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停了會兒,
“還好。”
梁一言也扭過頭來,微仰頭又深深沉了口氣,帶著都無法掩飾的憂傷,“七個月了,她現在肚子該很大了吧,我這幾天……心很不寧,總覺得……”聲音很輕,那是一種思念,很掛念很掛念……
原澈看著他,又說了一遍,“她還好。”口氣很淡,偏冷……
梁一言也沒在意,在自己的情緒裡稍緩片刻,又扭頭看向他,眼中已平靜,
“韓夜看上了你,韓之鈺親來這趟是為他女兒求這門親,想招你這個乘龍快婿。”
原澈神情基本沒變化,
回程,
韓夜問起過他的前妻,雖然完全自然,似一個話題裡無意之問,
原澈還是有點了悟……
也並不奇怪,
夏又在紫陽宮“捕鳥墜牆”那天,
他在門廊外也大致聽到了裡面的動響,
韓構要娶夏又,一定是刺激到她了,有這方面的“意外之舉”或報復或當擋箭牌……總之,原澈不覺奇怪就是。
倒是此時想到韓構想娶夏又……盡管原澈覺得這種“可能性”還不大,畢竟當時元首就發了很大的脾氣,“不可能!”是的,當時原澈是聽到元首如此斷然拒絕的!……這是個很能搗亂原澈心結的局面:元首如此斷然拒絕,有好有壞。好,韓構一時來不得“強娶”;壞,元首對夏又存的又是什麼心思呢……世上,也隻有這麼一個又又能叫原澈心湖不平了,這段時間,他遲遲不見她,克制著,就是怕一見就上癮,就瘋狂,他會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來……
這一想又又,人有幾分走神,當意識到梁一言還看著自己,原澈幹脆自然垂眼,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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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言著實也沒看出什麼來,隻覺原澈歷練得愈發沉著起來,面不改色。為政者,這是長處,極致、強大的心理穩定性,才會有冷靜的決策。為人者,這就是悲哀了,終究失去了人性裡最美好的情緒起伏,人,很難幸福起來了……梁一言也是默默嘆了口氣,這是原澈必然要走的路,通往榮耀,必承其重。
稍起身,湊向原澈,他繼續說,口氣淡,卻至此,句句如炮,擲地有聲,分量驚魂,
“韓之鈺說,隻要你娶了韓夜,他會拼卻一切力量,”停下,深深看著他這個最寄予厚望的外甥,“保你做下任元首。”
原澈猛然抬頭!!
就見,梁一言慢慢又回靠向床背,意味深長看著他,
“原澈,這是你的婚姻,你的未來,你自己,做主。舅舅能提點你的隻是,韓之鈺這麼說絕非海口,你知道韓自離的兄弟姐妹沒一個孬種,他能坐上這個位置,除了他本人能力卓絕,可也離不開他這些兄弟姐妹心甘情願地‘讓’。但是,如果哪天他們不願意‘讓’了呢?都是韓家人,這天下隻說落在姓韓的手上兩朝,可沒規定死是落他韓自離一家手上獨享。外人搶其實不可怕,最危險的,來自骨肉至親吶……”
原澈看向一旁,
看得出有輕微的略急出氣,
這確實是太振魂動魄的……
他的手機響起了,
原澈逐漸冷了眼,低頭掏出手機,
是原小。
原澈不發一言走向窗邊接電話,
病床上的舅舅合了眼靠向床背,
“嗯,”原澈輕出聲,示意弟弟說話,
“哥,夏又在大菩寺生了。孩子,沒保住。”對面弟弟的聲音很沉,很沉,
原澈一下捏緊了手機!
☆、2.84
原澈知道自己匆匆走出,身後,舅舅的視線是一直跟隨的……可是沒有辦法,他無法做到全然冷靜了,梁一言和又又的這個孩子沒了,原澈不會覺得一絲痛快。這隻會意味著又又和他們梁家徹底沒了牽扯,夏元德更不會將梁家放在眼裡,和又又,就算徹底斷了……
原澈幾乎是一路疾馳,
今日,他的心太不平靜,
一邊是權力,一邊是又又……開車的原澈腦中忽一痛刺!什麼時候開始,又又竟然佔據了他人生裡這樣重的分量?幾乎抵達半壁江山!……原澈有些恍惚,有些抗拒,又有些傷心,何時開始,到了這個地步……
“吱!”猛一剎車。
他差點撞上一輛突然拐彎出來的車!
