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最後為我做一次藕湯嗎?」
「不了,你家廚師做得會更好喝。」
「我隻喜歡你做的。」
「落落,你為什麼就不能信我一次,再給我個機會呢?」
他的聲線已然哽咽。
我並沒想過恢復高高在上青城太子爺身份的林寒嚴,臉上也會出現哀求的神情。
此時此刻,一切快不符合貧民遊戲裡的設定了。
無論他話裡的真假,我始終無動於衷地沉默。
他明白我在拒絕,想要拉住我的手最終垂下。
出門前,林寒嚴眼角泛紅,回頭注視著我。
「你還愛我嗎?」
「不愛了。」
「還能再愛我一次嗎?」
「不能。」
08
林寒嚴走後,我開始收拾家裡的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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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在下周回到學校。
整理到後半夜,我癱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衣櫃角落處的一個箱子。
上了鎖。
是弟弟江齊落留下的遺物。
我和他是雙生子,父母離婚後有了各自的家庭。
我們就像父母年少輕狂時,犯下的巨額Ţũ̂⁴成本的過錯,沒人願意買單,也沒人願意回望。
所以初中後,我和江齊落隻能靠著最低的撫養費,相依為命。
思及此心下酸澀難耐,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首飾盒。
這是江齊落在離開那年送我的生日禮物,一條鑲滿碎鉆的六芒星項鏈。
他送我時笑得燦爛,還親手將項鏈戴在我的脖頸上。
「姐姐,這是我自己賺錢買下來的項鏈哦,喜歡嗎?姐姐戴得可真好看,比模特都好看!」
「雖然這條不貴,但我會努力,把世界上所有好看的寶石都戴在姐姐身上!」
少年眼神真摯,我戳了戳他的單邊梨渦,欣慰地點了點頭。
江齊落,我相信你,所以,我一直在等著。
首飾盒的泡沫板下,有東西隨著晃動在響,我拿起後發現了一把鑰匙。
江齊落前年送我時,還並沒有這把鑰匙,應當是他後來放進去的。
我拿出它,思索片刻後,目光落在角落處已然掉漆的箱子。
鎖聲落下。
裡面僅有四樣東西。
一張畫滿枯萎向日葵的油畫,一張他生前最愛樂隊言酒的專輯,一本日記,以及一張寫著賬號密碼的紙條。
我目光落在那本黑色日記本,拿起,放在膝蓋間。
從頭開始翻閱,先前的內容不過是日常瑣碎,以及在學校裡又有哪個女生向他表白了。
這也自然。
江齊落生得清俊白皙,一雙桃花眼多情,氣質卻又疏離矜貴。
從小替他接了不少情書和零食。
但可能與我一同自小被拋棄的緣故,即便得到再多旁人的愛慕,他始終細膩又敏感,才會養成寫日記的習慣。
進入A大後,嗓音先天條件很好的江齊落,迅速成為了學校樂隊的主唱,在每場演出下,都有為他尖叫的迷妹。
我隨著內容回憶漸深,卻在一頁指尖微頓。
因為沈竹的名字,竟然出現在了日記裡。
而且後面的出現,越來越高頻。
09
其實我能預料到,回到學校後,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畢竟毆打林寒嚴的事,沈竹是不可能善罷甘休。
隻是未想到,她的針對會來得這般快。
我看著原本屬於我的床位上,堆滿了外賣和快遞垃圾,就連床下的桌子,都用紅漆寫上了「婊子小三」
的辱罵字樣。
和我關系還算可以的專業同學楊念,站在身旁有些無措。
「明落,我阻止過那些學姐,但是沒用。」
「她們說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楊念接過我手裡的垃圾,語氣有些愧疚。
我示以一個安慰的微笑,繼續收拾著床位。
「還有明落,你看學校論壇了嗎……上面說你插足了沈竹和機電院草林寒嚴的感情。」
「現在下面都已經罵了上百樓,我看到裡面的證據還……蠻足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擦著床板的動作停下,蹙了蹙眉,接過她的手機,滑動手指,簡單翻閱了下內容。
