫賬號。
好在,我先前也經常接畫稿,有些水平,雖比不上他的天賦。
但五年下來,也漲了不少粉絲。
而這個春天,我打算回國。
抵達青城後,周溪帶著一束鬱金香來接機。
她如今已經是一家娛樂公司的金牌經紀人。
面對面坐下時,她注視著我的眼眸裡,瞬間蓄滿了淚水。
「姐姐,我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謝謝你……謝謝你做的這一切。」
她聲線哽咽,抽噎半分鐘後,繼續說道,那年沈榮死後,她的抑鬱癥像消除了病根一般,徹底好了起來。
她終於不再活在過去和悔恨之中日漸麻木。
我聽到這裡,欣慰地一如過往,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好,終於長了些肉了。
這時,周溪像想起什麼,低下頭,從包裡掏出一張卡遞給我。
「姐姐,這裡有142萬,是我這幾年的工資加上你給的八十萬,我都存起來了。姐姐你別推辭,一定要收下!」
我沒有接。
周溪見狀,不死心地放在我的手邊。
隨即繼續和我說著這些年發生的事。
她說,當年林寒嚴自首後,獲得了受害者家屬的諒解,也就是沈竹的諒解。
之後林寒嚴的家人,又請了最頂級的律師,以及拿出早些年醫院躁鬱癥的診斷結果。
諸多條件下,林寒嚴被判了十年。
而沈竹,不知為何,在五年前父親死亡後不久,就精神失常了。
她如今一直待在精神病院,隻是每年春末,會去墓園掃墓。
聽到這些,我微微頷首。
這些人被提起時,陌生又熟悉,仿佛是上輩子相識的人。
潛意識中想要去忽視。
聊到最後。
我問起了周溪的八卦:「那你這五年,有談過戀愛嗎?」
她眼神暗了暗,雙手交叉揉搓。
「沒有。」
「為什麼呢?」
「因為……我年少時遇到的人太驚艷了。」
21
深夜。
晚風吹過。
我打開賬號,發布了一張江齊落生前留下的冬景畫作。
畫作的下方有一行文字。
其內容是:
「隻願來生,你能順遂地過完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