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七子啊,
那麼高貴的,最富有的王七子蕭關漫,
給人精心畫唇……
冬灰最後單手捧著關漫的臉頰微笑誠心說了句,“謝謝你,關漫,我今天很快樂。”
☆、4.81
頤荔園,晉中時期皇家園林,前身為清逸園,坐落京郊西,距城區十五公裡,佔地約二百九十公頃。
“十兒,十兒,”一路上孟冬灰都睡著了,進了園子,到了階下,還是章程禮喊醒的。
章程禮從車外接過了棉大衣給她穿上,才開了車門。
廊下,冬灰走到一處紅木做成的大櫃子跟前住了腳,好奇看半天,問。“這是冰鑑麼。”
章程禮不覺莞爾,冬灰到底好家教,很少有人能準確說出它的名字。
“是的。”
冬灰點點頭,又看了下,繼續往前走。
原來不說什怏家自己窖冰麼,蔣仲敏府邸也有“府窖”,她自是了解這些。
這是孟冬灰第一次踏入皇權禁苑,好奇是自然的,想法也多,看見什麼聯想什麼。
以前呀,冰窖分兩種。一是給皇上和官員用的“官窖”,另外是親王用的“府窖”。民間不許藏冰,因“冰”“兵”同音,民間藏冰(兵)朝廷犯忌。孟冬灰倒撇嘴,這擔心實在多餘,冰化了是水,“水軍”除了放屁什麼事都做不了……
古人的迷信還不止這些,他們覺得夏天用冬天的冰,是偷了水神“司寒”的東西,司寒會生氣,所以第二年夏天取冰時有儀式:在冰室設桃木做的弓、棘做的箭。桃諧音“逃”,司寒捉不著。……想至此,冬灰又回頭瞧,問“怎麼沒見弓箭。”章程禮笑“如今外頭冷,老東西了,怕凍裂,放裡頭存著呢。”看來啊,小姑娘是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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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元首召見了她。
進來,裡頭暖和,冬灰脫了棉大衣。
還是那種精致的烤籠,元首一手伸在烤籠上方烤火,一手拿著厚厚的文書在看,
看見她這身兒,元首輕蹙了下眉頭。就這些距離,都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酒氣。
“先去洗洗。”
冬灰卻是一進來就望著那金絲線雕花屏風右角掛著的一面鏡子挪不開眼!
元首清淡向那鏡子瞟去一眼,“洗洗回來再看。”
冬灰像個孩子驚奇地舉起了手指著,“那,那是真的?”
“這裡頭都是真的,就你最假,哪個小姑娘放縱成這樣,你是個軍人。”
冬灰扭頭就出門,“快去洗快去洗!”
章程禮都笑起來,“這邊。”領著她去洗漱了。
再出來的孟冬灰,又是那個老實巴交的兵娃娃形象。隻是因為頭發是湿的,披在軍裝襯衣後頭。
唇彩啥的再無半點痕跡,元首好像這才看順眼,
冬灰進來就踮腳去夠那個鏡子,
真“天瞎”著實美不勝收。質感更僕舊,更有沉澱感。
元首起了身,一手還捏著書,抬手給她把鏡子取了下來。
冬灰坐在烤籠旁邊照啊,
元首怕她著涼,叫人進來給她吹幹頭發,
阿姨手腳很輕,不影響她左照右照,也不影響她跟元首嘰嘰喳喳,
她不安分的眼睛到處新奇地瞧,又不敢直接要這要那,就估摸著問,“那是玉璽麼,”
如今肯定不用這玩意兒了,
“璽”,就是印章的意思,原字形寫做“爾土”。璽在前秦時無論貴賤誰都可以用,始皇帝一統江湖後把這字沒收了,並且規定隻有自己的印章可以用玉的材質來做,改字形“尓玉”了。
君權神授。抽象的王權必須通過具體的器物和儀式來展現。玉最初也是巫師裝神弄鬼的道具,它是聯絡上天的媒介。秦始皇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代表上蒼來管理人世,隻有他可以單獨與上面通話,玉就被他獨佔了。始皇帝的這個印章上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字體叫“鳥蟲篆”,這種字體的筆畫像飛鳥,國人認為鳥能上天,估計能見到天神……
好吧,她已熟讀《史記》,這些聯想起來自是水到渠成。
元首看一眼桌上放著的,“嗯。”竟也沒避忌,又伸手拿起給了她。
冬灰一手一面鏡子,一手一枚玉璽,那個細細瞧,漫天幻想啊……
頭發吹幹了,阿姨還細心地給她扎了起來,冬灰又恢復幹淨得像幼兒,也結實得像小天兵的模樣。
“最近都讀了些什麼書,”
別看孟冬灰手裡在把玩。心思可如臨大敵。這是考上了。
其實,她最近盡讀直指人心的書去了,
喜歡上了日式文字,
芥川龍之介,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仿佛日本的庭院山水,比天朝本土,更好地繼承了先秦漢唐的筋脈氣血。
川端康成的《千隻鶴》,茶道大師的兒子睡了父親臨終前鍾愛的女人以及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後來那個女人相思太苦,死了。那個妹妹相思太苦,走了。那個陰魂不散的志野陶茶碗,碎了。一百頁出頭的文章,孟冬灰讀完時,天忽然陰下來,雲飛雨落,文字在紙面上跳動,雙手按上去,還是按不住。那句惡俗的宋詞湧上心頭:“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冬灰抿抿唇,
顯然,他不想聽你說讀這些風花雪月的,
還是走保守路線,
“莊周、世說新語都在讀。”
元首點點頭,“莊子可以。史記該讀完了吧,怎麼不接著讀戰國策。世說新語可以先放放。”
一瞬,
冬灰忽然明白,舅舅雖然不見她,卻一直盯著她呢!