對方車主搖下車窗罵罵咧咧,
而車裡的原澈好像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腦中轟然,
不禁看看自己握方向盤的手,
冰涼,
不是因為差點發生車禍,
而是,想到了失去。
失去榮耀,失去復仇,失去權力,失去又又……原澈重重握向方向盤,他不想往下想。他知道想下去的結果。自己會跌入極致痛苦的深淵。不要逼自己抉擇,不要……
抵達大菩寺的原澈除了臉色略沉,基本上挺穩。
他趕來很快,
要不就與送夏又去醫院的救護車擦身而過了。
他來時,夏又正被夏元德抱出大殿。救護車已經開進殿外小廣場。
這次,夏元德也沒有叫自己的醫院來,他特意選擇打普通120,為的就是把“表面功夫”做足。
算日子,也該到夏又臨盆了。所以一接到何至愛的電話,夏又竟然在蔚州,夏元德驚憂的同時,一些準備還是想到的。
他拎來的那個類似編織袋的大紙袋裡,有些東西是早就備好,
譬如,一枚早產不足月的死胎,
甚至,和夏又同血型的新鮮血液!
小棉被,
牛奶。
就算在大紫陽宮生產,夏元德也會帶上這些,如果發生意外遇見人了呢,這些都是必要的掩飾。
於是,
當時殿門打開,
夏又是被爸爸裹著棉被抱出來的,
這次有點好,就是不用撒血,因為本來蒲團下一灘血就夠觸目驚心!
隻需將死胎半遮掩的置於血泊中……這次有個幫手也好,婆離是絕對不會叫這枚死胎落入任何人手中成為破綻的。
又又身上也做了必要的偽裝,
所以,這一出來……可想,多剐男人們的心!
元德手上,甚至臉上都濺了點血跡,夏又更不談,頭發也是湿的,因為臉面埋在爸爸懷裡,所以看不見臉色,但是僅憑想象,一定是叫人揪心疼的……父女兩渾身散發著燻天的血腥,更何論人往那殿裡隻看一眼!……
“你把又又怎麼了!!”至愛簡直眼都紅了地要衝進去抓起站在蒲團旁的婆離,婆離也是一身是血。
“站住!”元德吼住,“我女兒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插手!”
至愛不得不停步,悲憤地回頭,欲言又止,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元德冷冷看他一眼,
“那天在紫陽宮你也在,夏又今後的歸宿你應該心裡也有數。別做越矩的事。”
這一聽,
莫說至愛,
就是剛趕來的原澈聽了也是心神一刺!
夏元德這是什麼意思!
他篤定要把夏又嫁進韓家了嗎!!
“誰?老子還是兒子?你要真護愛又又,就不該把她做你的政治投資!”
至愛羞憤異常,口不擇言怒吼出來,
元德淡看他一眼,
“可以呀,有板眼你也入得了那紫陽宮,我在你身上投資。”
說完,抱著又又上車了。
徒留下,
男人們再也無法安分下來的心與魂……
元德一句“你也入得了那紫陽宮,我在你身上投資”,曉得,從此打開了一扇怎樣的大門嗎,
他相當於劃下了這樣一個等號:
紫陽宮=擁有夏又。
想想,這是如何可怕的一個“等號”,
覬覦夏又的,唯有一條路得到她:入主紫陽宮!
原澈回程時,當然已經顧不上看顧猜測旁人的任何心思,原小的,何至愛的……他們當時怎樣個臉色,怎樣個想法,怎樣的舉動,都看顧不上了。因為,原澈自身,都覺難保。太紛亂,太躁怔了。原澈被這裡面潛藏的邏輯快逼瘋……
夏元德這番驚濤駭浪的口舌,將原小、至愛震在了原地,有太多需要消化的情緒。人生裡,他們都屬於太順暢的天之驕子,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眼裡沒有“渴望卻得不到”甚至“翹首以盼”的東西。
這下好,
出現了,
人生裡,叫他們苦痛、想得卻無法得的,出現了,
這玩意,叫他們嘗到什麼叫恥辱,什麼叫“上下之分”,什麼叫“天命”,
什麼叫,資格。
夏元德的嘴裡,
他們首次領受了,
什麼叫,“你不配”三個字,
可想,
這一驚,一怒,一傷心間,是該有好多好多需要消化的情緒,兩人定在了原地,竟然沒有跟去醫院,也就情有可原了。
原澈卻去醫院了,
不是說他受的刺激就小,剛才已說,他心間這“駭浪”隻會比那兩魔王更復雜更深痛,
可他也不是跟著救護車來的醫院,
他得回到梁一言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