大多是些我和林寒嚴一起出入學校的照片,以及沈竹和林寒嚴在大一暑假就在一起的聊天截圖,但兩人從未官宣過。
我無語地扯了扯嘴角,不過是想要整我,才在這節骨眼兒上說他們本是情侶,好給我潑臟水。
讓外人從時間線看來,認為我確實是脫不開關系的介入者。
我沒有回應楊念是否真假的詢問,隻是思索了片刻,拿出手機撥打了沈竹的電話。
三聲後那邊接起。
我開門見山:「我是江明落,下午三點在北門的咖啡廳等你。」
對面那頭的嬉鬧聲停住,隨即沈竹嗤笑道:
「喲我當是誰呢,江大才女現在後悔想要道歉,已經晚了。」
「我可沒有閑工夫去見你這有娘生沒娘……」
「是關於江齊落的。」
原本還想說著汙言穢語的沈竹,被我打斷後停下了嘴。
沉默半晌後,那頭回應道:
「知道了。」
10
下午三點的陽光,雖比不得正午,但到底是毒辣。
我攪動著杯子裡的拿鐵,微微抿了一口。
腦子裡回想著日記本裡,關於沈竹的隻言片語。
這時,咖啡廳門口處風鈴響起。
高跟鞋的踩地聲在我面前停下。
沈竹穿著一件藍白吊帶裙,這是我第一次直視她的長相。
可愛風格的小巧五官,眼神裡卻常日氤氳著和本人氣質不符的戾氣。
我垂下眉眼,在心裡咂了下嘴,還是惡心。
她在我面前坐下,放下手裡的名牌包,開口問道:
「關於江齊落的,什麼事?」
我沒言他,直入主題:
「你喜歡過江齊落,對吧。」
沈竹拿著菜單的手停滯,隨後捏著腳頁的粉紫色美甲瞬間攥緊。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悲痛,但不過兩秒後便掩去了。
「你從哪聽說的,那種窮人我怎麼會喜歡,好笑。」
語氣一如往常跋扈,卻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江齊落日記裡,出現過很多次你。」
「他說,你向他表白過27次。」
我慢慢放下手裡攪動的茶匙,語氣不容置喙地看向她。
空氣裡彌漫著咖啡豆的香味,這個時間點,老板還在後廚忙碌著。
沈竹的瞳孔微縮,她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再否認。
她用右手撐住額頭,垂下眼睫,不再看我。
沒有正面回應,逃避的態度驀地刺激到了我的神經,我將放在一旁的畫拿到桌面上。
是江齊落的那張遺物,滿是枯萎向日葵的畫作。
「所以?為什麼你喜歡江齊落還要抄襲他的畫!」
「為什麼還要黑掉他參賽的名額,你知道這場比賽對他來說多重要嗎,他從小最喜歡的就是唱歌和畫畫了……」
江齊落在自己的畫作《失落的向日葵》被抄襲後的第十天,就自殺了。
而抄襲他的人,正是沈竹。
她轉過頭,目光落在被我裱進畫框裡的畫,突然情緒裡蘊起了恨意。
「甚至在他死後,還要這樣玩弄他的家人。」
「沈竹……你的喜歡……」
她的胸腔突然劇烈起伏,情緒已然接近失控,喜歡這兩個字似乎刺痛了她。
沈竹狠狠拿起杯子砸在地上,發了瘋般站起身,紅著眼對我大聲吼叫道:
「你懂什麼?!你這個做姐姐的,又了解他什麼!」
「你憑什麼質疑我對他的喜歡!?」
「沒錯,我是喜歡他,可我從小第一次那麼喜歡一個人,我把我能給的都給他了!他喜歡的樂隊唱片我搶10張,不知道他喜歡什麼牌子的球鞋,那我就都買下送給他,他喜歡玩什麼狗屁射擊遊戲我看著就頭暈,但我還是為了和他有共同話題,從頭開始學,錢也好真心也好,我是跪著捧給他的……」
「你懂什麼啊?我什麼時候這麼卑微過啊……他拒絕我27次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我可以堅持。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江齊落……」
沈竹痛哭著,喉嚨已然沙啞,她癱坐在沙發上,眼神絕望地看向我,淚水不斷湧出。
可此刻,我原本還算可控的內心徹底掀起波瀾。
這樣的真相讓我更不能理解,於是繼續質問:
「所以,為什麼呢?為什麼要抄襲他!你知道他在比賽結束後的第十天,走了嗎?」
「你知道江齊落自殺的手腕傷口有多深,他有多決絕想死,沈竹你告訴我,難道你不是害死他的兇手之一嗎!?」
