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自己,矯什麼情,拽什麼味兒,為什麼不好好查她的底!!
這幾日,熟悉他的人見著都覺得他瘦了一圈兒,
韓照人前強顏歡笑,他甚至大日頭底下還曾嗤笑地想,不就一個女人,她著實高軒,純純幼幼就玩弄了我,
但是,
扛得住青天白日,熬得過漫漫長夜麼,
夜晚著實是最容易直接挖人心肺的時刻,
韓照趴在她坐過的地毯上眼怄得通紅,
他不知道自己原來刻骨銘心至此了,見不到又又,他想瘋!……
他豈是一遍又一遍地想又又最後那一句“去幾天呀”,
又豈是掉魂一般一整晚一整晚地拼她留下來的“濱名大橋”,
又又,你真的把我胸腔裡某樣最重要的東西一起帶走了……
“瞧瞧,禁得起捧寵,熬得住冷落,原家老大是個人物。”
落地雙面窗前,至愛筆挺的禮服襯衣扎在有型的西裝褲裡,不過領結解開,衣領稍敞,釋放出他不受約束的不羈本性。
回頭看一眼翹腿坐在靠椅上的韓照,小太子的凌厲還在,可怎麼就覺得落寞也深刻呢,
“怎麼了,我覺得你最近這心思可要命,丟了魂一樣又不願意說。”
韓照瞧他一眼,稍彎唇,“真丟了魂來你這兒招魂最好,把小小喊回來,你們大鬧天宮一場,我的魂自然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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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愛當即臉色沉下來,不過礙於他是韓照,這要旁人,他早發火了。就不共戴天到這種程度,他們同屬小太子嫡系吧,卻真不能出現在一個畫面框裡,要不內槓得隻有外人看笑話的份兒。
至愛一手叉腰一手揚了下,倒也沒多話,隻眼更冷地看向樓下原澈,他厭惡原家那小的,自然對原家這老大也沒好臉色。
韓照倒稍有趣地看他一眼,
這兩顆雷都是他的愛將,放在兩手怎麼搓都行,就是不能放一起撞,否則,豈是天被炸穿?又不是沒試過……
韓照扭過頭來,摩挲著右手中指的薄繭,這幾日總用小扳手這裡都磨出繭了,又又長了沒,這倒沒注意,要看看……突然一掐,又又不在了!
韓照心一刺,放開手,起了身,
“下去吧,今日這原澈你可不能給他臉子看,我看,他很不錯。”
恢復精冷。
至愛也露出笑意,人立在窗邊倒沒動,
“聽說了,才子嘛,不過,你哥似乎更喜歡他,還有你姐……”
韓照也看過去,
見,韓構攜韓夜,走向原澈……
☆、2.60
三人落座,聊起一些比較寬幻的話題。
“你知道蘇門山吧。”韓構微笑看向原澈。這位“多面繼承人”總體教養非常好,行事涵雅得宜,你看這樣的場合也沒見他張狂似虎,來人,他接見有禮。韓家的孩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大氣。也貴美有必然的距離感。
原澈持應有的謙和,點點頭,“知道。”
蘇門山在冀南輝縣,當時一位有名的隱士孫登隱居其間,孫登常被人稱為“蘇門先生”,此山因此而得名。不過真正叫蘇門山聞名遐邇的,卻是韓籍,他和孫登的一段奇遇,造就了蘇門山的奇聞。再就是,韓自離是韓籍第三十二代孫。你說,如今天下誰還不知此山……
“我姐下月初會去蘇門山督建孫登廟堂,屆時。你隨她去協助事宜吧。”這就相當於半“授命”了,
“好。”原澈也沒推辭,如常本分遵命。
韓夜看向這滿目浮華,豔美的面容自有她“氣自華”的部分,
聽聞原澈一聲“好”,眉梢似有放下心來的愉悅感。卻也再無別的動靜,慧穩當自她氣質地開口,
“孫登對我韓家而言可真是個妙人。
我祖韓籍上山之後,蹲在他面前,詢問一系列重大的歷史問題和哲學問題,可他好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聲不吭,甚至連眼珠也不轉一轉。
