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刻,
差點恨不能跟夏元德卑躬屈膝求饒,就為娶他的個傻幺兒!
是不是,錯的太離譜了……
原澈慢慢收回撐在桌面上的手,
要握拳的,也漸漸舒展開,
視線,也安靜了下來,
不再看那板凳,那牛奶,那書……
“夏又”這堂課也沒白上,她象徵著一切今後復仇路上他可能會遇上的誘惑、艱難、曲折,是的,這次,他若能有效地克服了她,那麼今後,他會更警醒,更清醒,更堅定……大仇未報,他再不可有一日的松懈與自我放縱了……
原澈走到弟弟身旁,拍了拍他肩頭,
“小小,這次,我也有錯,有時候太綢繆,可能就會演變成優柔寡斷了……梁一言,”原澈停頓了下,“既然他對我們沒有半點恩義,也不必再等待下去了。”原澈放在弟弟肩頭的手,一握,“那就好好‘謝謝’我們這位舅舅的‘用心良苦’吧。”
原小側仰頭看著他哥,堅定地點點頭,
至此,兄弟倆再次同心。
……
浩蕩京城。大美帝都。
地理書上說“距今一億多年前的中生代晚期,天朝東部發生了一場強烈的造山運動,火山噴發,地殼運動,山地隆起,此為著名的‘燕山運動’。”
運動之後的帝都地區,三面環山,中間是平原,向東南開敞,如同一個海灣。漠北的蠻野民族打到這裡,冬天的時候,北風還能如刀,殘陽還能如血,認定這裡能定居下來,又不會漸漸失去他們彪悍獸性和簡強的判斷力。再往南,潺潺柳扶風,暖煙櫻桃口,會催生他們騎兵肚子上的贅肉,會柔軟他們各部落首領的身心……這裡,很好。既能守望南方溫柔鄉,又能真切感受塞北威脅,在威脅中時刻警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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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雛形是蒙古人奠定的,至今不變,突出有三:
一,四四方方,確立中軸線設計,左祖右社,前朝後市。
二,正南正北,正西正東,街道筆直。南北走向的,都叫街;東西走向的,都叫道。街道通通編號,一二三四五,甲乙丙丁戊。
三,親水建城。舍棄小家子氣的蓮花水池系,以上通下達的高粱河水系為設計中心,挖了通達江南的大運河,運河北邊的終點就是大紫陽宮的十貴海。
十貴海分內海,外海。
顧名思義,內海在宮裡,外海即為護城河。
有了活流的海子,帝都有了水喝,有了水景,水路運來的醉泥螺還基本新鮮,運來的小嘴兒美人依舊眼神憂鬱,從頭發看到腳尖兒,耳邊還是想得起《聲聲慢》……
於是,親水建城,親水也築享樂。
帝都最隱貴的享樂地都在護城河邊,
有時候夜晚外出,某某河畔小範圍禁行,可別大驚小怪,親貴出沒,小老百姓繞個行是常事。
今夜,
楊柳街八盒子府段禁行,卻著實惹得某人不暢了。
誰這麼大陣仗,
把他韓照的車都堵在了街口,半小時了,過不去?
☆、2.32
來見純南,韓照一向心情隻有放松。
女人,不就是叫人放松就好。
堂姐韓夜算一個,再就是這個純南了。
她們出身不同,背景不同,有兩點相同:美麗;善解人意。
男人啊。看來看去,看上的始終還是順眼順意,
純南美貌,毋庸置疑。這姑娘腰身嫵媚,皮膚很白,頭發很黑,屋子裡稍熱一些或是一點酒精,不用腮紅,腮自然紅,不用唇彩,唇自然光彩。
她受過很好的教育。態度謙和,微微笑著,話不多。聲音婉轉,總是低八度。眉眼一彎秋月,望著你柔情似水。
難道,男人要的舒服不就是這些?