過於情急下,換氣有些不順,那如夢魘般的場景再次出現在我腦海。
沈竹面對我的質問,嘴唇翕動,她沒有回應,眼裡滿是迷茫。
她全身顫抖著從包裡掏出一個女士香煙,正想點燃時,被店員制止。
索性將香煙一點點碾碎,她開口:
「那個周末,他去參加了一個我推薦的知名商演,回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去問他演出怎麼樣時,江齊落像想殺了我一樣,說我是他最惡心最痛恨的人,他罵我畜生婊子。」
「那天他指著我辱罵我的樣子,我現在一閉眼都能想起,你不知道我有多絕望!心像快要窒息一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聽爸爸說這個商演有明星經紀人來,是絕佳的機會,所以我偷偷告訴了江齊落,可結束後卻突然被他判處死刑般推開……」
「我也有我自己的驕傲啊,他不愛我就算了……可為什麼要這樣折辱我。那之後我放棄了喜歡他,甚至想要……」
甚至想要報復他。
她哽咽得沒能說完。
可誰都明白。
愛而不得,就容易因愛生恨。
像沈竹所說的一樣,這樣眾星捧月長大的人,想要什麼沒有。
既然拼了命都得不到,那就全毀掉。
所以她對江齊落的恨,在他死後也沒有終止,蔓延到了我身上。
搶走我的貧困生補助,讓林寒嚴來愚弄我,不過都是恨意的延續。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和江齊落的事?」
「他最寶貝你這個姐姐了不是嗎,除了好消息啥都瞞著你,生怕你為他擔心一點,說實話我很羨慕你,能讓他那麼在意。」
杯子裡的冰塊已經慢慢化掉,有些拿鐵從杯沿流了出來。
我揉搓著手上的繭,回憶起江齊落有些娟秀的字。
「我看了他留下來的日記。」
「那他……是一直很討厭我嗎,還是對我有過……哪怕一點點的好感?」
「這我沒辦法替他回答。」
面前的沈竹聞言,眉眼裡頓時失去了神採,就連恨意也蕩然無存。
日記裡,在江齊落咒罵沈竹的那個時間線裡,確實出現了商演。
而那之後,他的日記畫風一轉,從最開始尋常的悲喜。
變得隻有滿頁滿頁的:「沈榮去死!」
那穿透紙張的力度,每一筆仿佛都想撕碎筆下的人一般。
是難以用言語概括和形容的恨意。
但他沒寫下除了這四個字外的其他任何,緣由和其他細節我都無從得知。
我抬眸看向失魂落魄的沈竹,問道:
「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沈榮,是你的父親對嗎?那個校董會領導。」
沈竹回過神,面對這毫不相幹的問題有些不解,但還是頷首:
「是的,他是我爸爸。」
11
學校論壇的熱度在持續上升,回宿舍的路上,周圍有不少路過的男女指指點點。
而我一心想著江齊落的事,連有人故意撞我,都沒能反應。
一道人影擋在了我身旁。
「你走路不看路的嗎?」
我側眸。
是林寒嚴,他頭戴鴨舌帽對著方才撞我的人罵道。
這一聲,讓身旁的路人不斷駐足。
甚至有人拿起了手機,對著我們正臉拍照。
「奸夫淫婦……這倆還敢在一起走。」
「真是,要不要臉。」
我無視掉旁人的議論,蹙著眉看向林寒嚴。
「你怎麼在這?」
他垂眸,眼裡帶著擔憂,沉聲道:
「我已經發帖澄清了,說你是無辜不知情的。」
「但還是擔心,有人會像剛剛那樣攻擊你。」
我揉了揉有些痛的肩膀,瞪了他一眼。
也不想想這些都是誰帶來的。
「你……這兩天沒……」
他猶豫的話音未落,一塊石子卻在此刻快速朝我的方向砸來。
林寒嚴先我一步感知到,立即踱步擋在我身前。
我轉頭看向投擲來的位置,穿著牛仔衣的男生快速隱沒在人群,不見蹤影。
雖然林寒嚴反應及時,但石子還是劃過他的臉頰,流下了血跡。
他吃痛地捂著臉,嘴角扯起,眼睛時不時瞥向我。
像是刻意在等我的安慰。
我心下嘆了口氣,對著他低聲道:
「林寒嚴,不必多此一舉,我們沒可能了。」
「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回頭。」
他原本還帶著些許希冀的眼神,徹底黯淡。
但又像是自我安撫般,喃喃自語:「我不會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