元首的“指導意見”跟舅舅對她要求的思路且一致著呢!
冬灰一下抬頭,“我舅舅叫你這麼說的?”
元首不過輕抬一下眼,也實事求是就是,“我們這輩人想法都是這樣的,子女讀書該有個體統,亂讀就亂性,亂性就會亂政。”
冬灰撅了下嘴,小聲,“我又不當皇帝。”
“不當皇帝就能胡讀書麼,小孩子正是接受新知識、受養新心性的時候,像你今天這樣無度放縱,長此以往。哪裡來談正氣凝神,修身齊志。”
冬灰靈慧,曉得今兒終還是自己玩到明面兒上了,惹他生了氣。小姑娘咬嘴巴,也有一肚子苦楚。我要不是今天實在憋屈,至於露秉性給你們說三道四嗎。
她抬起頭,模樣憨吧,可嘴管不住,又開始講大實話頂嘴,
“你打壓我舅舅,連瞿叔都不放過。他常年在海上漂,人幹瘦幹瘦,那樣的極艱都沒有逼垮他,一個六百萬,把他逼垮了。真讓人心寒。”
“看看,這就是書讀的根本不過腦子,事理、人情不究細因,感情用事。咳。”嘆了口多無奈的氣。
冬灰把玉璽伸手放回桌子上,鏡子還舍不得撒手,足以說明她堪想人間美樂,太沉重的,她沒興致。
鏡子又照啊照,
元首看來也沒心情再說她了,
任她。
一時,元首看書,
她把玩鏡子,
倒也一切靜好。
隻是沒想,
這次倒是哪兒也沒把她送去,
一住,竟在頤荔園住下了。
不過,隻住了一周,
給她找了個大學問家,專門講《莊子》《戰國策》。好好受教。
一周後,放回學校,
再次“自生自滅”。
☆、4.82
冬灰在頤荔園死板讀書一周,殊不知,外頭已經變了天。
這天的真氣象其實還是非常怡人的,難得冬日冷絕的京城會展現些石濤筆下的水墨風情來,如他所說:筆與墨會,是為氤氲,氤氲不分,是為混沌。於墨海中立定精神,筆鋒下決出生活,尺幅上換去毛骨,混沌裡放出光明。縱使筆不筆,墨不墨,畫不畫,隻有我在……好意境,適合婚喪嫁娶。
不錯,少首的訂婚禮如期在中柏禮堂舉行。
想當然,奢肅,聲勢浩大。半撇城都在喜氣裡。
小步淺笑。少話,任人盤,叫坐哪兒坐哪兒,叫往哪條道走走哪條道,反正今兒鐵定做個闲散王爺,專心看熱鬧得了。
七哥看來也如此。唇角還有些淤青,問他怎麼搞得,他說貓咬的,誰也問不出真由來。
確實如此,
那日彩排中柏禮堂外發生的炸景兒,被掩埋得結結實實。除了元首的皇威,少首也是下令封口。就算你屬於少數親眼目睹,少首和七帥如何狂追女孩兒,少首如何痛揍七帥,女孩兒如何激吻少首……心潮再難以平復,話,也不敢亂說。天上那家人的醜聞,妄議,就是自毀前程。
於是,宮裡下設一個“危機處理中心”不是白添的行政機構。在場人,一個一個談話。這件事,如灰飛煙滅……
“七哥,咱這個新三嫂得力啊,聽說前兒就和四嫂一起去醫院看望了瞿郦及夫人。”
關漫擴了擴茶盞蓋,“撫慰人心麼,女人肯定更方便些。”垂目,喝了口茶。
小步靠向椅背,剛要抻個攔腰,“那六百萬到底誰替他還的……”
“我。”
關漫這一輕聲可把小步驚著,懶腰也不抻了,手放下,扭頭看他七哥,“你?!”
關漫放下茶盞,睨他一眼,“就是我。”
“六哥知道麼?”
“知道。”
“那怎麼不告訴我!”
“這不告訴你了。”
“不是,……你為什麼要去還這筆錢呀!”
關漫淺笑,意味深長,“這筆錢咱替他還了,可起大作用了……”
“什麼事,”聽口氣,小步也有所警覺,
關漫不緊不慢稍起身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在小步聽來……字字心驚呀!
小步略低著頭,誰也沒見,其實眉心蹙得有多緊,“他,他真下定了這大的決心?”小步看來,都是那麼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