我祖傻傻看著泥塑木雕般的孫登,突然領悟到自己的重大問題是多麼沒有意思,那就快速斬斷吧——能與眼前這位大師交流的或許是另外一個語匯系統?好像被一種神奇的力量催動著,他緩緩地嘯了起來。嘯完一段,再看孫登,孫登竟笑眯眯地注視著他。說:‘再來一遍!’我祖一聽,連忙站起身來,對著群山雲天,嘯了好久。嘯完回身,孫登又已平靜入定。我祖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與這位大師的一次交流,此行沒有白來……”
原澈輕婉緩笑,
這確實是韓籍這位“瘋癲帝王”的一段狂想,據他自己在《帝幻》裡的論述:當日他下山了,有點高興又有點茫然。剛走到半山腰,一種奇跡發生了,如天樂開奏。如梵琴撥響,如百鳳齊鳴,一種難以想象的音樂突然充溢於山野林谷之間。韓籍震驚片刻後立即領悟了,這是孫登大師的嘯聲,如此輝煌和聖潔,把自己的嘯不知比到哪裡去了。但孫登大師顯然不是要與他爭勝,而是在回答他的全部歷史問題和哲學問題。韓籍仰頭聆聽,直到嘯聲結束。然後疾步回朝,寫下了那篇千古奇文《帝悟大人傳》。
韓構似也不禁莞爾,右腿壓左腿,白皙修長的雙手交握至於膝,放松,
隻是原澈沒想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我家這位老祖宗一輩子荒誕。也就這番從孫登身上悟來的‘大人之理’靠譜了。‘大人’是什麼,不就一種與造物同體、與天地並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的存在,相比之下,天下那些束身修行、足履繩墨的君子是多麼可笑。天地在不斷變化,君子們究竟能固守住什麼禮法呢?說穿了,躬行禮法而又自以為是的君子,就像寄生在褲襠縫裡的虱子。爬來爬去都爬不出褲襠縫,還標榜說是循規蹈矩;餓了咬人一口,還自以為找到了什麼風水吉宅……”
辛辣至此,
著實又叫原澈看不透他了,
言由心生,
他能隨嘴淡然飆出這樣一番話,其實,也代表他自己要如何處世行事了……這不是個喜墨守成規,甚至,思想會出挑,行為更可能膽大包天……
無疑,元首家出來的孩子,表面幾層的東西都看不出什麼的,你以為這就是“荒穢濁物”了,結果,冷不丁,他一絲至極的靈氣蹿出來……你還真不好判斷他到底為何物了……
不過,原澈也不急,
這些老權術之家養出來的貓啊狗都能蹦跶成精,何況精心培養出來的人?
急不得,
原澈如今的應策是:順勢而推。唯有謹防女人一些不要臉的小伎倆即可。他們如今要籠絡自己,自己就勢順策,畢竟他們在明,自己在暗,又豈知他們被自己所用的地方會更多?
正聊著,
準新郎何至愛提著酒瓶過來敬酒,
何至愛像一團發燙的魅焰,太漂亮的容顏加之為所欲為的個性,走哪兒燒哪兒,
小時候,他和原小,見過的人都稱他們是“太陽雙子”,美麗驚人,頑皮驚人,想掐死又動不了手那種,惑人,燙手……
“姐,先敬你,內江那狗不拉屎的地方,你能一呆兩月,毅力啊。”首先敬向韓夜,
韓夜單手端起酒杯,一手背後,狡黠一笑,“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內江那地方自有它的純樸氣,你和倚依去那兒度度蜜月真挺不錯。”
“饒了我吧,是我可以照顧她,還是她可以照顧我?算了,沒那吃苦的興致。”
都笑。
“少首,這杯敬您,也向您完滿交付一項您布置給我的任務,
順和宮背街的民居整頓已全部結束,您抽空去檢驗檢驗,是不是一水兒新漆,門面牌樓是不是整齊劃一歸置,絕對養得起小活佛來朝的眼。”
甭用至愛提起,這還真是件近期不大不小的事兒。
且先說說這順和宮,
位於帝都東北角,元慶康林三十三年,康林帝在此建造府邸,賜予六子順親王,稱順親王府。順元三年,改王府為行宮,稱順和宮。順元五十三年,順元帝駕崩,曾於此停放靈柩,因此,順和宮主要殿堂原綠色琉璃瓦改為黃色琉璃瓦。又因昌隆皇帝誕生於此,順和宮出了兩位皇帝,成了“龍潛福地”,所以殿宇為黃瓦紅牆,與大紫陽宮一樣規格。昌隆九年,順和宮改為喇嘛廟,特派總理事務王大臣管理本宮事務,無定員。可以說,順和宮是元慶中後期全國規格最高的一座佛教寺院。
何家是正統元慶王朝嫡脈,
要說呀,甭說這順和宮了,包括大紫陽宮在內,這天下那一座宮宇仙廟不是他家的?