車堵在八盒子府,韓照是不暢,畢竟本來心情放松,好感受全破壞了。
但是,也沒到焦躁的份兒,簡單說,還等得起。
不是說我有個當元首的爹,我就能恣意妄為。這點,他和他哥從小就被教養得很好。不搞特權。是這些世家大族從小就灌輸給子女的觀念,你特殊,並不意味你能特殊一輩子。這也是體制規定得好,一家隻能獨大兩代,不可能“千秋萬代”。
一點點挪,終於滑到“石家飯店”。
是的,這確實是個飯莊。而純南一直是這裡的“饗食陪侍”。
他們現在把“饗食陪侍”全歸為雅妓行列了,也許,是有食客吃喝間會動手動腳,把“饗食陪侍”這個已有千年本蘊含深厚文化含義的職業給歪曲了。
天朝古來就講究飲食的“饗聚”,要一個人獨自進食,即使不算懲罰,文化裡也被視為一種日常的不幸,一種不無悲涼的境界了。
所以,有個人陪著你吃。分享美味,分享感受,分擔食量,不浪費也愉悅興致,何樂不為。
無疑,純南在這一行裡是叫人迷戀的,
首先就是剛才說的那兩點,她漂亮,賞心悅目;性格好,善解人意。
再就是,著實學識不菲,聊起天來,有意思。
“石家飯店”是蘇幫菜,她也是蘇南人,韓照記得她說到的蘇幫菜的每個部分,最記憶猶新,她說蘇幫菜裡許多名菜都出自“堂子菜”,又名“書寓菜”。這些紅塵中一二等風流富貴之地,酒菜一向精益求精,客人又多因吸食鴉片而導致味覺遲鈍,堂子裡的私廚於是在口味上加重刺激來討好。所以蘇幫菜多偏甜重。
說實話,韓照肯定不好這口,但是因著她在此,還是一而再再而三來,漸漸,倒是真有些沉迷了。
想著這些,韓照還是調整了剛兒不暢的心情,準備和以往一樣好口胃好興致走進去。他承認自己貪享樂,是個一向不虧待自己的人。
卻,
還下不了車了。
看來就是這“石家飯店”出的事,
門口鬧哄哄,有扯皮拉筋的事兒。一些食客見狀紛紛車也懶得下直接掉頭,可又有些食客堅決向往裡擠,這樣就造成交通的堵塞。
韓照掏出手機,
“畢師傅,出什麼事了。”
打去電話的是“石家飯店”的大師傅,
對方一聽是他,趕緊說“韓先生您也過來吃飯了麼,哎呀,您來的正好,有人在找純南的麻煩……”
韓照透過車窗看著門口,確實也見人在叫嚷,“老子花了錢,憑什麼不能點她!……”醉醺醺。
“好,知道了。”
韓照將車還是盡量靠路邊停,不能再給通行添堵了。
一手放在西褲口袋裡,向飯莊大門口走去,
“借過。”
拾階而上,如普通食客禮貌借道。
“韓!……”
總有認出他來的,眼睛都瞪大了!
韓照確實常來此捧場,但是,很少走正門。再怎麼不講特殊,他身份特殊確是事實!也不是矯情,還是少點關注好。
今天確實也是無奈之舉了,還是搞了特殊。他知道自己隻要“出現”就能達到一定效果……
果然,
不明顯吧,卻也紛紛禮遇讓道。
倒是那位酒大了嘴也大,同伴分明已經驚色告訴他誰來了,他卻更沒個把門的,
“韓照怎麼了,滾開,哦,他是小太子,規定純南就隻能陪他吃飯?他要包下來了,昭告天下呀,隻要說純南是他的人,老子絕不碰!沒說呀,那憑什麼就他能玩兒……嗚嗚……”嘴被蒙住了。幾人都抬起他趕緊往外走了,一人始終牢牢捂著他的嘴,邊退邊還直跟店家賠小心,“誤會誤會,他喝多了,今日的損失我們稍後一定過來全單賠償!……”
韓照好像聽著也就聽著了,沒回頭,如常走進去。
老板也不敢立即跟上他,
韓照低調,這是歷來的謹記。
待到走進內廊,老板才跑上前去,“韓先生,實在抱歉,今天不知道您要來。”
韓照還微笑地看向他,“這有什麼,我哪次來還特意通知過您們。”老板陪笑著直點頭。這位小太子看似好伺候,其實性情不好琢磨。京裡人都聽聞過他不少荒唐事,他屬於那種敢幹,也有個人能力平得了的主兒,算個奇才吧,不憑他老子名號,本身,這位身上就有點江湖氣,扛得了旗子,成的了事。
“純南要今天真有事不必特意叫她……”正說著,
一抬眼,看見女孩兒站在樓梯口,
雙手垂立,
並無往日的靜穩笑意,
不過雖稍顯憂傷,卻依舊亭亭玉立之感。
這模樣,是叫人心疼的。
韓照走過去,老板已止步不前,扭頭走了。
韓照依舊帶著微笑,
“怎麼了,我覺得不是外頭那人會把你‘憂傷’成這樣吧。”說著,抬起右手,虛扶她的背,兩人一同上樓。
女孩兒撲哧笑出來,終於放松下來,
“他隻會叫人憂,傷不了我。不過,今天確實……”頓了下,扭頭看向他,“陪你吃最後一頓飯了,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韓照一停,也扭頭好好看她,
虛扶的手這會兒扎實貼在她背上了,“去哪兒,”
“出國。”
“為什麼,”
女孩兒顯然遲疑了下,可他一直看著她,神情平靜,卻透露著不容隱瞞的壓迫感,
女孩兒微垂睫,
“呆不下去了。”
兩人一時就停在樓梯上,
他扶著她的背,
她垂眼,
他看著她,
好像,
時間停止……
☆、2.33