咳,不提也罷,
帝制末世敗在他家手裡,又經過多年混戰,定下這“半民主半帝制”的格局,他家還有希望再一統江山,已然算幸事了……
韓構聽後,很爽利地倒入一口酒,杯口稍向至愛,幹脆的氣質也著實是領袖之風,
“謝了,這事兒辦得妥當,也算為出訪的元首分憂舒心了。”
即將來朝的活佛確實年紀小,
年方十五,
名,舍利弗一世。
☆、2.61
“又姐兒,又姐兒,”陳媽拍拍面朝裡睡著的夏又,“過早想吃什麼,”
半天,小聲兒“油條。”
“好。早點起來刷牙洗臉上廁所,門口昨兒貼了告示今天要停水。”
沒聲兒。
陳媽還是跟她把被子攢攢,拿小簸箕出去買油條了。
一路沿狹窄的巷道出來,沿途爹爹婆婆小嫂子們都在提水,陳媽想,我一早蓄了些水也不知道夠不夠……
如今這年月,普通居民區像這樣停水的光景已少,何況位於順和宮如此鼎力皇家大廟後的民居,隨便拉出來一戶都有百年的信眾家史,再說元首這樣敬佛,誰敢停他們的水?
一打聽才知道,一位藏域大昭轉世的靈童活佛近日會來順和宮坐床。為迎接他的到來,順和宮周邊民居一律粉刷翻新,施工導致停水。到底都是虔誠信眾,看來也能理解,並未現民怨。
這次陳媽再來京城,夏又已經換位置了。挪到這順和宮後的皇蓮巷。
租住的房子依舊不大,在二樓角落裡,還是有單獨的衛生間及廚房。
陳媽是深夜抵達,由夏遠親自接來。
一瞧啊,心都要疼死,
夏又高燒40度不退,
更叫陳媽嚇一跳的是,夏先生也在,
他用一條舊床單把夏又裹著抱在懷裡,神情凝重,
陳媽看了眼那時候的夏又,頓時有種眼花之感!……怎麼說,夏又像那洞房裡的紅燭、大鴛鴦被子、燒紅的帳子!太無法形容那種感受了。兩個小臉蛋兒燒的灼豔迷離,卻透著醉心蹈情的喜慶勁兒!……陳媽直安撫自己的氣息,心說,又姐兒發起燒來太邪乎神了……
屋子裡全是中藥味兒,甚至,有股子臭氣,像臭水溝裡的……
結果,見夏遠卷著袖子真的從臭水溝裡撈了淤泥來倒進她的澡盆裡,當然,盆裡倒得中藥還是許多,但是味道實在難聞。
夏先生叫她給夏又洗了澡。熱氣騰騰裡,藥效還是蠻明顯的,夏又醒了。
陳媽隨夏遠出來,聽見裡頭夏先生非常非常嚴厲訓夏又,“這幾天不準吃肉喝奶,好日子過舒坦了你就是找死……”
陳媽嘆氣,夏遠看她一眼,她趕緊收斂,不自在地看向一旁。
其實,夏遠那心何嘗不是也在收縮嘆息,
他隨父親料理夏又的事也有段時間了,難道沒有一絲覺悟:夏又,父親是在刻意賤養啊,否則……之前的場景太驚心。夏遠現在想來都有些心抖。
父親突然換租了這套皇蓮巷的房子,叫他當晚就去把夏又接來。
夏又不在,夏遠唯有等著。他知道父親給夏又立了兩個死規矩:一,一天都不能耽誤上班;二,不能在外過夜,再晚都得回家睡覺。
夏又這點非常心死,她一定聽從父親的話,夏遠想,就算她迫不得已在外被人誘騙了甚至轄制了回不來,隻要人是醒的,她一定死也要守著這兩個規矩,爬也要爬回來……
回來了。
是個中年男人把她恭敬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